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护长跑到徐护长这里,询问新人的问题:“什么样的人?”
“你自己看。”徐护长不知道怎么形容沈佳音,赵文生说她很厉害,或许吧,沈佳音成绩是很优秀,但是,沈佳音那个怯怯的样子,像个小孩子似的,始终让人安不下心。
不久,沈佳音从会议厅里走了出来。
朱护长看到了真人,和徐护长一样傻了眼:这么个小姑娘,能成吗?
“看完了吗?”徐护长问沈佳音,嘴里其实含了另一句话:刚没有被冯永卓吓坏了吧。
“看,看,看完了。”沈佳音说。
首次听见她开口的两名护长一块再次愣住:这小姑娘说话,好像有问题。
不,是的确有问题,结巴。
徐护长把手撑在身边的桌子上,头晕:领导怎么找来的这姑娘?领导这是什么心思?
谁都看不透了!
朱护长的忧愁要比徐护长加深不止一层。毕竟,手术室是她的地盘不是徐护长的责任所在。这小不点是要到她那里工作的。如果小不点做不好,这个问题无疑是更大了,说不定会再次加深已经激化的矛盾。
“总之,你先带她到手术室熟悉下吧。”徐护长转述君爷的话,“下午领导做的手术,说是要让她上台。”
“不是吧?!”朱护长激动地叫道,“她这人刚到,况且,我们这里的手术器械,与其它单位都不一样!”
“领导的话,从来是说一句,不给驳一个字的。”徐护长让朱护长好自为之,在这里忧愁不如早点想办法让这新人不要太难看,这样彼此都好过。
君爷的性子,朱护长早领教过了。早在说君爷要接任白队的位置时,她已忧愁在心。原因是君爷这种领导很不好相处。徐护长还好,不过是在病房。病房相对温和,领导不是每天无时无刻的巡查。哪像她那手术室,手术室堪称战场,是领导的主阵地。君爷偏偏是一点小问题都看不过眼的人。所以这回出事出在手术室,想都想得到是迟早的事情,以君爷那种苛刻到极点的性子。
说句不好听的,她早就怀疑手术室里有谁能入君爷的眼。别说她们护士被骂,麻醉师照样被君爷看不顺眼的大有其人。手术室的人都不大好过。
她如今是快退了,其实谁来都不关她和那批老护士的事了。然而这里毕竟是她奉献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总是希望未来会更好。只是,没想在她快要退的这会儿,出了这档事,让她们整个组都被人瞧不起,伤了她的心。
为此她私底下同样找过人,希望能找到让领导看得上眼的。可是,好的大都不愿意来,不好的,她更不敢招来惹领导生气。
瞄了眼沈佳音那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朱护长悄声贴在徐护长耳边说:“其实,我找了我甥女过来。”
“你甥女?”徐护长印象里,依稀记起个人,讶住,“你那甥女是挺好,本科生。可我记得,这两年我们招人时,你都不敢把她招来,怕耽误她前程。”
“是,换做以前,我想都不想,怎么可能让自己亲戚遭这个罪。”朱护长说,“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是听说,领导有意提升我们的地位,说要办专门的护理研究院,这样一来的话,我们的各方面相应会有更大的提高,加上,我甥女还没有结婚。”
公私两不误!
以前愿意来这里的姑娘,冲着男人来的比较多。毕竟这地方单身汉蛮多,而且都挺多金。只是,后来发现这里的单身男人都眼高于顶后,无不打消了念头。导致她们这风评愈来愈差,愿意来的人愈来愈少。
每个人工作,不就是奔着个指望吗?
可这里对她们来讲既没权,没事业前途,没男人,连平常辛苦工作被人尊重都做不到。来这里干嘛?来这里受气吗?再有钱都不受这个气!
