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成名的日子
十月份的天气, 一般乔木的树叶都已行将落尽, 正是最萧瑟凄寒的日子, 渠城里却反常地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街头巷尾, 到处游走着平天剑门王氏的弟子。他们臂上别着红, 袖标, 手里提着扫帚、竹筐、抹布、铲子、锄头之类工具, 热火朝天地义务干活儿,把渠城大大小小的街道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在贫民居住的城西,他们还设了几座粥棚, 早晚给乞丐、流民施斋放粥,还为看不起病的穷人延医问药,获得了城中居民的一致好评。
这段活动期间, 外地连着有几批收到平天剑门传书求援的高手踏入渠城。来了之后或张扬或低调地挑衅了大魔头晏寒江和他宠爱的美貌妖道一下, 然后也都本本份份地加入到“保卫市容环境,共建美好渠城”的紧张劳动中。
本城县令黄泽亲自为这场活动题诗, 县尉、学政等官员也热情相和, 赞颂本城居民崇古之风, 淳厚朴实, 不减尧舜禹三代之民。
私下里黄县令让人送了文房四宝、几副自己亲笔的字画给晏寒江和邵宗严, 请他们多在本地留些日子——最好留到他任期满——把这些平常只会祸乱乡里的武夫□□好点。
晏寒江看着他送来的字画,想了想, 给那群戴着红,袖章的壮士合了影, 又把县令的字画卖了, 卖得的钱给做了个广告喷绘照片挂在城墙上。底下贴了一张同样耐磨的喷绘布表扬信,用的是店里的五一劳动节表彰模板,添上那些侠士的名字,用以激励他们努力干活、争当劳模,算是不辜负县令送来的东西。
邵道长入职那么久还没收到过一份表扬信,看着城墙上大大的画布,甚至偷偷有点羡慕他们。
他没说出口,可是看着感谢信时的眼神却把那点小心思都交待清楚了。晏寒江当面没什么表示,转过天来,却交给了他一个封了口的信封:“表扬信会有客户给你写的,我只能给你这个了,你回去看吧。”
回去看?谁留得到回去啊!
邵道长当场撕开信封边缘,仔细抽出薄薄的信纸,靠在桌边展开信观阅。晏寒江却趁着这工夫踱出房门,就在那间客房外一株古槐下站着,看头上飘落的枯叶,看上方碧蓝的天空。
隔着一座薄薄的门板,邵宗严正在看他写的信,看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来,却不大声念出来,而是柔软地含在唇齿间,喉间发出低沉婉转的声音。
那封信里每个字他都记在心上,听着邵宗严含糊的嗓音就知道他正读到哪里。念得很好听,他写的时候斟酌了许久的词句,几乎写成了骈四俪六的赋体,可也没想到被人念出来的会是这样婉转如歌,令人听着心尖儿发痒的感觉。
最后一个字终于念完,他能听出邵宗严按原样折好那沓纸放入信封,然后塞进最贴身那层衣裳里。纸张细碎的响,衣裳沙沙的磨擦,然后是极轻极细的脚步声朝院里缓缓踏来。
房门打开,邵宗严拢着袖子慢慢走到他面前,眼睛异乎寻常的闪亮,努力压抑着嘴角的笑容走到他面前。
然后一语不发,主动凑上来吻了他。
晏寒江简直愣了,脚不沾地地飘进房里,挥手锁闭了门窗,惊中带喜地问道:“怎么这么简单粗暴,不是应该先回我一封书信,再诗词酬唱几回再慢慢深入吗?”
邵道长这才舍得睁开眼,略带惭愧地答道:“写诗的话我也只会‘不似垂杨,犹解飞花入洞房’这种艳诗,还是少露点怯,直接还给你最拿手的东西好了。”
最拿手的……不是做饭吗?炼药和打架也挺熟练的,反正不是勾引人吧。晏寒江回忆起他刚才生涩又强装经验丰富,像在表演般不停堆叠技巧,却又总含着几分羞涩,随时准备撤退的举动,忍不住调笑道:“我看你炼药更拿手,怎么不给我吃一丸呢?”
