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天又闷又烦, 分明已经过了夏, 却半点没有变得凉快, 只有微微吹过的秋风带着树叶打转, 才似乎有了些秋意。
“行之, 到娘这头来。”单静秋侧卧在床边的, 轻轻敲着床板, 引着行之往她这爬。
这是一张特制的大床,靠边放着,旁边有木制的围栏, 上面蒙着层细棉布看起来很是柔软,是一般的床榻两到三张合并的大小,即使是成人在上面尽情翻滚也能翻个五六圈有余, 上面铺着厚厚的棉被, 想来应该软得很。
单静秋现下还穿着夏日的衣裙,虽然秋衣早就量身做了, 她就是不肯换上, 被李嬷嬷几个大力阻挡, 但哪里拦得住。
她自有她的歪理。
单静秋只是歪头同嬷嬷丫鬟们说:“你们说要是我穿得太热, 热着了反而会中暑生病, 生病了就又要天天躺床上, 多不好,是不是呀?”
看她煞有介事的样子,李嬷嬷和玉镯几个点点头回是便退下, 这一退下才反应过来, 这可不是这么个理,可又要和谁说去呢?
但是看到这样的公主,李嬷嬷反而是欣慰得很,打小公主便好强,不懂说什么软和话,明明他们这些身边人都知道公主是个好人,外人却都不明白。遇到了委屈,也从来不解释,只是想着自己去解决。
又遇到了先头驸马,呸呸呸!是那个容六,受尽委屈,还把身体搞坏了,现在能看到公主天天笑着逗乐的样子,李嬷嬷已经想谢天谢地了。
“来,行之过来,过来阿娘就给你吃这个。”单静秋看着坐在床尾吃着自己的小脚丫,黑葡萄般的眼珠子眨巴眨巴看着她的行之,伸出手从玉镯那接过了小碗,轻轻拿着汤勺便是将碗里水嫩的蛋羹打起一勺,向行之那就是那么一展示。
蛋羹的诱惑对于行之来说可比自己的脚丫子大多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他娘这就是一步两步走,走得倒是稳稳当当,没一会就赶到了床头处,对着蛋羹就是饿虎扑食,可他的狠心娘却抓着碗转了一圈,发现蛋羹不翼而飞的他终于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两岁的孩子已经哭得中气十足,似乎能把这屋顶震破,这可把单静秋给哄住了,赶快打了一勺看着不热就塞到儿子嘴巴里。
蛋羹刚放到行之嘴里,刚刚还张大嘴干嚎着的他瞬间安静,合起嘴享受起美食。
行之这段时间来在和她娘的斗智斗勇过程中已经成为了职业假哭选手,最擅长的就是声量巨大的干嚎,眼泪都不带掉一滴的,只是每次被孩子的哭声惊住的单静秋总是束手无策,乖乖上前哄孩子。
李嬷嬷看着眼前的一幕,这下倒是笑不出来了。
看,这可是个什么娘,哪有把儿子当狗狗逗的,这种场景这些天来她天天看,公主拿着个镯子、链子、吃的、玩具就逗着小少爷,这可真是……
还有这张床,半点不合规矩,可她那时候就是听了公主的话,信了她的邪!公主说有了床小少爷才不会往下摔,她要好好陪着少爷,可怎么现在李嬷嬷认真看,这床是方便了公主这个做娘的随便逗少爷玩呢?
