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宅。
今夜的饭桌人来得挺整齐, 除了尚未回家的卢思, 其他几人都已经准时准点的上了桌。
“她晚上还不回来 ?”陆母皱着眉头, 压着怒意。
这么多年下来, 她家微微可没干过这种不知礼貌和尊重的事, 这卢思一生她爸爸的气就跑大晚上的不回家, 夜不归宿这事情她还没计较呢, 今天晚上甚至没报备一下就不回家吃饭,这让陆母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不满也分外多了起来。
感受到母亲的怒意, 刚刚还有说有笑的陆行和陆微卡了壳,场面一时安静,有些尴尬。
陆行撇撇嘴, 真不知道他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妹妹在做些什么, 净是惹妈妈生气。
“好了好了,妈你别生气了, 晚点我去问问她, 保管把她给哄回来。”陆行拍拍胸脯, 做下保证, 又轻轻捅了捅坐在右手边的妹妹, “对吧微微, 你哥我哄人功底一流!”挑起眉眼神色飞扬的样子。
陆微咬着下唇,没说出话,如果是别的事情, 她早就和哥哥一唱一和, 你一言我一语,保管把闹脾气的妈妈一把拿下,可是在卢思的事情上,她什么话也不好说。
卢思可才是这个家货真价实的宝贝女儿,她再怎么样都只是纠缠雀巢的养女,她怎么能去评论卢思呢?
尤其,她才是那个利益的既得者,她从卢思那抢走了爸妈的爱,这已经足够自私、足够过分了,哪里还能得寸进尺呢?
看着妹妹半天没说话,陆行突然反应过来,是了,他在犯什么神经,这卢思的话谁都讲得起,可微微讲不起,更别说卢思本也是个敏感得厉害的人了,要是给她知道,没准又要闹什么脾气呢!
毕竟当初卢思可是好好的,在商量好的父母那横插一手,生生的跑了回来。
陆行忙转移开话题,他可不愿意让微微为难:“妈,难得咱们最近难得的一家子聚在一起,别生气了,咱们快些吃饭吧!”
毕竟最近一段时间,家里的饭桌可难过得很,母亲天天和卢思搞冷战,两个人谁也不低头,就是这么僵着,没有一顿饭能吃得痛快,陆行觉得自己再这么吃下去估计得得胃癌。
现在卢思不在,他反倒觉得松了口气,即使啊,他也觉得他这种想法对不住她。
平时的陆父老早揽着老婆哄了起来,他们虽然人年纪大了,可感情始终如旧,关系好得很,所以虽然陆母脾气有点硬邦邦,但在陆父的绕指柔下也就没有什么坏脾气可言。
但今天的陆父突然一直保持缄默,哪怕是陆母刚刚才发飙,他也一句话没说,这可很是异常。
陆父看到儿子不断用眼神示意着自己哄哄妻子,总算回过神,他拍了拍妻子,轻声解释:“卢思晚上不回来吃饭,她有点事情,已经和我报备过了,你别生气了。”
陆母更气,这刚刚都生气了好一会,这陆父怎么就不知道说,瞪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成成成,爱回不回,不回最好!吃饭了。”便也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等等吃完,我有个事情想说一下。”陆父有些沉重,但毕竟事已至此,不说也得说。
陆母瞅了看起来很是异常的丈夫一眼,没明白对方到底在做什么:“行吧,快吃,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一家人便一致地埋头吃了起来,陆家向来没有在餐桌上边吃边聊的习惯,餐桌上只有碗筷碰触和吃饭喝汤发出的咀嚼声音。
很快,几人都放下了筷子,旁边的佣人不用吩咐已经迅捷地走到前头收拾起了碗筷,没一会,这桌上便也干干净净了。
“你有什么事情快些说。”还带着点脾气的陆母这下没给陆父面子,只想赶快谈完事情去散散步。
陆父脸色有些凝重,声音低沉:“今天下午卢思来找我了。”
“昨晚那事?”陆母有点不开心,但也不想在孩子面前分说明白,她没搞懂这陆父今天是在想什么,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说这个呢,这不搞得微微很难做人吗?