“你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我怎么没有听说?”徐护长对于朱护长说的新信息,提出质疑。
“是有这个打算的。好像在这事出事之前,上面的人,已经先一步接到陆院长的计划表。”朱护长说。
徐护长大致是被君爷默不作声的动作,在心里惊到。
“我们是要退了,肯定是不凑这个热闹。”朱护长道,“但是,明摆,这陆院长是要控制所有的人。我们虽是他下属,但向来护理体系自成一套,在哪里都好,护士都是与医生协同关系,从没有说需要医生来控制的。”
那是,院长说是可以管理底下所有的员工,但是,好像没有哪个院长,需要说去管到护士头上,没必要。
君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徐护长都想不明白了。然而,不管怎样,如果真的是君爷有这个计划,那代表自此以后这里的姑娘们,前途有了光明的奔途。至于具体上,得看领导相中谁。朱护长动作这样快,招来自己甥女,不外乎是个明智果断的举措。
当然朱护长选择在这个时候和她说这个事,徐护长心里多少能明白朱护长的想法。朱护长这是要她在领导面前给甥女说点好话。
“你那甥女叫什么名字?”徐护长问。
“卢小嫚。”
“这名字好听。”徐护长说,眼角看着在一边像是没听她们说话的沈佳音,不禁在心里叹。这孩子什么都不懂。
“如果你觉得行,帮我和领导说两句。如果让这个新来的上下午的术台,我没有把握,但是,如果让我甥女上的话,我把握大一些。”
“你甥女什么时候到我们这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上个月来的。上个月,我那里不是有个护士请了产假吗?”
一般来说,如果不招新,像这样只是因请产假暂时离开缺员的,肯定是不招新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为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会临时抽调其它单位的来帮忙。抽调的事,向来只要和对方打好招呼了,打个报告,领导过目。领导一般也不会怎么看。反正只是暂时调来帮忙的人手。
“原来是这样。”徐护长再一叹,是想这朱护长的棋算走的巧,是帮甥女的进退都安排好了。如果这边不行,甥女照样能回到原单位。她自己怎么都学不来朱护长这样算计,不然,当时是她留任最牛的手术室而不是只呆在病房了。
手术室拿的钱一般都是病房的两三倍多。
“你觉得怎么样?”朱护长催问。
当面去顶君爷,徐护长肯定办不到的。放任全院的人,没人敢。朱护长让她当这个替死鬼去探路,她哪敢,只能帮着想主意,说:“不如这样,你让你甥女在下面当巡回。一般,她当巡回的话,发生什么问题她最清楚。”
“这个主意好。”朱护长一听眼睛全亮了,眉开眼笑。只要沈佳音做错一点什么事,她甥女立马顶上亡羊补牢,保准抓住领导的心。
难题解决了,朱护长带上了沈佳音去手术室。
在更衣室里,沈佳音换衣服时,朱护长先找来自己甥女,交代:“你下午做巡回。好好做,是领导亲自主刀的手术。”
卢小嫚问:“哪个领导?”
“陆院长和姚科。”
听见姚科两个字,卢小嫚低了有些激动的声音:“我听说他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是分手了。你可以试试。”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姚爷是这里最黄金的单身汉,朱护长鼓励自己甥女试,反正只是试,不会缺块肉,“只是姚科这人性格很怪。”
“我听说他不找同行做对象。”卢小嫚来这里之前之后听太多有关姚爷的事了,和许多姑娘一样,对姚爷是既爱又恨。因为姚爷是个太有原则的男人了。
也多亏了姚爷一早把不在部队里谈恋爱的原则放出去,不然,容易招蜂惹蝶的他连工作都不清静。
“哎,话是这么说。可你看他这么多年,不也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近来找的那个又飞了。这世界上的姻缘,往往说不准的,不是说他想怎样就能怎样。”朱护长说。
卢小嫚经舅妈这样再三鼓励后,斗志倍增。
两个人说完话,都笑得眉展嘴开的。朱护长接着准备回去找沈佳音,回身,看到一个不吭声的人影站在自己身后,她一惊之下几乎失声:“沈佳音,你在这里多久了?”
“刚,刚换完,衣服。”沈佳音说。
卢小嫚越过舅妈肩头,见着个低着头小姑娘样的女人,果断挑起眉。刚她都听人说了,说这个新来的,别看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是个结巴。
捂住胸口,朱护长一丝不悦,道:“以后不要这样。人家会误以为你在做什么?”
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何必怕别人站在身后?
低着的秀眉,悄悄地微拧,蚊子似的音量不动声色:“是。”
朱护长就此带她走出了更衣室。擦过卢小嫚时,低垂的眼睛极快地扫过对方一眼。
卢小嫚感觉脸上好像被针刺了口,伸手摸到脸,见跟着舅妈的那个脑袋根本没有抬起过,于是更是不屑地细哼,走了。
姚爷在办公室里,可谓是坐立不安。打算起草份报告,打了几行字后,发现自己心思压根不在这上面。
伸手按下了通话筒:“让冯永卓进来。”
接到命令的冯永卓不会儿走进办公室里,问:“姚科,有事找我?”