罢了罢了,公主开心就好,从小养着公主的李嬷嬷心眼偏到了天上去。
单静秋看着行之胖成个藕节的手,一节一节的就像她在现代看到的米其林轮胎商标的样子,你随便找个地方,就那么拿手指戳下去,就能陷下去一个小窝,还自带回弹效果,别提有多好玩了。
原身对这胖小子是抱着愧疚和遗憾的,当初没能照顾好行之,反倒让这孩子最后没了踪迹,这让她耿耿于怀,在她的影响下静秋对这孩子倒也自带了滤镜,而且这胖儿子特别招人疼,被欺负了不记仇又爱笑,除了爱演一些倒也没有什么缺点。
想到这,单静秋想起前两天戳着行之玩,把他戳哭了的事情,心虚地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指。
李嬷嬷早就盯着公主的手指了,差点没忍住逮着想为非作歹的手,公主这段时间来从阴霾里走了出来,反倒是越发活泼了起来,就像个孩子似的,比行之少爷都要小。
“公主,明个儿咱们就回城了,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您看咱们要不要下帖子去通知通知?”玉镯看小少爷没一会就把蛋羹吃了个精光,没等公主想出下一个节目,赶快就凑上去递上了单子。
单阔不仅是下旨了事,他成天就督促着工部尚书加快工程,从一个花园到一间屋子的图纸他都斟酌再斟酌,若非是大宁朝的皇子们上学时什么都有所涉猎,那可就成了内行人指导外行人了。
他急的很,毕竟听给公主看病的女医每天进上的脉案,虽说听李嬷嬷说,昌盛心情好了许多,个性也活泛了,但怎么看这脉案还是虚弱得很,可陈太医又说公主现在虚不受补,宫里那些草药没几个对症,这可让单阔愁坏了。
他想来想去,还是要隔开昌盛和容六,他精挑细选的公主府新址远在西城,和容府距离甚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昌盛现在的身体也不怎么能出府,这样想必肯定再难碰见。
单阔自以为自己的想法卓绝,必能解决好自家妹子的身体问题,可在不久的将来,他才发觉他的这一决策简直是大错特错。
单静秋手里抓着单子,看着上面的字模模糊糊地回忆着,这单子上都是现在朝中文武、亲王的家眷等,这回回公主府的日子恰好能和小少爷二周岁对上,太后的意思是办一场乔迁宴或者喜宴,冲冲喜气。
可究竟要请哪些人?倒是要让公主斟酌斟酌,对李嬷嬷她们来说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毕竟以前公主别提多给容家脸了,就连小少爷的周岁、满月都是放在容家办,有什么老爷子寿宴之类的也必定准时出席,冲着公主去、送礼的人数不胜数,却养出了一家白眼狼。
所以虽然李嬷嬷在出宫前便已经学了些理论知识,但实际办宴会这府邸里谁都没办过,还好皇上派了他还是皇子时,皇子府的管家来相助,只是公主近来身体憔悴,女医让她少见外人,便也靠李嬷嬷和玉镯传话。
“嗯……这几个亲王便也下帖子吧,王叔他们肯定是要来的……还有这几个。”单静秋有些犯懒,古代的头衔长得很,而且朝廷之间官员内斗的也不少,请什么人、安排什么座位讲究不是一星半点,“要不只请女眷吧,不然还要让皇弟来帮忙招呼……”说到这便突然顿下,怔了怔。
玉镯心里暗恨,她猜想公主肯定是想到要是请了男客也没男主人可以招待,毕竟但凡宴会都是男女分开的,想到容六这公主肯定是又要难受了,看她现在恍惚的样子,玉镯心里愤愤不平,又给容六记上了一笔。
现在皇上可是安排了女医在府邸里,事先交代了她和李嬷嬷,有什么事情就同女医说,不得隐瞒,她是肯定要去和女医告上一告的。
但其实刚恍惚着的单静秋是突然想起了皇帝给自家圈的府邸……西城辛丞相府的后头?这不就是辛秀娘的家?确认皇兄对这些前因后果一无所知的她默默地笑了,看来还真是缘分妙不可言呢。
“辛丞相家就在咱们前头,他家听说女儿挺多,帖子可以多下几张,还有公主府周边的几位大人家……就这样吧,剩下的让管家帮忙斟酌斟酌。”说完便把单子递了回去。
想这些子污糟事,还不如多逗逗自己的傻儿子呢,如是想着的单静秋又欺负起了已经更名并记在她的名下的单行之,轻轻弹了弹软肉,赶快缩回手。
她看行之趴在床上左看右看没想出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噗嗤地笑了出声。
单行之并不知道刚刚伸出手的正是他娘,傻乎乎地往娘那头就是伸出手,嘴里喊着:“公主,要抱!公主!抱抱!”