可在她尚在想七想八的时候,陆父便利落地丢出了炸弹。
“卢思她已经走了。”
陆行冒冒失失地,没忍住插了嘴:“走去哪里?”他怔住,突然产生了一股担心,虽然自从这事情发生之后,他自觉自己应该站在微微那边,甚少和卢思来往,可这毕竟也是她的妹妹,不会就真的离家出走了吧?
陆父解释道:“她回去她养母那头了。”
这下就连陆微都惊住了,微微张着嘴,愣愣地问了句:“真的吗?”
陆父用力地点了点头,没反驳,这下在场所有人心里的那点儿怀疑全被清空了,这卢思真的就这么回她养母家了?
陆微有点难堪,她忍不住自责起来了。
她不能不承认,妈妈在她面前抱怨过,觉得卢思是爱钱才来的这。可陆微觉得卢思不是这样的人,反倒是她自己,陆微在心里苦笑了下,她才是那个爱钱、舍不得舒适生活的人啊。
她从国外留学才刚回来不久,原本在她的人生规划里,她将会去爸爸好朋友的拍卖行那儿上班,然后在工作站稳脚跟之后,就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吴为结婚生子,过日子。
可那时她哪知道这一次回国,她会遇到这些呢?
她是去看过单家的,那儿的环境她根本一点都适应不了,她看着她亲妈妈那劳累辛苦的模样,她的心凉了又凉,更别提那时候吴为偷偷地同她说,他父母的小算盘了。
要是她回去了,别的还没怎样,她和吴为的婚事头一个得先告终,所以她是不想回也不敢回。
可妈妈的炮火全都冲向了卢思,但卢思哪有什么错呢?如果非要说错,那就是她这个不要脸占着人家位置不走的假女儿脸大。
现在卢思走了,她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怎么就把事情搞到了这一步呢?陆微她想不明白。
“回?”陆母气极反笑:“她说她回去?”她哗地站了起来冲着陆父暴怒。
“呵呵,这是不是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陆母的声音带着到了顶点的怒意,“当初非要把这事情扯开,我同意了吗?我没同意,但是是老公你非得要找回自己的亲女儿。”
“找到了,我和你商量好了,咱们还是各过各的,没得打乱现在的生活,毕竟微微也是要结婚的,人吴家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态度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居然还为难,好不容易咱们达成共识,也同那边说清楚了,本来事情到这也该结束了。”
她带着冷笑:“是谁非要回来?不是我,就是她卢思,不管谁劝她,没用,非得要回来,搞得微微差点得走。”
“现在回来了,已经把这个家搞得天翻地覆,我们个个不痛快了,她说走就走。”
陆母笑得厉害:“老陆,咱们这个亲生女儿倒是真的了不起。”
她心里的愤怒已经到了顶,她往丈夫那一宣泄希望能得到丈夫的认同,毕竟以前的那么多年,他们总是这么做的,可这回,居然没奏效。
陆父依旧坐在那好像成了个什么沉思者一样,他声音很重:“老婆,你能不能好好冷静一下?”
没等对方继续跳脚,他继续往下说:“我今天也想了很多,我甚至说了思思,我骂了她,我觉得她不把我们两个当回事。”他终于起身,站在了刚发完火脸色通红的妻子面前,手搭在她肩膀上,认真地往下说。
“我知道你很委屈,你这段时间来也很辛苦。”
“可是难道思思就不辛苦了?思思就不委屈了吗?”陆父拦住了陆母想要反驳的动作,“老婆你让我说完。”
“她是非要来,她是非要走,可是又怎么了呢?”
“这里是她的家,为什么她想回家会成为一个错误呢?而现在咱们这不是她的家了,她想回她的家,又有什么错误呢?”
也许别人会听不懂,可在座的几个每一个都听得懂陆父的言下之意,是的,卢思只是回家了,她从一开始也就只是想要回家而已。
陆母已经面无表情了,刚刚还涨红的脸现在已经恢复常态,她嗫嚅着嘴唇,没能说出话。
心中思绪万千的她只觉得有无数个想法从脑海中跳跃而过,却不能抓住。
“下午思思问了我一句话,她问我,父母会责怪孩子没有长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可有没有人给过孩子选择父母的机会呢?”
