抓着亚尔曼谈了一个晚上后，阿莱第二天出现在路西法身前时，脸色有些忧虑，但是绿色的眸子里洋溢着一种如藤蔓般柔韧的坚定。最终，他还是当着路西法的面拒绝了哈尼雅，理由是他无法对视为幼崽的孩子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阿莱深深的看着他，“抱歉，哈尼雅。”

　　哈尼雅站在路西法的身后，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就沉默下去，那份对爱情还未成长的憧憬之心就破灭了。

　　幼时的戏言，终究无法成真。

　　他深青色的眸子变得黯淡，衣袖下的手指紧握住，指甲掐入了掌心。他以为他遮掩的很好，却不知他被凡间誉为圣光的容颜浮现出一丝脆弱，无端的令在场的几个熟悉的“人”感到心疼。

　　“哈尼雅，就算阿莱没有把爱情给你，他对你还有另一份爱，这份感情不会比爱情低。”亚尔曼昨晚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不由拍了拍哈尼雅的肩膀，一副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模样。说起来他从阿莱口中知道这件事，差点被吓傻了眼，他们俩养的孩子居然没有瞧上外人，而是懵懂的喜欢上了阿莱。

　　这是不是代表他们果然很优秀。

　　亚尔曼摸了摸下巴，自动忽略了哈尼雅喜欢的是阿莱，而不是他。

　　“对不起。”忽然之间，哈尼雅向阿莱弯下腰致歉，声音再也忍不住哽咽，“是我的任性让阿莱叔叔为难了，请阿莱叔叔不要为我的事情感到苦恼。”

　　阿莱知道他骨子里的温柔，眼中闪过不忍，“没有关系，哈尼雅，你会喜欢上更好的恋人，我只是在你小的时候照顾你太久，以至于忽略了你的感受。你要相信不管是我还是亚尔曼，还有你父亲，都希望你能够一生快快乐乐，你是我们捧着掌心中的珍宝。”

　　手指擦过哈尼雅湿润的眼角，这一刻，阿莱忘记了身边具有杀伤力的弥赛亚，认真的说道：“哈尼雅，我或许能陪你走完人生的这段路，但是你的未来，注定了我无法参与。”

　　哈尼雅茫然的看着他，润了水色的眸子格外柔亮，好似沉淀在清泉下的宝石。

　　“哈尼雅，你的未来定然辉煌。”阿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一丝骄傲，一丝落寞，更多的是对弥赛亚和路西菲尔的信任，他们会让哈尼雅走得更高更远。

　　阿莱相信哈尼雅会走上天堂的高位，远离这片尘世，在荣耀中漫步于世界的尽头，举手投足皆是强大和自信。或许在某一天，哈尼雅成为了炽天使，他会为今天的告白失败感到耻辱，不过阿莱觉得……自己插足了对方的人生，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不会哟。”

　　路西法在听完了他们的对话，说了一声。

　　阿莱看了过来。

　　路西法用经历了深厚阅历的目光静静的注视着他们，说道：“哈尼雅不会忘了你，也不会忘了亚尔曼。”他抬起修长美丽的手，把阿莱从哈尼雅眼角的手拿开，“我的孩子，拥有一颗最真挚可爱的心，若他遗忘了这颗心，那就不是哈尼雅了。”

　　有神之美，可不仅仅是容貌，还是对高尚品德的一种认可。

　　即使路西法痛恨上帝为光暗平衡做下的事情，也不得不承认——上帝在品行方面无可挑剔。

　　哈尼雅在父亲的笃定下重新展颜一笑。

　　“我一定不会忘记！”

　　“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就算我没有母亲，我也比世间其他生灵幸福太多了。”

　　……

　　这场被路西法一刀斩乱麻的感情得到告终，哈尼雅和阿莱重归于好，虽然有时还会有一些别扭，但是阿莱的包容让哈尼雅羞愧，明白自己的心思保持下去是对阿莱的不敬，他便开始努力放下，真正的把阿莱视作和亚尔曼一样的亲人。

　　阿莱笑着看见哈尼雅成长，转过身离开之际却无端的有些难过。

　　亚尔曼不明白他为什么难过，“你在想什么？”

　　阿莱说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哈尼雅喊我‘阿莱叔叔’了。”阿莱回想过去就明白了，大概就是从这份感情变质开始，哈尼雅就是直呼他的名字。

　　亚尔曼嘟囔了一声，然后奇怪的说道：“你为什么不答应试试？按照你对哈尼雅的疼爱，没道理一天之内就让你下狠心拒绝啊。”