“那些都是给皇上吃的,你看见哪个皇上是长寿的?”邵宗严解下腰封,低头摸着上面精细的刺绣,又仔细回忆了一遍他们门派祖传的,当初每位弟子都认真研究还做过笔记的图画,咬着唇问:“晏兄你先别动,我练一下手行吗?”
这么又羞涩又大胆地诱惑人时,更像祸国妖道了。晏兄差点为他做了昏君,幸好道行高深,还能把持得住,抬手摸上他滚烫的脸颊,干涩沙哑地说:“那我变成半妖体,你……练吧。”
草鱼是体外受精的物种,怎么摸也是一条死鱼,比做人时老实多了。
他身上鱼皮化成的玄色长袍重新化作裹在长尾上的黑色鱼皮,鳞光闪闪,处处都平滑完美,比起菜市场卖的草鱼都新鲜得多。
邵道长的紧张感顿时大减,找回了当初养鱼时的手感,脑中忽然闪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念头:回头做一次红烧鱼吧,那种只有一根大刺的梭鱼味道也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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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步步研究着玄炼宗功法,恨不能夜兴夙寐,从基础题到超纲题都做上一遍。他们关着门努力研修时,王门主的检讨和《女诫》也写好了。赵庄主当初是优惠价的一万字,他这里就翻倍了,内容却和赵庄主那份一样辞情并茂、感情充沛、通俗易懂,印出来比博士论文还厚,第一页还附上了庄主本人举着字条证明邵宗严着实清白,那些不清白都是他裁赃的照片。
这份检查被晏寒江认可签收了之后,来渠县义务劳动的侠士们也从义务劳动中解放了,一人抱了一本价值二两纹银的彩色复印本检讨书回家。晏寒江还不辞劳苦地乘风弄云到处送快递,并附赠务尘、清风、岷山三派侠士的签名照做旁证。
他们俩离开的时候,王门主看着老了二十岁,主动卸下平天剑门掌门之位,青灯古佛忏悔前尘。他的弟子是哭着继任的,把邵宗严和晏寒江恨进了骨头里,可又不敢恨他,因为双方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大了。邵宗严老老实实被追杀时,他们看似比他强大得多,可他一朝翻身回来报仇,这些人才知道自己的水平实在还差得很远。
能拿一份检讨和一本女诫换来这个门派存续,已经是他们的大造化了!恨只恨他们的师妹当年不长眼招惹了这个魔头,而他们这些当师兄弟的又是没长眼去追杀他。
平天门上下一片哀声,就连相识的门派也都兔死狐悲。
这种报复手段完全剥掉了一位名侠的声誉和形象,狠戾得令人发指!当初参与过追杀邵宗严的人一想到这种报复会落到自己身上,就都坐立不安,恨不能联合江湖各派斩妖除魔。然而无论他们怎么联合抵挡,那种不似人间所有的神魔之力都会浩浩荡荡碾压过去,给他们带来惨痛耻辱的伤害。
更狠绝的是,就连主动带着礼物过去道歉求饶的人他们也不放过,必定要写检查、签字画押才行。不过稍微好些的是检查字数可以砍掉一半,还可以视情节轻重酌情取消持证明照相这一关。
受害者身名俱裂,沦为江湖笑柄,就是想由白入黑都没有门派接受!那些原本为正道人士看不起的邪派看到那些想主动投入的正道中人,更是大肆嘲笑,背地里把他们是伪君子,害了人又敢做不敢当的消息传播出去,让他们的名声坏得更彻底。
不知多少名噪一时的江湖人就因为他们这等举动身败名裂,以后再没有直起腰的机会了……
第一个受害的碧尘山庄本来还想报复回去,结果看着后来人们的遭遇,连带庄主的好友们都怂了,老老实实躲在庄里避风头。受害者们不敢出头,又不断有新的受害者出现,当初或出于愤恨或出于同道之情追杀过邵宗严的人现在都人心惶惶,愤恨这个江湖越来越没有正义了。
可当初不曾参与此事的人看着那些内容翔实、文笔生动,还配着精美彩图的检讨,都觉得比看侠义小说还过瘾。还能通过图片认识了大量侠客,日后在茶馆酒肆见人说话,不拿上几张照片、细述一下哪位大侠在照片上的衣着模样,简直不好意思和同道说话。
这股风气掀起后,许多本该是正道砥柱的少侠甚至暗地希望那对魔头能多扫荡几个门派,多发几份检查和图片。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也不能怨现在的年轻人都堕落了。
渐渐的,由于检查越来越多,内容互相印证,也显得越发真实。原本作为魔头妖道人人喊打的邵、晏两人的形象也有了变化:晏寒江的形象定格在了冲冠一怒为美人的降世神魔上;而邵宗严这个妖道的形象反倒一步步洗白,变成了一个脸长得好看,容易被女人倒贴,老实又心软的傻白甜。
没亲眼看见过他抡铜炉的人都信了,亲眼看见过的人……都成了检查的主角或配角了。
他们处置过的人越多,剩下还没轮到被报复的人越是惶惶不可终日,抱成团想办法对抗他们。谁愿意自己声名狼籍,被迫交出手中的掌门之位呢?要是真被照下了相,将来就是走在路上也会被不懂武功的人指指点点,被人当作酸文主角乱写一通,恶名不知能流传多久呢!