“老婆,我想了一下午,我们说过,如果可以选择宁愿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可以选择,思思她会愿意做我们的孩子吗?”
陆父丢下了一个问句,没说话,转身上楼了,只是离开的背影突然伛偻了起来,好似一下老了。
呆站着发呆了好一会的陆母好容易回过神,她只觉得天旋地转,陆行和陆微赶快上前扶住了她,她却轻轻拨开孩子的手走上了楼,只是说着她想静静。
陆母知道,刚刚陆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啊,现在不就是这样了吗?当卢思可以选的时候,她不会选择要他们做父母,所以她回家了,回她真正的家了。
目送着父母俩上楼,陆行赶忙回头看着妹妹,果然她现在已经面白似纸,似乎在晃神。
他搭着妹妹的肩膀,安抚着她,“没事,微微,你别想多,这些事情和你没关系。”其实陆行他心里知道,怎么可能没关呢?
可是在现下的局面,他也只能先把陆微安抚好,否则他恐怕得把两个妹妹都丢了。
陆微一句话也没说,她明明不想这样的,可是……现在局面却成了这样。
……
夜深了。
躺在床上的两人许久没说话,但对对方太过熟悉,所以连只是听呼吸声也知道对方还没睡。
“老婆……你现在是怎么想的……”陆父有些犹豫,还是问了出口。
陆母背着身想了会:“也许我是委屈了这个孩子。”但下一秒便一转,“可是我依旧觉得她回去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也许我会可怜她,但是我们之间的阶层、思想一切已经不同了,哪怕是这次,我心软了,再凑在一起,那没多久,我们也一样会闹。”
她下了结论:“我们之间可能注定了没有母女情分。”又补充:“况且今天你说这些话,已经伤了微微的心,微微现在和吴为的事情本来快成了,你可别一搅和搅和没了。”
她正过身子,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叹了口长长的气:“也许我真的误会了她,但是……但是事已至此,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陆父翻来倒去,听着这些话心越来越重,最可悲的是,他听着这些居然认同了,理智上明明知道他们对不起思思这孩子,可感情上,却依旧把她放在了被放弃的那边。
“过几天吧,过几天等她心情好点……”陆父有些难以开口,“我把她再叫到办公室,好好同她说说,是我们对不住她。”
“老婆,以后要是思思嫁了,我们就多补贴点,阿行和微微会明白的。”
陆母闷闷地应了声是。
屋内又陷入一片沉静,这回有的人已经在天平的两端放上了不同的砝码。
……
东风大厦20层,陆总办公室里才刚开完会,部门经理一个一个往外走。
“王部长,你留一下,我有点事情交代你。”陆父开了口,于是其他人便识相地加快步伐依次离开办公室,只留下了王部长和陆父。
“陆总,怎么了?”王部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父下意识地拿起笔在手下的纸张上乱画着,想了很久,还是张口问道:“你们部门的那个卢思……怎么样?”最近几天,他没好意思给卢思发信息。
王部长立马懂了,原来是为前几天的事情追究责任啊!还好他及时处理,把卢思的离职手续加速办理了,没让耽搁,也已经找了最顶尖的设计师接替卢思的工作招待陆总老婆家的亲戚。
自觉自己处理得很是完美的王部长没忍住邀功。
“陆总,您放心,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
陆父有些懵,处理什么处理?难道底下人知道卢思是他的孩子了?他可不许自家孩子走关系升职,就连陆行他也是让他从底下做起。
“你给卢思升职了?”陆父眉头紧锁。
王部长看着陆父这紧锁眉头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完美的摸中了陆总的心思。
他掷地有声:“陆总您放心,这卢思前几天交了份辞职报告,我已经和她办理清楚,她现在已经离职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陆父突然站起,震惊中带着点愤怒:“你说你把她辞退了?”
这下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他干错了事,王部长头低低,不敢往上看,只是点着头。
陆父颓然地坐回了椅子,是啊,他怎么会以为这孩子还会愿意在公司里待着,她恨不得离他们远远的。
想到这,他没管还在那不敢抬头的王部长,抓过手机就给那个电话号码拨号,却听到了“您拨打的电话已经是空号。”的提示音,心沉大石。
这孩子,难道就这么想和他们断绝关系吗?