　　阿莱的目光微动，眺望向主殿。

　　在那边，哈尼雅今晚和弥赛亚住在一起，父子俩现在估计是在说外人不知道的悄悄话。

　　【不能答应。】

　　从被弥赛亚揭开这层暧昧开始，阿莱就知道这件事除非他动心，不然弥赛亚不会让他和哈尼雅有进一步的关系，阿莱太清楚弥赛亚的手段了，对方要帮哈尼雅追到他不难，既然弥赛亚没有任何帮忙的倾向，而是在审视他们的感情程度，就说明弥赛亚本身对他不怎么满意，只是看在朋友的份上给了他们一次机会。

　　试问在一个本就不满意的条件下，阿莱怎么可能勉强得了自己。

　　所以对不起哈尼雅了。

　　阿莱敛去这些思索，拉着还想询问什么的亚尔曼走了。他再一次认识到他和弥赛亚的差距犹如天渊，凡间只是三界的最低层，而撇开这些外在条件，他不过是凡间精灵族里的一只嫡系精灵。

　　【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无愧于心就行。】

　　阿莱记起了弥赛亚说过的话，神色渐渐坦然而无畏，亚尔曼看到他没有了前几天的郁结，一巴掌拍在了他孱弱的后背上，“阿莱，走！我们去喝酒！”

　　阿莱被他打得往前一个踉跄。

　　教廷的寝殿，哈尼雅在床上翻阅着一本书，越看越脸红，最后“嘭”的合上。

　　“父亲！”

　　“看完了吗？”

　　路西法不甚在意的站在镜子前，微笑的梳理着自己满头的银发。

　　如果仔细去看，就能发现他唇角泛起的恶趣味。

　　“你、你你怎么可以给我看这种东西！”哈尼雅害臊到了无地自容，双腿膝盖缩起，想要忘记书籍上栩栩如生的文字和图片。可惜大脑违背了他的意愿，不断的回想着书籍的黄暴内容，哈尼雅纯洁的心灵遭到重创，忍不住在床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路西法放下梳子，优雅的走向床边，“你也大了，这方面总该了解一下。”他手一拿，就把哈尼雅视作危险物品的书籍翻开，草草的翻到男女之事的一页，“你看，其实要注意的步骤没有多少，不用在父亲面前脸红，把它们记住就行，不要闹得我走后，你连男女之事都不懂。”

　　像是明白哈尼雅的抗拒，他捧起儿子的脸颊，“我可不希望我的孩子吃亏啊，你要明白我为什么能和路西菲尔在一起后还在上风，这是因为主导床事的是我，路西菲尔不太懂这些事情。”

　　哈尼雅的脸颊红得可以冒烟了，他也被父亲的无耻给震惊住。

　　这才是真相吗！

　　“虽然你长得和路西菲尔比较像，但是我还是希望你的性格像我一些。”路西法轻渺的声音叹过，哈尼雅以为父亲希望他学这些技巧，大脑混乱的忽略了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我努力看完。”哈尼雅比哭好难看的说道。

　　路西法捏了捏他白嫩水灵的脸颊，“看完之后，我给你进行下一个步骤，让你学会给自己解决生理需求。”

　　哈尼雅一脸迷茫。

　　就好像是纯洁的小羔羊被放上了撒旦的祭坛。

　　路西法为这个联想噗哧的笑出声，这可不是他的祭品，是他恨不得训练成一头猎豹的孩子啊。没有多少个晚上可以耽误，路西法倚靠在床边，温柔的看着哈尼雅在学习过程中崩溃的表情。

　　当年的玛门怎么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呢？

　　看来恶魔天生拉低了节操。

　　第二天早上，本来会定时去圣堂进行晨礼的哈尼雅迟到了一段时间，脚步飘忽，眼神空茫，但是整体的精神状态却是相当的好。换句话来说，任谁被撒旦级的魔王给科普了一遍生命大和谐的真谛后，还能不手软脚软的走出来，已经算是哈尼雅意志坚定，外加路西法手下留情。

　　路西法不需要儿子迷上情/欲的感觉，他只需要让对方懂得掌控情/欲，明白最美妙的滋味是什么，这样哈尼雅就会在心底留下印象，不再去追寻精神上的恋爱。

　　把儿子的感情问题处理完了，路西法也起了床，思索起自己的禁欲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总不能上帝一天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他们就一天都不能上床吧？

　　路西菲尔忍得住，他忍不住啊！

　　宫殿外，一个信徒得到消息的立刻赶来，“弥赛亚殿下，亚当殿下来到教廷了。”这句声音戳破了路西法陷入忧郁的神色，他的眼神一变，声音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知道了，你带亚当来我这边，我亲自见他，这件事不用通知哈尼雅和两位大长老。”

