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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抢婚

杠上一窝狼 七月紫音 25937 2021-04-02 11:00

  “狼崽!”唐欣然轻嗤一声,别过脸不去看他。

  秦钰非却异常敏锐地听到了,低下头贴着她的前额印下一个浅浅的吻:“傻瓜。”

  唐欣然浑身一颤,想要推开他:“放我下去,我自己会走。”

  秦钰非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唐欣然虽然不重,但是一只手的力量抱起来确实很勉强,手腕处微微发抖,脚步走得却很稳:“乖,如果你不想我现在就要了你的话……”

  唐欣然倏地抬头,看他一脸认真,幽黑的双眸几乎在发光,像是荒原上饿了半个月的孤狼见到了一只肥嫩的小绵羊一般,亮得可怕,却不单单只是恐吓。他是认真的!

  这么一个天杀的姿势在他怀里,如果动起手来,唐欣然绝对占不到上风,就算他废了一只手,唐欣然也还是不敢冒险。因为她有顾虑,而他却没有。所以,尽管暗自恨得咬牙切齿,唐欣然却是没再说话。有些人,惹上了就是一辈子的麻烦,与其纠缠不休,吃点亏实在算不了什么。反正……她也已经是那样了。

  她在乎的东西从来就不多,所以,只要能保护好她想要守护的那些人事,其他的,真的算不了什么……

  这个时候唐欣然就会觉得自己特别犯贱,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想要守护的人里面。

  有秦钰非这一号人物的存在。

  虽然是印象中的模样,但……就当是便宜他吧。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她这辈子过得跌宕起伏相当轰轰烈烈,连同那还未成形就已夭折的情愫,连同那累累还不清的情债……她觉得已经很够了,所以不必再奢望更多。

  这么想着的时候,唐欣然忽然觉得心里有了那么一点倦意,再看向秦钰非的时候,也已经不是那么惹人厌恶了。其实他也很可怜,固执到死,偏偏求而不得,唐欣然不是不知道秦钰非的心思,只是那层枷锁,她没法像他那么变态,可以轻易打破。她可以看得很透,但有些刺,拔不掉就是拔不掉。

  所以,她宁愿这么两相折磨,也不肯妥协半分。

  她怕自己一旦屈服,就会万劫不复。她不能那么自己,这个世界并不只是围绕他们两个转的,尽管她讨厌奶奶,可是爷爷……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最疼她的,她不能伤了爷爷的心。

  “在想什么?”秦钰非左手握着方向盘,转过头,眉目温和,跟之前的狠辣完全判若两人,“眉头蹙得那么深,看起来脸都老了。”

  看着那只耷拉在肩头的手臂,唐欣然看得十分别扭,便不十分自在地咳了一声:“要不……还是先去医院吧。”

  秦钰非微微一笑,似乎是在安慰唐欣然,但在唐欣然眼里,那抹笑自虐极了。

  “手没事,一下子断不了,摄影馆那边要是赶不上就要等明天,我不想等到明天。”

  唐欣然无语:“这有什么好着急的?早一天晚一天不都一样?反正又不是真的……”

  秦钰非嘴角又扬起了那种诡谲的笑意:“不一样,对我来说,不一样……”

  唐欣然被彻底打败了……通常这种时候,她都会用武力扭转局面,但是这一招对秦钰非这个疯子行不通。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唐欣然很早就知道了,秦钰非是她的克星,生来就是她的克星!

  到了最近的一个影楼,秦钰非这次却顾不上考究质量,只是抓紧时间,唐欣然虽然很奇怪,却是没有问,因为她笃定秦钰非是不会回答的。下了车,又瞅了一眼秦钰非那条半吊着的手臂,唐欣然总觉得心里不那么舒服,即便走过去,握住他的小臂,从下到上摸了一把:“跌打损伤我学过一点,但是没试过,如果你不怕疼的话……”

  闻言,秦钰非低低一笑:“姐姐真好。”

  “嚓。”几乎是条件反射,唐欣然猛然下了重手,几乎把秦钰非的手臂扭断,力道用得虽然猛了一些,却也把他的手臂给接了回去,只是疼得他出了一头冷汗。

  看着唐欣然气冲冲地推开玻璃门走进影楼,秦钰非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臂,越发有恃无恐起来。

  “请问两位是来拍情侣照的吗?”