……
卢思:妈,我已经到巴黎了~今天天气很好,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我等下就去学校,你放心哦。
单静秋:那你注意安全,到学校了再和妈妈报平安,妈妈很担心你,你一走就想你了。
卢思:知道了啦!爱你!
看完了女儿发来的信息,刚刚还七上八下的单静秋总算放下了心,毕竟女儿独自一人飞到国外这种事情,还有哪个妈妈能不担心呢?
要不是这回回了家,单静秋根本不会知道,原来在原身那个世界里的卢思究竟那时消失时去哪里了。
卢思在上辈子,一直知道自己毕业于国内大学的室内设计专业不太行,即使是她也向往着去向更厉害的人学习,早在小半年前,她就开始偷偷地拜托国外的朋友帮忙联系,准备出国留学,那时她没有同单母说,只是想等出了结果再给她一个惊喜,哪知道却发生了这么多。
知道的单静秋根本没有阻拦这孩子,还和她展示了现在家里不少的存款,只要孩子肯学,就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情。
而她这么大力支持孩子出去,一是她知道这孩子她打心底是热爱着设计的,二是现在这状况,把孩子硬留着,估计还得出不少事儿,三是,有些事情,她也要去处理了……
现在卢思走了,她便也要开始为这个傻孩子讨个说法了。
单静秋拿起手机,就在通讯录不多的人里迅速地定位到陆微,选择了拨打电话。
“喂,妈,怎么了呢?”电话那头刚接通就传来陆微清脆的声音,两人有些尴尬,毕竟不算相处得多,但是倒是还说得过去。
单静秋往电话那头低声嘱咐:“微微,妈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她细细说明,交代情况。
“嗯……好的,我知道了。”陆微在那头想了想还是应了声是。
……
午后的阳光正好,小巷里来了陌生的客人。
陆父不是第一次造访这条小巷,可即使再看一次依旧能感到这的破旧感,偶尔还能闻到些许异味,连他都如此,更何况身后的陆母和陆行了。
顺着之前的记忆,他带着妻子、儿子往巷子里走,没一会就到了他们要找的地方,门半掩着,他知道是主人给他们留门,没多想带着两人推门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单静秋正坐在院子中间处理着一部分食材,今天一大早她就在秋秋烧烤门口挂上了“东家有事,今日晚上七点开门”的纸条,要好生地招待一下这家人。
陆母手挡在鼻子前头,依旧能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香料味,混杂在一起令人有些反胃,更别提她肉眼可见这地上被冲刷出的血水,要是她再靠近一点,这些脏污非得沾到她鞋子上不成。。
虽然明知道这些都挺干净的,毕竟单静秋现在是带着帽子穿着防护服,可由于烧烤店需要的肉多,也只能装在大红盆里头,用院子里的水龙头冲刷,否则要在厨房慢慢洗的话,洗到明天天亮都来不及。
单静秋看到人来,先放下手里的工作,脱下手套放好,洗洗手把罩在外面的这些衣物脱了,里面已经是大汗淋漓,看着她靠近的陆母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不过单静秋倒也没和她计较什么,只是笑笑,她没有逼别人接受这些的习惯。
她引着这家人进了里屋,她家的客厅很小,正中间是一张半人高的长方形桌子,旁边摆着靠背椅,甚至连个沙发也没有,屋子里只听见被开到最高档位的风扇发出的声音。
一入门便被这狭小的客厅惊住的一家人下一秒注意到的便是挂在入门正中间的卢父的遗照,由于屋子很小甚至连个专门供奉的桌子都没有,只是在墙边支了张小的桌子上面放着香炉和香。
才刚进来没多久,几人就落下了汗水,毕竟他们可没来过这么燥热的地方,更别提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塞下四个人了。
单静秋给几位倒好了水,招呼着他们坐下,便转身进到旁边的屋子里。
这操作看得三人面面相觑,反应不及,还好,没一会,她便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几本厚厚的……相册?这又是要做什么?