听着行之奶声奶气地喊公主的样子,单静秋无奈地扶额,明明奶娘和她都天天教这孩子喊娘,结果教到最后,公主反倒是行之最会喊的了,他算是认定了公主这个称呼,翻滚撒泼死活不改,谁要逼着他,他就假哭得直抽抽,好像受了天大的欺负。
单静秋把这沉甸甸的小混蛋抱到了怀里,手托着肥嘟嘟的屁股,看行之试图把口水糊她一脸,左闪右躲还是没能躲过行之的口水攻击,只得跟着这计谋成真的小混蛋一块笑。
玉镯看到公主似乎没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才在心里暗暗放心,恭敬地退了出去。
当然,在找宰相之前,她先去找女医那告了一状。
所以说这一府邸的人都不怎么讲理,按理说哪管容六的事情,他可没出现在昌盛公主面前,人自己在家好好呆着,可护短的人们才不管他有理没理,反正公主委屈难过了,就是他的错。
当然,皇上和太后也是这样认为的。
告完状,脚步轻快地到了外头,找到了老管家,老管家可是皇上当初用了多年的老伙计,后来皇上登基进了宫,便让他在外面颐养天年。
管家才四十有余,年纪不大,这皇上看重他让他来照顾公主可是天大的荣耀,况且李嬷嬷和玉镯几个也不是爱权的人,都很是敬重管家,事事以他为先,让他做主,毕竟连皇上都不信,还打算信任谁呢?
所以他在这也是如鱼得水,他立了誓,一定要为公主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管家,公主刚刚看了,说咱们这回就请些女眷即可,毕竟如果请了男客不是还得请皇子们来帮衬吗?”玉镯想到这还是愤愤,她和公主说的皇子都是指的先帝的儿子,公主毕竟是嫡出,和他们关系不算特别好,叫人来帮忙招待客人,就是得罪了也没办法,这可不是什么好措施。
管家点点头接过了单子,刚刚那会说话功夫,玉镯已经在单子上圈好了:“玉镯姑娘,你这做的记号意思是……?”他看到在辛家旁有个记号,确认了一番。
玉镯瞅了眼,想起来自己没交代清楚:“公主说她听说辛丞相家女眷挺多,所以说可以多请一些,还有咱们那些周边邻居家的,也可以下帖让他们家女眷来。”
说起来玉镯也是听过辛家的事情,她听闻这辛丞相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妻妾成群,儿子统共就两个,听说先头那个就是被气没了的,好容易刚三年,辛相又续弦了,这些连她们这种不闻窗外事的人都知道,所以这家女眷数量估计是都城里头一份。
“嗯……”管家在心里盘算着,辛家后头这个夫人听闻还没怎么出来过,有这种机会是肯定要来的,再加上那几个未嫁的女儿,倒是能凑成一桌。
他点点头表示可以,继续在单子往下看,看到了什么突然眉头紧锁,持着放在旁边的毛笔,点了点墨水便是在几个名字上打了个叉。
玉镯有些疑惑:“管家,您怎么划掉了这些人家?”管家向来乐于培养他们,但凡有什么疑惑都会认真解释,所以一有茫然的事,她们便也问出了口。
管家解释了起来:“这些你们可能都没放在心上,你看这个。”他手指在写着刑部侍郎处点了点,“刑部侍郎的妻子正是容六的小姑,要是请了这人,公主想起来了务必不美。”
玉镯敬佩地看着管家,要知道这单子上写着的官位名称数不胜数,就连公主也只是看看主要的宗室,其他的也便不怎么上心,她在心里记住,可要把容家的那些姻亲挑出来,以后不能报到公主那。
被玉镯这样看着,管家有些得意,解释起来更是滔滔不绝。
“像是这个云亲王,他家二子也是娶的容家姑娘,但是不用划去,因为宗室里的人都明白,不会故意在宴会上不给公主面子,她肯定是要带其他媳妇或者自己过来的。”
“那这个王御史,虽说住在公主府旁边,但他家的夫人也是容家出身,但凡请了,肯定是主母上门,这便肯定不能请……”
这般一解释玉镯便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和容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倒是没事,但是但凡是主支出身的,现在是主母这样必然要参宴的,就万万不能请,否则哪怕公主看见时没想起来,旁人也会说些什么。