就算那两人再强,他们也不能就这么屈服!
湘南万剑门,最后的抵抗之地大厅里,一名极爱惜名声的中年侠士焦躁地甩着袖子说:“我就不信了,不过是一个没根基的妖道和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魔头,天底下就没人管得了他们了?嵩室寺、真武观执天下牛耳,怎么现在魔头势大,他们都缩在门派里装死了!”
当初亲自发起追杀的万剑门少门主谢倚云坐在堂上,冷冷道:“心明大师说那两人虽然不该逼迫人写检查,可是并没伤到人命,恶迹不彰,少林师出无名。松石道长那边……哼,整个真武观上下一齐装死,不知是不是同为道门,想庇护那个不知羞耻的妖道!”
明明是他先看上的那妖道,可这贼道士在他面前就装得三贞九烈的,换个人就老老实实地依附了,还不是看那魔头武功高?
若当时他就把人擒下来,也搁在身边慢慢调教着,那道士现在就该对他百依百顺了!
最后一家加入追杀,也是当年将邵宗严逼入陵山,差点抓住的八卦掌于思归冷静地说道:“那妖道傍上的魔头真有些法力,怪不得真武、嵩室两家不肯主持正义。不过我已经派人去寻有大法力的法师了,来日他来了,必能降妖除魔,还江湖一个公道!”
堂下众人眼前忽然一亮,纷纷问道:“是哪位大师?”
于思归道:“那位大师为人低调,不过开了一座万仙阁,只卖有缘人,似乎出售的真是神仙物品——其中就有能留下人真形之物,就和那魔头用的一样。我已派弟子接洽过大师了,他答应了要见见那魔头和妖道。”
另一名中年汉子赞道:“于掌门真是釜底抽薪之计!那魔头不就是仗着自己会些真形留影的法术威胁众人吗?咱们也有了这法宝,留下那对妖魔真形,还怕他们不投降!”
既然那两人的魔法抵挡不住,那干脆找些降妖伏魔的大师来,也作法克制他们就是了!
于思归这做法打开了众人的思路,另外几派掌门或家主也遣弟子去各处搜罗道士。不管真有用假有用,只要是会降魔伏妖的道士就够了,反正于掌门请来的那位大师是真的,来到之后随意教这些道士布个阵、扔个符什么的就行。
等他们搜罗了一院子道士,外面又传扬开两份检查时,于掌门千辛万苦请来的大师也到了万剑门。
于掌门亲自引他进门,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说过的徐江苑徐大师,有他出手,必能除掉晏寒江、邵宗严这对妖道与魔头。”
徐大师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在下徐江苑,见过各位大侠。”
徐大师只作普通儒生打扮,生得俊美出尘。肌肤细瓷一般白净细腻,双眼光滑内蕴,神情温和又亲切,见人先带三分笑,和一般那些自恃有些本事就拿鼻孔看人的仙师完全不同。
更妙的是,他一见面就从袖里拿出了许多能印下真形的法器分发众人——那两个袖子里绝然盛不下那么多,一看就是有道行的大仙。
众人提心吊胆地等了几天,如今见识到了他的非凡之处,总算都定下心来了。
定心之后,他们也都摆弄起了手上的法器,纷纷问这位大师使用之法。徐江苑态度极好,拿过来一一解释,当主家谢少掌门问及价钱时,他却摆了摆手:“仙家之物,不是凡俗金石可买,只卖灵石。各位手中若有诸天万界通用的灵石,这一件法器只卖十块下品灵石,若是没有的话,我也可以勉强吃亏,用一丝气运相抵。”
气运?这是什么意思?人生来带的气数还能当货物称量吗?要是把气运气给人家,后半辈子是不是要倒霉啊!