单静秋年纪稍微比陆父、陆母小个两岁,所以陆父打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叫她一声单妹子拉近距离,当然他们也就那时候有点交集。
陆父先说了话:“单妹子,你今天喊我们过来有什么事情呢?”当然,他心下也知道,不是说的思思的事情,就是说的微微,可看她这拿相册出来的样子,看来啊,说的应该是卢思的事情了。
可到底说的是哪方面的事情,他心里没谱。
从昨天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空号提醒后,他回去翻来覆去就是没能睡着,今天一大早微微就和她说,她的生母邀请他们三去她家一趟,有点事找。他这颗心啊,那叫一个七上八下。
单静秋把折叠相册放到身体左边,她正对面的正是陆父、陆母两个人,右手边坐着的是陆行。
她从里面抽出一本蓝色风景照封面的大相册本,边角因为过久的存放已经有些泛黄卷起,她似乎很熟悉里面的每一张照片,摊开便说了起来,根本不理会陆父的询问。
她甚至懒得和他们多说什么,只想按照自己的安排做事。
“这几张,是思思刚出生的模样。”她先指着相册,介绍了起来。
这几张照片里是小小的婴儿被包裹在包被里,打着卷的胎发乖巧地在头上待着,有张是她放着大拇指在嘴巴里安心地吮吸着,微微闭着的眼已经能看到现在长睫毛的雏形,也有的是哇哇大哭的抓狂模样,或者是睁大眼睛傻乎乎盯人的样子。
刚刚还抱着疑问的几个人突然投入到照片之中,连一进来就不想理会任何人的陆母也忍不住把眼神黏在了上面,那张照片上的卢思和刚出生的陆行几乎是打着一个模子出来的。
但凡见过两个孩子婴儿时期的照片,就不会对他们的血缘关系有任何质疑。
一页一页的翻过,单静秋对每一张都如数家珍,说起照片背后的故事滔滔不绝。
三个脑袋也不知不觉地簇拥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看着,睁大了眼生怕错过半点细节。
“这张是小时候我丈夫还在的时候给我拍的,那时候秋秋烧烤还只是个小摊子,也就我和我丈夫两个人出摊,我们家没老人,那时候日子也困难,所以我就只能把思思绑在身上,带着她出摊去做生意,不过那时候的思思很乖,不爱哭,趴在身上就会乖乖睡觉,顾客都说没见过她这么乖的孩子。”
“这张是思思小时候托人给拍的,那时我丈夫已经没了,店里全靠我一个人,但那时候正是她最皮的时候,撒手就没,我没办法,只能每天到了店里把她栓在桌角,用的长点的绳子,给她点自由活动的空间,也就这样一天一天的就度过了最难的时候。”
“啊……这张是思思上小学的第一天,她很兴奋的,可惜我没空给她买新衣服,那时候她大的很快,所以衣服不合身,裤脚都短了。”
“这张是她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去他们学校给她开毕业典礼,她们老师一直劝我,给她去上市实验中学,她成绩好又认真,可是实验是私立,学费一年得要一万多,离我们这也远,所以没法让她去……最后去的一中,因为那儿说了成绩好的有很多助学金。”
“这张是我店里客人拍的,那时思思初二,她从小开始,每天下了课就来店里帮忙,她初二的时候基本上所有算数都难不倒她,甚至不要计算机就可以处理清楚,比我出息多了……然后天天帮忙上菜、收拾串、打扫卫生的,浑身是力气,从来不嫌弃辛苦”
“……这是她高中的时候,那年学校老师想让她去考什么自主招生,说她成绩好,可是要自己贴路费,思思哪里舍得花钱,其实那时候哪能没这点钱呢,结果她没给我知道就偷偷拒绝了,后来老师和我抱怨时我才晓得,那天我没忍住打了她,这也是客人拍的。”
……
单静秋一张一张的把照片介绍过去,并着卢思从小到大的故事,她心里有满满的心疼和骄傲,既骄傲卢思遇到那么多辛苦,还能成长成现在的模样,也心疼她不得不遭遇这么多。
陆父和陆母早就已经从震惊到缄默,就连陆行都哑口无言。
看着这些照片,他们似乎把卢思的人生从小小的一团到大了的样子链接在了一起,原来,她是这样一点点的摸滚打爬,长大成现在的模样。
从一句“这个孩子是你的亲生女儿”这样的一句话,到突然感受到血脉之间的链接。
尤其是陆父和陆母,突然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们的孩子,原来是这样的。
陆父和陆母还在那翻着相册,陆行已经闭上嘴好一会没说话。
单静秋看着他们,笑了:“刚刚陆先生问我,找你们来是什么事情是吗?”