管家意犹未尽:“像是皇上这样算是摆明了给公主撑腰,以后要是公主不在还好说,公主在的场合那这些人……”他手指在单子上又点了点,“是肯定出现也出现不了。”
于是这份单子便也这么定了,管家便开始起草,将下帖邀请众人参加几日之后的乔迁宴。
虽然本想将周岁宴同乔迁宴办在一起,但公主说了,想要单独给小少爷在家里办一场,管家便也听了公主的。
……
容家这段时间日子并不好过。
容震在辞去宰相之位后,便一直在家中,看似含饴弄孙,实则筹划颇多,可近来,他以他敏锐的嗅觉感觉到事态有些不妙。
自打孙儿和昌盛公主和离,一切就变了。
容震最是讨厌事情没法掌握在手心的感觉,他比起其他人来说最大的优势是他不只算人,还算人心,无论是对先皇还是当今、包括太后和公主,这么多年来的观察,他相信他的算计没错。
可现在发生的一切难道是因为他老了,他算不透了?容震手中的太极球不断被他盘玩着,他想到幼时的老师,失望地对他摇着头,说他太过算计,人心难算,他迟早有一天会因为他自己的算计跌落谷底。
容震似是惊醒,从刚刚的幻影中晃过神,他不服输,他一路走来,又有什么不在他的安排之下,一定是他算漏了什么,绝对是如此。
“爷爷,是我。”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是容六,容震整了整刚刚有些慌乱的神色,喊他进来。
公主府另迁,公主则先是被留在了宫里,后来又到皇上自己的别庄里住着养身体,这都城里的个个是人精,哪有不明白皇上意思的。
皇上这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他这妹子,他护定了!
于是对容家落井下石的人愈发多了起来,要知道容老太爷当初刚退,余威犹在,后来很快先帝便宣了旨公布了容六和公主的婚事,虽说容震一直只是把昌盛公主作为跳板,可他心里不是不知道,当初他们容家可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昌盛正是这颗大树。
且昌盛向来识趣,和其他公主不同,奉容家为首,容家一干女眷便也乘着这股东风嫁的不错,圈出了挺大一番地盘,什么赏花会这类凭借容家几个老爷官职远远够不上的活动,都能凭着昌盛的面子进去,那对姑娘家选夫婿能取到的进益可太多了。
在外做官的,也凭借着余茵甚少受阻,一片坦途,先帝和当今也肯给几分薄面,毕竟要是公主嫁去的家族式微凋零,那面上也不算好看。
要是别人肯定要让孙儿把公主哄住,可在容家,容震却是绝不会作出这个决定。
先头也说过,容家起身于文人,最早是因为容震的父亲在知名的书院里做院长,他才华横溢,留下的书作许多,曾是无数文人敬仰的目标,容震便是在他父亲的基础上拜了当时以谋略闻名的李谋为师,一路考上状元,后来受到先帝看中,便自此打下了属于容家的地位。
所以容家最开始便是靠在文人中的名声,以清流的代表在大宁朝踩稳脚跟的。
虽说容震自己知道,自己哪是什么清流,普天之下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呢?尤其像他这样身扛一个家族的人,更是如此,当初会让自家的孙儿去找公主,不也是为了如此吗?
可心里想归想,这面上可半点不能露了痕迹,毕竟还有那么多的文人认为他这个容相代表的是大家的利益。
现在先帝不在了,要想容家起复,办法很多,可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先和公主切割清楚,否则哪怕是几个孙儿考了状元出仕、亦或是几个儿子从外头调回来升官,恐怕那些人都会认为是沾了公主的光。
这可不行。
容震深谙利益集团的道理,他要靠谁的力量,他就要在面上糊弄过去,至于底下,谁又知道谁呢?