“你都和她说了吗?”
“和谁?”
姚爷眉头一拧,像是要拧出丝怒来,道:“让你好好带新兵。你干嘛去了?”
原来是说那个小不点。冯永卓益发肯定这小姑娘是走后门的,不然,怎么首长不到十分钟已经拿他来训话。
“我让她看手术视频,有问题的话再问我。”
“嗯。有问题吗?”
“不知道,我还没有回去问她。”
也就是说,这人直接把小不点一个人晾在那了。姚爷张口,大骂:“让你给她讲解,你让她一个人自习?冯永卓,你把命令当成什么了?偷工减料,就是你这种人!”
乖乖。这小姑娘难道和领导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冯永卓是被姚爷骂的一阵愣。因为所里的人都知道。挨君爷骂那是天经地义,君爷没有哪天是给人好脸色的。但是,姚爷,是表面上多宽容大方,对姚爷来说,骂人等于失去风度。姚爷没骂过人,最少没有这样粗鲁地骂过人,何况是只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姚科,那个沈佳音,是你哪个表妹吧?”冯永卓本是想,直接问这话,知道那小不点底细了,给领导卖个面子。
姚爷面色咋变,也不知为何,听到别人误解她是他表妹心头更火,随手捡起一支笔扔到冯永卓头上:“表你妈的妹!妹,你妹啊!”
踢到领导的铁板了,且是踢到从不发火的姚爷的铁板,冯永卓惊慌失色:“姚科,我,我只是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给她开后门?!我和陆君有给人开过后门吗?”姚爷气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发火,只要想到那小不点被人这样误解,那个单纯的孩子,那么的努力,可天下这么邪恶,这可怜的孩子没人保护怎么成,“你给我听着,冯永卓,如果你敢再诬赖她一句,我拆了你嘴巴!”
领导怒气大成这样,冯永卓咚咚立马跑回会议厅。一看,人都不见了。走到桌前,方是发现,手提电脑下面压了张纸条,写道:资料我已经拷在我自己的电脑里,有需要会回来问。
用词简洁,平淡中表明了平等。没想,这小不点或许整天低着头,但口气挺大。冯永卓一撇嘴,想:既然都这般大脾气了,用得着他照顾吗?
把人喝走的姚爷没有就此安心。应说从没有人让他这样挂心过。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方敏敲了敲门,走进来。
“什么事?”姚爷现在心情不好。
方敏都看的出来,笑道:“难得有事惹到你?”
那是,从没有事能为难到姚爷。
眉扬,姚爷不和她客气:“都问是什么事,我这里手头忙着呢。”
“得,你忙,有关小不点那点小事,反正不关你大爷。”
知她是故意的,姚爷仍只好叫住她:“认真点。”
方敏高高兴兴地转回身,说:“那小不点听文生说挺乖的。”
“然后呢?”
“我觉得我可能会喜欢上她。所以,有点不厚道,来和你说朱护长的秘密。”
姚爷听完后,先是皱眉:“你前半句可以不说。”
方敏不和他计较小问题,继续道:“朱护长想让她甥女将来接手自己的位置。”
“她甥女?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在一个月前,抽调到我们这里临时帮忙的。”
“这样的事你到现在才和我说!”
“我也是刚听徐护长说的。”
姚爷听明白了,目光瞬间更冷:“你是帮她传话,不是告密。”
“没有。我站在小不点这边的。”方敏露出为难的神色,“两个护长和我关系一直好,你们不是不知道。”
“那现在是要我和陆君怎么做?”
“你和陆君的性子谁不知道,当然是择优录取。可这次,明显有猫腻,人家先来一个月,对小不点不公平。所以我选择告诉你而不是告诉陆君。”
君爷若知道,大致也是当听不见。谁让君爷心里面,对沈佳音的定位很高。认为沈佳音哪怕是受到不公平竞争条款,都会战无不胜,不然,会对不起他君爷的目光。
“你认为我能为她做什么?”姚爷稍微沉了声问。
方敏被他这问题问住了。的确,他即便知道这事了,也不可能说把朱护长的甥女怎样。人家毕竟是通过正当手续过来这边上班的。
“世界上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姚爷说这话时,带了一丝和君爷一样的冷酷。
方敏先是看着他样子不作声,后来是叹气:“子业,我一直认为,你和陆君多少是有点不同的。”
自小,他身为姚家的长子和陆家的长子一块长大。由于两家人有意的撮合,彼此的影响可以说是深入到骨髓里。所以,别看他们两人,平常在言行举止上各有风格,骨子里,倒是都有一样的影子。
看着方敏落完这话走了出去,姚子业心里并没有因此偃旗息鼓。这样的心情对他来说,实属首次。
手术室区域。
朱护长把大致的一些东西和沈佳音讲了一遍,见她连笔记都没带,心里想这小姑娘大概是想着自己也不行了,是自暴自弃。
“还有什么疑问吗?”朱护长问。
“我在术中可能需要到的东西,到时候可以列张清单给巡回吗?”