为了一件只能照定的真形的法器,值得吗?
众人都有些迟疑,那位于掌门却是冷笑一声,到众人面前说道:“我已付了请这位大师出山的价码,各位连一台摄影真形器都不舍得买吗?反正我已花钱买了平安,你们自己愿意落到那魔头手里出乖露丑,我也管不得。”
那就……买吧!
众人咬咬牙,低头答道:“我等没有灵石,却不知割取气运要怎么割?”
徐大师掏出一台精巧的天平,掏出十块下品灵石扔在一边盘子里,另一边改接上一根软管,指尖按着管头上的尖嘴笑道:“用这管子吸走不到一丝的气运而已。放心,这秤极准,不信的话各位可以先用其他东西称量比价。”
“不必了!”做主人的谢倚云第一个上前,撸胳膊网袖子站到徐江苑面前,满脸信任地看着他:“大师既然是于掌门请来的,咱们还有什么不信的?请大师先从我的气运抽起!”
徐江苑拿管朝他手上虚按,一道幽幽暗暗的光华便在管里闪动,天平也像着这头倒了过来。待到两厢平衡,中间的指针垂直指向顶端,他便立刻收手,朝着谢倚云笑道:“少掌门请看,我可曾多抽了半分?”
谢倚云看也不看,大气地挥挥手:“我岂能不信仙师!”
有了两位榜样在前,剩下的人似乎也没那么抗拒了,纷纷上前抽取气运,抵换了那台万仙盟出品,不用电、不用洗胶片、自动出图的高级蕴灵相机。
有了法宝在手,仙师为伴,众人的底气越足,便借着这股气势主动出击,放出话来要在十月廿三,于当初合围邵宗严的陵山下与他们决一死战。
这消息传得又快又广,那些天天盼着新检查出炉的八卦人士和以印此为生的小书坊下了大本钱,替万剑盟那些人把消息传到两个正主耳中。邵宗严当时正跟晏寒江在小摊上吃着酒酿圆子,恰好有人把挑战书张贴到了他们身边的墙上,黄纸黑字,写着挑战的时间地点。
邵宗严看了几个字,指尖用力不稳,粗瓷便捻成了粉末,勺子下部一下落到汤碗里,瓷器相碰,发出一声清响,溅了几点汤水在外面。
陵山……正是他被围殴一夜,最后遇到徐江苑,被他拉进万仙盟,重获新生的地方。他深吸了口气,平静心情,认真分析着这次挑战——对战地点定在那里倒也好,他把这些人都收拾了,心里那些积郁许久的怨气和恐惧一定也都散开了,正好可以找江苑兄要筑基丹,试着筑基了。
他本来就是为了筑基而来的,结果来到之后却一直分心处理着那些曾伤害过他的人,不仅没找过徐兄,这些日子竟连修行都没怎么修过。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头去捞勺子,结果发现勺柄的瓷末洒了一碗,剩下的勺头也埋进了汤面下,这碗甜汤是彻底不能喝了。
他正欲起身再叫一碗,晏寒江已是将勺子递到他嘴边,热腾腾、甜滋滋还带着酒香的汤汁沾到唇上,顿时驱逐了那些纷杂的思绪,他就着勺子喝下甜汤,人也甜甜地冲晏寒江笑道:“一碗怎么够分的,再要几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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