　　亚当敢向哈尼雅推销阿万，他倒要看看这是什么厚脸皮。

　　信徒得到通知就行礼离开殿门前，兴奋的去为亚当殿下引路到圣子殿下这边。

　　亚当以为自己去见的是阿莱，精神很轻松，再怎么说他都是弥赛亚的长辈，对弥赛亚的朋友有着天然的压制。然而道路的方向越走越不对头，亚当停下脚步，疑惑的问道：“阿莱今天住在这边吗？”

　　亚当不太清楚教廷内部的人员分布，也明白主殿后方的位置是弥赛亚的地盘。自从弥赛亚死后，他就没有进去过那边，其他人按理来说也没有资格进入。

　　信徒此时才灿烂的笑道：“是弥赛亚殿下让我来请亚当殿下一聚。”

　　亚当的脸一僵，反射性就有拔腿逃跑的想法。

　　卧槽，他儿子又来了！

　　走都走到了附近，亚当自然不可能逃过一劫。在信徒的监督视线下，亚当痛不欲生的敲了敲殿门，内心祈祷着弥赛亚临时有急事，最好已经返回了天堂。事实向来与期望相反，殿门开了，为他打开殿门的就是本该待在天堂不问世事的银发圣子。

　　对方的容颜让他依旧惊艳，对方的笑容让他双腿一紧，蛋疼。

　　“父亲，早安。”

　　“……早，弥赛亚。”

　　亚当恍惚间看到了弥赛亚身后一团浓浓的黑气。

　　殿门被关上，亚当不愿进来的身体也被路西法给拖了进来。信徒欣慰的看见弥赛亚殿下是如此想念亚当殿下，为完成父子相见这件事情感到由衷的高兴。

　　在一阵亲切友好的交谈后，亚当痛哭流涕的表示，“我一定会让阿万死了这条心！”

　　路西法坐在在椅子上，浅笑的说道：“你知道就好，不要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阿万连我孩子这一辈的人都想嫁，你还听她说什么不想嫁给弟弟的傻话。”轻描淡写撕开阿万的自欺欺人，路西法在亚当的深思下继续给阿万补了一刀，“她看得上哈尼雅，不代表哈尼雅看得上她，阿万灵魂驳杂，死后上了天堂肯定失去所有记忆，你还指望她会和我的儿子再续前缘？”

　　别开玩笑了，若不是不想亚伯在天堂给他丢脸，路西法连加翼的事情都不想同意。

　　那是该隐欠了亚伯，要补偿也是由该隐来做。

　　不是他，路西法。

　　听出了长子口中的冷酷，亚当心中一凉，弥赛亚看上去再笑若清风，本质上还是那个该隐，那个能够为了一己私怨就对亚伯下杀手的人。

　　他的长子，狡诈多变，成为弥赛亚之后就更加深不可测；他的次子，单纯憨厚，成为了一名天使，和过去那般被弥赛亚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他的长女也在这些年里如同变了一个人，从一开始极端排斥和亲人结婚，变成了如今看到哈尼雅的容貌，就改变了念头。

　　亚当颓然，“阿万是你的妹妹，她虽有不如之处，但是你也不该贬低她。”

　　路西法摆明了自己的态度，玩味的说道：“你对她继续纵容下去，她连变成天使的资格也不会有，我父啊，你不会蠢得以为上帝喜欢人类？”

　　亚当瞪着眼睛。

　　路西法略带残酷的说道：“不，上帝不喜欢，一点都不，人类在神的心里只是棋子，身上还带着他最讨厌的原罪。当棋子无法发挥作用的时候，就是被舍弃的时候，你看我现在风光，又岂知未来会如此？我也不过是站在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被推下深渊。”

　　上辈子远古时候的大洪水，把亚当繁衍的直系后裔给冲刷了一遍，残存的不过是那一两个幸运儿。

　　路西法把亚当的那一丝侥幸给硬生生掐灭了。

　　话题的扭转让气氛变得沉重，偏偏路西法毫无感觉，笑吟吟得如同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亚当被他的几句话弄得心肌梗塞，不得已说起孙子的事情，“弥赛亚，这些事情暂且不提，你给哈尼雅找到合适的对象了吗？人族的血脉和外族通婚，失去了纯净度，也许下一代也想就无法上天堂了。”

　　路西法的眸中浮动着莫名的意味，“这点你不用担心，哈尼雅是路西菲尔的孩子，他的后代会全部显示在圣灵册上。”

　　亚当：“……”

　　他指着路西法的手颤抖，说好了是他孙子呢！

　　路西法淡然的说道：“哈尼雅不知道这件事，即便如此，他还是我认可的孩子，父亲无需介怀，把他当作我的亲生骨肉即可，这件事也不要对外泄露，上帝不允许这件事被揭穿。”