所以这昌盛公主,必须得和离个干净,还不能是他们家的错,就得是这公主仗着皇家嚣张跋扈,孙儿退了又退无可奈何方才和离,好名声,在文人里最是重要。
容震不再多想,先问过孙儿:“怎么了?”他不知容六找他有何事。
容六带着少许忐忑:“爷爷……今天公主发了帖子,是乔迁宴。”
说来容六也是难堪,前段时间公主府搬迁,玉镯到隔壁把公主的东西收了个干净,临要走时把他的东西随意装了个箱子,叫门房递进归还,泾渭分明的态度让他那时不知所措。
不过也好,他本来便不想同昌盛再有牵扯。
“发了帖子,然后呢?”
“我去外头打听了……几位姑姑,还有大姐、二姐家都没有收到帖子,只有三姐家收到了……”说来这些事也都是他和公主和离的余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哪怕是这样想,面对被彻底隔离开都城权贵圈的几位姑姑、姐姐家里的长辈,他还是有点难堪。
容震波澜不惊,手里盘玩没停:“这些我们早就知道,你三姐无非是去不了他们家才收得到……”
他是知道这事情严峻性的,毕竟夫人外交在哪都不少,更别提哪家哪户会没有适龄儿女待嫁呢?没这些场合,别说攀交情了,就连寻个媳妇女婿都要难。
而这更是一个信号,向外面说着,容家已经被排挤出属于皇室的圈子了。
容震问道:“你今天递牌子去见当今,进了太和殿吗?”
“没……”容六更是局促,低着头,今天到了太和殿前,小李子和他左挡右挡就是没让他进去,要知道当初但凡他到,小李子必然马上通传,哪像现在,即使塞了些钱财,都被拒收。
容震倒是知道会是这样,想来这回皇上还是发了火,但这火究竟会多久,还是个问题,毕竟有这些情谊震着,再说容六也颇有才华,皇上倒是任人唯才,这便是突破口。
“明年开春的科考,你有几成把握?”微微眯着眼,容震盘算着。
“十成。”容六很是自信,别的不说,他的才名并非虚的,要不是当年爷爷急流勇退压着这几个孙辈没让出去考,别的不说,进士还是能成的。
容震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到时候孙儿要是考出成绩来,皇上敢明摆着穿小鞋,那就更遂了他的心意,最近几天已经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毕竟全天下,哪还有无辜被皇上打压的文人更能叫这些子专用笔杆子说话的人愤愤不平、怒而发言吗?
当今就差在他心慈手软,他可搞不出什么文字狱之类的事情,到时候逼上梁山,他这位好皇上也就知道要怎么选了。
“最近你闭门读书,有的事情你先别去,爷爷这头会帮你压着。”容震敲敲桌子,话藏三分,暗示着容六。
他是知道孙儿许意辛家二女的,当初他没同意,现在倒是有这么个机会,辛相草根出身,从前家境贫寒,不依靠于世家大族,虽然那张光明磊落的面皮下藏着个什么人他知道,但外人不知道,和他家联姻,现在反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现在眼前科考重要,孙儿需得先认真读书钻研,不能移了心性,至于辛家的二娘婚事他倒是知道要怎么压住,几个月内倒是不成问题。
容六只是点头应是,他向来不会违背祖父,虽然他想早些将秀娘讨过门,可他也知道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还需要慢慢安排,况且祖父的话,一诺千金,容六相信必然是说到做到。
秀娘,等我考到状元,迎娶你风光进门。
虽然爷爷说了让他闭门不出,可现在半个心都挂在秀娘那的他哪里能受得住两人之间没有来往,毕竟这一年多来他就靠着和秀娘的信饮鸩止渴,还好,这些倒是不需要出门,只要让他从小到大的小厮去做就好,他和秀娘早就心有灵犀。
……
单阔近来每天处理完政务的第一件事便是听一听轮换女医的汇报。
“今日昌盛公主精神佳,胃口略比昨日好些,但仍一般,看了会书,后陪单行之玩耍……”单阔无意知道妹妹生活的每个细节,注意的主要还是她的饮食起居,毕竟每日的脉案看起来几乎是没有起色,哪怕是他亲眼去看妹妹一眼,也能看到那发白的脸和唇色。
女医快汇报完了,把今天玉镯姑娘交代的事情也说了说:“今日在定乔迁宴名单时,公主没让请男宾,玉镯姑娘说也许是想到容六,失神了好一会,今天我已经给公主开了安神汤。”她们都受过小李子的教育,可千万不能叫习惯在皇上面前说驸马爷,只能说容六,否则会出事。
单阔挥手让女医退下,心里还是有些气,看来他彻底想把两人隔开的想法没错,这容六还是不能出现。
“暗一,今天容家如何?”单阔开了口,似乎在对空气说话。
躲在隐蔽处的暗一听到皇上呼喊,立刻出现:“今天暗卫报上说容六最近都待在容家,今天进宫递牌子没见成便回了家,容家没有其他异动,现正在安排人到容家里帮工。”
单阔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晓,这容六几日来倒是安稳得很……他如果非移情别恋,又何苦这样折腾昌盛呢?想不通,难道是那女人不在外头,在容家?