“当然可以。”
沈佳音点了点头:“没有其它了。”
朱护长走了几步后,才记起:刚才这小姑娘好像没结巴。
一切,在诡异中进行。几乎每个听说了小道消息的,都在小心翼翼地暗中观摩。
中午,不用值班的,都回到各自的地点休息。
姚爷不可能说护到第一天中午,马上带新兵到饭堂里吃饭。在沈佳音没有干出实绩之前,这么做对沈佳音本人没有好处。
午饭的时候,勤务兵帮他打了饭盒上来,他开口刚想问她吃了没有,最终没有问出嘴。却是勤务兵问他:“首长,中午回去休息吗?我先去下面准备车。”
“不用了。”姚爷说。
“那首长是要到值班房休息?”
如果领导想到值班房休息,肯定要先到那里命令那些中午在这里休息的研修生们腾出个位置。
“我在办公室有点东西要看。”
勤务兵听到他这命令,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说:“如果有事找首长的话--”
“打我手机。”
勤务兵心照不宣,退了出去。
姚爷扒了几口饭盒里的饭,没胃口,盖住了盒盖,起身抓起件外套后走了出去。
因为中午手术室吃饭,如果没有急诊手术的话,大都是三三两两到食堂去吃。沈佳音趁着这会儿人少,没有人去注意她,可以在手术区域仔细地走一遍记住各个地方。
刚好,中午是由一个挺好的老护士值班,对新来的人没有什么排斥。一边带着她,一边推着一辆治疗车拾掇东西,沿途,告诉她,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老护士所讲的东西,远比朱护长细致多了。细致到什么程度,细致到一些八卦,朱护长肯定不会讲的东西,老护士会说。
“你看这里,是更衣室。”
“嗯,我,上午在这里换了衣服。”
“这里除了换衣服,有其它禁忌你大概不知道吧?”
“禁忌?”
“女的更衣室,一间是我们护士的,一间是医生的,这个没有问题。男的更衣室,三间,好像多一些。但其实有一间,是给某个领导专设的。”
“哎?”
对方说到这,更是神秘兮兮地要她把耳朵凑近一点,指着那三号门说:“保洁员要拿里面的脏衣服去洗时,都要找准时间,一般是这个时间,门没有锁最好。”
“平常都是锁着的?”
“是。这样,你等会儿去看看,如果看没锁,顺便把里面的脏衣篮拿出来。”
沈佳音没听出有诈,点头:“好的。”
走完一圈,老护士让她一个人逛,自己先走回护士站。另外和她一块值班的护士吃完午饭回来,看到她一个人问:“我记得那小姑娘不是跟着你吗?”
“我看她那么积极,就带她们家去接受洗礼了。”
“洗礼?”对方诧异地拿手指着她,“你,你该不会是诓她到那地方去了吧。”
“是啊。新来的人第一次值班的话,肯定是要带到那地方去一趟的。这是洗礼,她哪怕是领导带来的,没有例外。”老护士眯眯眼笑着说。
“天,要是撞上了怎么办?”
“怎么会撞上?这个机率太低了吧。你我在这这么多年,有见到撞上过的吗?”
“那倒是,有是有,但大都是男同胞。即使撞到,也没什么,不就挨顿骂。”
想到无数倒霉的,被前辈故意引诱去到那地方,然后撞上午休的领导,被骂个狗血淋头的新人们,两个人一起不厚道地笑了。
沈佳音按照对方说的,轻轻拧了拧门把,发现门没有锁,就此推开走进这间传说中颇有点神秘的更衣室。
她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只想应该是没人,进去后,见房间里有些暗,甚至要摸开墙壁上的灯光开关。幸好她没有按下去,因为她视力很好,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人影的轮廓平躺在中间的长板凳上。
手惊诧间捂住嘴,这时,门突然在身后被风一吹,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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