　　亚当哭了出来，儿啊，你怎么这么傻，为别人养了一辈子的孩子！

　　阿万的事情彻底泡汤，亚当也不好意思在教廷待下去，一看弥赛亚放行，他就往家的方向奔去。赶紧去断了阿万的念头，如果路西菲尔殿下知道他儿女想要嫁给他儿子，肯定会撕了他的啊！

　　然而面对父亲的出尔反尔，阿万略纠结，“父亲的意思是您还没见到哈尼雅，就被大哥拒绝了这件事情？”

　　看到亚当点头，阿万激动的拍了一下桌子，“你找大哥做什么！”

　　亚当不解的说道：“只有他有资格替哈尼雅做主。”真正的做主对象是路西菲尔殿下啊，阿万你醒醒，这种真相他没办法告诉你啊。

　　“父亲，教廷现在的主人是哈尼雅，而哈尼雅需要后代。”阿万揉了揉额头，“教廷已经成为了庞然大物，里面的信徒龙蛇混杂，没有掌舵者就会失去方向，我如果嫁给他，就可以进一步提升人族的威望，哈尼雅也能得到一个血统纯正的孩子。将来这个孩子上了天堂，再被大哥扶持一下，就可以洗礼成高阶天使，你想过这样发展下去的好处吗？”

　　一代一代的延续下去，两边通婚，天堂的高层就会被人族霸占许多位置，对他们都有好处。

　　亚当给了她最坚定的回答：“不行。”

　　这样的前提是哈尼雅的是人族，而不是半个天使的血统啊！

　　阿万的一腔谋划落空，失落离开了交谈的房间。嫁给哈尼雅是她最好的选择，也是她愿意的一个选择，可是人家看不上她，她又能怎么办，难道成为天使的前提就必须完成繁衍后代的任务吗？

　　【这是个最幸运的时代，也是一个最残酷的时代，所有的机遇要自己去掌握。】

　　阿万的脑海中蹦出这么一句话。

　　可是——

　　她双眼迷茫，这样的机遇在哪里？天堂、地狱、凡间？

　　最后，阿万去森林中寻找了一位几天前认识的异族先知者，对方对她的态度很温和，一点也不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古怪冷漠。

　　阿万知道是自己的身份起了作用，弥赛亚的妹妹，也是弥赛亚在教廷内部唯一称呼过小妹的人。坐在桌子前，阿万凝视着衣袍下看不清真容的先知，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

　　先知在衣帽下点了点头，“我可以达成你的心愿，但是我需要收取一份代价。”

　　阿万没有说他知道了什么，而是问：“你要什么？”

　　先知说：“你的心头血。”

　　阿万身上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仅仅是二代人族中长女的心头血，这是她唯一的价值。但是阿万不知道这一点，眉头皱起，权衡了好一会儿就答应了。

　　先知也把阿万的愿望实现了，“他”拿出一瓶药水，说道：“你只需要把男性的血融入药中，它可以使你怀孕，但是你不要指望这个孩子有多么优秀，单一身体的繁衍有着很大的缺陷性。所以这瓶药是昂贵的、也是廉价的，全看你需要的是什么。”

　　阿万付出代价后，怀着解决目的的兴奋走了。

　　在先知的桌子上，一个黑色的瓶子摆在那里，等阿万走远，“他”才打开一看，口中抽了丝凉气，“真的是金色的血，这小丫头居然这么轻易的给了我……”

　　兜帽甩开，贝希摩斯毫无端正形象的扑在桌子上。附近笼罩的幻象消失，他盯着瓶子里的一滴最纯正的血，眼神和平日里龙看见财宝差不多，垂涎三尺。

　　“怪不得弥赛亚大费周章的要我去帮这个人类，撒旦在上，是神血啊。”

　　那些魔巫对外销售的药物再怎么珍贵，也远远不如这一滴血的价值高，贝希摩斯简直不想还给弥赛亚了。可是一想到弥赛亚的能力，深渊魔龙就痛苦的用脑袋磕在桌面，在理智和贪婪中艰难的抉择，直到他的后面伸出一只手，拿走了这个瓶子。

　　“看来你成功了。”

　　来自路西法低柔的嗓音出现，贝希摩斯石化的坐在椅子上，身上先知者的装扮还没有撤去，让他整个形象都滑稽了三分。

　　“你为什么会这么准时出现！”

　　“很简单，恶魔之缚告诉了我——你那贪婪的心声。”

　　路西法用撒旦的冰冷笑容看着他，顿时把贝希摩斯心底残留的反抗给镇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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