突然被叫到的陆父怔忪地抬起头,看着对方一头雾水。
她站了起身,突然变了个气势,哪有刚刚说孩子事情的脉脉温情:“就在一个礼拜前吧,我女儿她哭着回来了,她从小有多好强你知道吗?她哪怕是小学的时候被人欺凌,都咬着牙不在人家面前掉一滴的眼泪,我想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哭,您能告诉我吗?”
陆父有些尴尬,说的话都忍不住结结巴巴:“这……单妹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是怎么样的?我是很好奇了。”
陆父有些羞愧,难堪地解释了自己的情况,没敢和单静秋对上眼,旁边的陆行错愕地看着父亲,哪怕是一直护着陆微的他,也知道父亲这种行为根本就是伤透了卢思的心。
陆母则试图为丈夫辩解:“之前我们家里已经商讨过了,我们过后会找个时机和人家说的……”
单静秋笑了:“过后,是哪个过后?我没亲人了,我就几个朋友,一个电话过去,老老实实说,现在孩子抱错了,以后俩个孩子都是我的女儿,这就完了,很难吗?”
陆母试图保持平静,她认真地和单静秋解释着关于陆微和吴为的事,说着陆行刚刚有些变动的心又立马回去了,是啊,微微还得结婚,这也很重要。
“微微也是我女儿。”单静秋冷淡得很:“我人穷又笨,就知道一个道理,如果会因为这些事情成不了的情侣,那估计也难长久,你瞒得过今天、瞒得过明天,你能瞒住一辈子吗?以后人家知道了,在背地里怎么看微微,说她骗婚、说她不诚实您信吗?”
她这话让陆父、陆母均是心重重一沉。
“陆先生,咱们不说这,我就想问您,这思思跑了,一个大姑娘的,那么晚了在路上,你做爹的就一点不担心孩子安全吗?如果这换成了微微,您能这样吗?”
陆父又是应不出,很狼狈。
“陆夫人,按理说这话我不当说,但是我也想问问您,思思已经去您家生活了一个月了,不知道您知道她的喜好吗?或者您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她……”陆母有点被问题问住,她稳了稳,“思思不太喜欢吃清淡的东西,不过这不太健康,得给她改了。她来我们家我给她置办了很多东西,买了很多裙子……”
“裙子?您是指的夏天的连衣裙?全是吗?”单静秋看到陆母愣愣地点了点头,笑得讽刺:“陆夫人,我想告诉你,陆微事实上不是喜欢吃油腻的东西,她打小在烧烤店长大,她其实比一般人更怕油腻,但是她吃不得海鲜您知道吗?她打小就对海鱼过敏,只有便宜的河鱼她才能下肚,否则身上就会起难忍的红疹子。我想,您家那么富有,应该煮了不少诸如石斑鱼之类的海鱼吧?”
话音刚落,陆母的脸色瞬间白了,陆家是分餐制,一道菜上来佣人就会帮忙分好,她一直觉得那样更卫生,可她从来没有问过一次,卢思吃不吃得那些菜,只是因为她自以为她和微微、阿行一样……
“还有,思思她级别小,在您家的公司做工,她是得到工地看建筑结构的,您知道您们家的装潢公司还要求设计师要去监工、避免误差吗?”
陆母又是呆呆地点了点头,她是听底下人说过的,他们的设计师是挺辛苦的。
单静秋声音从未如此讽刺过:“您不会给她买了一堆容易脏的裙子然后还怪她不穿去上班吧?”她是见过亲女儿陆微的穿着的,白裙高跟长直发,她想陆母应该品味就是如此。
“我……我不知道……”
陆行看父母两人都被打击得有些回不过神的样子担忧极了:“单阿姨……您别这样说,我爸妈很喜欢卢思的……您别误会了。”
这话把刚平复心情的单静秋又给逗笑了,她只是微微侧头问了问:“我知道你是思思的哥哥,她回去这一个月,究竟你们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我看不见的,但是你是看得见的,你说的这话是真的这样吗?”