单阔打算继续再看些日子,他倒是要知道,是什么人勾得容六非得让他妹妹出了问题都要娶进门。
……
玉镯事先早已经和管家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单静秋只需轻身出发即可。
她伸手从乳娘那接过孩子,乳娘原先是不敢给的,毕竟小少爷有多沉,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但见过几次公主抱小少爷,意外地公主看起来纤细得很的胳膊却是力气很大,一下把少爷抱起来好像比她更轻松。
她私下同李嬷嬷说过,都觉得看来是做娘的把儿子放在心尖尖,否则就公主的身体哪能做到。
单静秋只吩咐了后头的人带上放在窗外的那几盆盆栽,千叮咛万嘱咐的样子让底下人还以为这盆栽有什么特殊意义,一个两个小心翼翼。
其实那几盆盆栽是单静秋这段时间来的定点中药浇灌地,把人屏退,药一凉就往下倒,倒是雨露均沾,一个个轮流来,它们也算是生命顽强,到现在还郁郁葱葱,到了新公主府可也还离不开它们。
单静秋忍不住在心底骂了008几句,天知道这病美人光环让皇兄老以为她不知何时便会出事,每天汤药不停,两三碗都是起码的。
一进府,单静秋看着左右,风景正好,现在这所公主府并不比之前小,整修过程按照她在宫里同皇上说过的,倒是栽种了许多花草,看起来风景独好,在她居住的院子里有着行之的房间,旁边的小院可以预留给行之大了用……安排无一不顺她心意。
她逗着怀里的小胖墩:“行之,喜欢吗?”
“公主娘娘,喜欢!喜欢!”行之在她的脸上蹭来蹭去,这两天倒是进化了,这孩子倒还学会了组词,硬生生灌入他脑里的娘这个词他倒也活学活用,现在叫起自己的娘就是叫公主娘娘叫个不停。
……
太阳刚落山,天色渐黑,新迁的公主府便在门帘上点亮挂着的红灯笼,今天正门大开,已经闭门许久兴建的公主府今日便办起了宴会。
管家带着玉镯站在门前,旁边跟着的副管家坐在门内的桌上记着礼。
每个宾客来到,便会有小厮先去示意停住马车待到宾客下车后,便引着马夫拉缰绳到后门去,进去的宾客让下人把带的礼品或封好的红封交给副管家登记、做记号,哪怕是公主府也有还礼的讲究,然后旁边嗓门大的小厮便会大声吆喝来着的名号,示意里面的人可以接待。
事先管家便排好了每个座位,宗室同大臣分开坐,未出阁的女子另外凑做一堆,在丫鬟的指引下分门别类的坐好,虽一时涌入的人不少,但在管家事先的筹备下早就安排得清楚。
皇上事先吩咐好了,没等昌盛公主往上报,便先请了顺亲王王妃南氏来帮忙招待宾客,他不肯让昌盛从宴会还没开始便在那招待来宾,到时要是身体出点什么问题谁都担待不起。
南氏一早来了,在见到昌盛之前她没忍住在心里嘀咕了个不停,毕竟皇上和顺亲王说的可是从头替公主招待,而不是在旁边帮衬着,可在看到昌盛之后她便明白了为何皇上再三吩咐。
听了李嬷嬷私下的解释,南氏更是在心底滋生了些许想法,也是造孽了,嬷嬷说公主已经从还没入夏病到现在了,那这样看来容六岂不是在昌盛还缠绵病榻时便闹到皇上那去非要和离?这岂有此理,南氏心有戚戚,在他们这种身份上,为了面子哪有人干得出这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情,这容六出了名的好人品,怎么在妻子重病的时候说走就走?