陆行在心里知道答案,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其实爸妈做的事情他何尝会不知道,他只是没放在心上,要是说爸妈把卢思放在和微微一样的位置上,这话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
在单静秋的步步紧逼下,他们三竟一时觉得无路可退。
陆父很狼狈,就像被扒光了示众一般,不给半点遮掩,对方甚至就差指着他们的鼻子怒斥他们假惺惺了。
“有很多事情是我们做得不好……是我们对不起思思,可是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虎毒不食子,我们怎么可能对她不好呢?”陆父情真意切,无论是他还是陆母,毕竟是面对自己的孩子,哪有真的虐待过她呢?
“是啊,你们没有打她、没有骂她、没有虐待她。”单静秋的眼神很凌厉:“然后给她一碗会过敏的饭吃、给她不适合的衣服穿,用你们的所有行动告诉她,她不属于你们那,该自己知趣离开,这就是虎毒不食子吗?人都说慢刀子割肉最疼,你们甚至还不是给她个痛快,告诉她别幻想了,你们全家就是不欢迎她,你们只是用每一天、每一刻的形容把她往外推。”
“她自己有嘴巴!她也可以说!”陆母皱着眉头应声。
单静秋似笑非笑:“可你们一开始就觉得她是错的,难道不是看她哪哪都是错的吗?她如果和你说她过敏,没准你还要觉得她太过娇气。如果她和你说衣服穿不了,我估计你也许还要生几天气呢。”
“我承认,我的思思从小就爱看人家眼色,她不喜欢麻烦别人,更别提是在你们那,你说她有嘴巴,自己可以说,可是你们难道没有眼睛吗?没有心吗?你们是不会看,还是不会思考呢?”
“荒谬!可笑!全是借口!”
陆家三个人都像落汤鸡般耷拉着身体,头看着桌子,说不出话。
他们哪里是不会看,不会思考呢,他们只不过是不愿意看、不愿意想罢了。
单静秋站直了身体,她手指环着这个家,说了起来:“思思也许是不像你们希望的那么优秀,但是这要怪谁呢?这只能怪我这个没用的母亲。”她将手指头停在自己身上。
“是我,没钱、没能力、没时间,不是她。”
“她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才能一路走到现在,你们不知道,可是我知道。”
“你们可以看不起我,我就是一个烧烤店的老板娘,以前甚至还只有个摊子,我也不懂什么教育,更别提我连送她去上好点的学校都没有能力了,她能走到现在,全是她自己努力,她没能做好的,是因为我这个做妈的不行。”
“可选择被抱错的是思思吗?不是,你们凭什么因为命运的错误,我的错误,去责怪这个已经拼尽全力生活的孩子呢?”
“你们说我的孩子在你们那过得好,我也认为,她回来不一定会快乐,毕竟我们也二十多年没见了,所以再想她,我也支持她的决定,支持她的人生,甚至我觉得她的人生你们比我有更重要的地位,你们为她付出了太多。”
“我怎么会想到,她只是回去自己家,会过得这么不快乐。”
“你们没有为她的人生付出过任何东西,又凭什么否定她的人生呢?”
“作为父母,你们要的根本只是脸上的这张脸皮,而不是自己的孩子,你们很骄傲吗?”
单静秋似笑非笑、气场全开的这张脸应该会永远的印在陆家人的心中,这一天,他们只是如鲠在怀,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被单静秋冷冷地送出了门的他们三个人站在门外,半天一动不动,心中不知道各自在想些什么。
突然,关得紧紧的大门被一把拉开。
单静秋从门里出现,挂着张笑脸,声音这下温柔了很多:“对了,有个事情忘记跟你们说了,思思她到法国巴黎X学院读研究生了,已经走了。”手里展出了张复印件,距离很近,几个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的字样。
“看来,思思应该比你们想象中的要更优秀得多。”
单静秋笑开了:“这个女儿你们不要,我要。”
大门彻底关上,隔开门里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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