南氏在心底起了疑。
南氏早早就坐在厅里等待宾客上门,都城里的宴席都有规矩,早有眼力尖的下仆守在街巷听着报人的呼喊声,全靠这些脚力快又眼力好的下仆来把控各自主人的上门时间,一是不要冲撞、二是要遵守一定的秩序。
就像亲王、辛相等,这些家眷位置稍高的,可不能一早就进了屋等,为了下属的一般也不能越过主子,不过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要是真违反了倒也不会如何,只是在私下嘲讽两句不知礼罢了。
宾客来得很快,毕竟今天是公主府首回办宴,作为当前朝里受宠的独一份,肯定要给面子。
辛相家的马车到了,来的是辛相新续弦的夫人,辛夫人,年纪尚轻,就成了辛家当家主母,这也算是她头回出现在这种大场合,她带的是辛家嫡出的二女,刚出孝;还有辛家的三女、四女都是庶出。
辛秀娘跟在辛夫人身后,这三年来她一次都没有出来过,母亲死后守孝的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若非她找父亲使了点劲,想必这位辛夫人是不会让她出来的,谁叫现在她还在家里嫡庶两脉还能斗一斗,她要是嫁出去了,这位辛夫人只能自己斗那些姨娘、庶女庶子了。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还好,她这位娘还想在父亲和外人面前装好人,对她倒是好得很,什么新衣服、新首饰都没有少了她,所以她故意在爹面前提了提,便也立马被通知今晚要出来的事情。
她想出来见见那个她从没见过的公主,曾经六郎娶过门的女人。
哪怕他们二人成婚不久,她便再次同六郎联系上,知道六郎是不得不娶这位刁蛮公主,可她还是不自觉想着六郎和公主相处的点点滴滴究竟是如何,心底满是苦涩。
“秀娘,等等娘会去跟夫人们坐,你带着妹妹们和你的好友们一块啊。”辛夫人状似关怀体贴,捂嘴笑了笑,给女儿们一点独处的空间。
辛秀娘在心底冷笑,面上不变只是应是,很是恭顺。
她守孝三年哪里还有什么闺中密友呢?更别提双十年华的她,当初的那些好友大多已经出嫁,她这年纪同那些小姑娘们硬凑在一起别提多尴尬了,但她怎么会管她呢?
从前她倒是有不少出席宴席的机会,便带着两个庶妹在丫鬟的带领下入了座。
她没像她俩东张西望,毕竟这些宴席的东西她当初被母亲带着出来见得可多了。
辛秀娘在心底想着前两天收到的六郎的信,手里的帕子已经绞得不成样子,六郎说他要考明年的科考,让她好好在家等他到时候十里红妆来娶她过门,如果有什么事情,只要告诉他,他一定会处理清楚。
这让她又是娇羞又是心急,毕竟两人成婚之事指日可待,可又忧心要分开那么长一段时间,只能靠传信保持些许联系,好似又回到当初六郎尚未和公主和离的日子,很是不舍得。
低头想着事的她没注意旁边的一片哗然,三妹突然用力地捅了她一下,声音悄悄:“二姐,公主殿下来了。”
秀娘觉得自己像整个人僵住了一般,一点一点地抬头,想着脑海里公主的模样,六郎说过公主脾气不好,娇宠太过,有一说一,从不知道进退,恃宠而骄……
她早就在心里勾勒出一个毫无闺秀之气,英气颇重的凶悍女人模样。
可现在一抬头,她不禁看得怔住了。
公主和她脑海里勾勒出的竟没一处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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