  看着眼前亮丽得令人移不开视线的俊男美女,服务台的小姐呆愣了半晌,才在唐欣然的轻咳下回过神来,有些仓皇而歉意地开口询问,目光忍不住往秦钰非身上多瞟了一眼,却在下一秒立刻被他煞冷的气息给打了回来。

  “不,我们拍婚纱照。”

  “呃。”服务员闻言,不由得有些吃惊,他们两个看起来,明明还那么年轻,难道是闪婚?

  见服务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秦钰非不由得蹙眉:“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了。”秦钰非的气场完全不是她一个人承受得住的,服务员立刻叫来了一个摄影师,战战兢兢地带着他们两个人走入影棚,一边走一边打量了他们的穿着,看起来都是价值斐然的名牌,可奇怪的是他们却没有自带礼服,而且还会来他们这种小型影楼。“这里是试衣间,你们可以先挑选礼服。”

  “不用了。”秦钰非看也没看一眼,直接拒绝。

  “呃……”服务员不由得有些尴尬,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唐欣然,谁知她竟然转过头看向别处,完全没有帮她解围的打算!

  感觉到服务员怨念的目光,唐欣然抿了抿嘴唇,不是她不想帮她,而是她也不知道这位祖宗究竟想要干什么?

  “那……要不先到化妆室补一下妆?”

  好半天,服务员才又憋出了一句话。

  秦钰非眼皮也不抬一下:“不用了。”

  服务员完全傻了,几乎快要崩溃,那他们是来干嘛的?就拍张照片吗?拍照他自己没有相机吗?没有相机用手机也可以吧?在一阵无语的沉默中,唐欣然终于挺身而出,挠了挠下巴转过头:“什么……都不用?”

  秦钰非低头看着她,目光温柔如水,却让唐欣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你很漂亮了。”

  服务员瞬间有种“已!阵!亡!”的错觉,脑子已然停止了工作,好在一边拍照的是个淡定的大叔,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那就跟我进来吧。”

  唐欣然有些木讷地被秦钰非拉近摄影棚,其实说起来,她的反应也没比那个服务员要好到哪里去,不过看到她那个石化的表情,唐欣然还是忍不住偷偷自我安慰了一番,原来在秦钰非面前,并不是只有她会那么二逼,实在是这个男人太他妈极品了!

  于是,在唐欣然错愕的目光下,秦钰非把她拉到了身边,两人坐在同一张编着大红玫瑰假花的秋千上,一人伸出一只手臂抱着秦钰非从边上随手拿来的爱心抱枕作为最“正点”的道具,拍了一张很傻很天真的“婚纱照”。尼玛这太坑爹了!分明就没有婚纱啊!

  回到旅店,正巧赶上饭点,一闻到食物的味道唐欣然立刻就饿了,而且折腾了一天,她的脾气来得急去得也快,自顾自点了一堆东西,不打算再跟秦钰非对峙。

  对付像他那样的人,最好的方式不是主动出击,而是。

  忽视他,忽视他,忽视他……

  吃饱喝足,唐欣然心满意足地倒在炭火最旺的一个角落边,合上眼睛昏昏欲睡。

  如果这是梦该有多好,醒来就见不到那张脸了,该有多好。

  然而,秦钰非却不见得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他吃饭的速度一直不快,细嚼慢咽,十分斯文,从小就这样。只不过那个时候,看他吃饭是种享受,而现在,等他吃饭,就是一种莫大的煎熬了。因为唐欣然完全无法设想,等他吃完饭之后,两个人孤男寡女地呆着这个一没电视二没电脑的房间里,能干些什么?

  而且更煎熬的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只能坐以待毙!

  这应该是这五年以来,最憋屈的一个晚上了吧……

  过了一会儿,秦钰非叫人来撤走了餐具,纸拉门缓缓拉开又缓缓合上,唐欣然闭着眼,手指忍不住微微握起,心跳得厉害。然而秦钰非却一直没有动静,像是跟着侍者走出去了一样,但是唐欣然很肯定,他还在房里。又过了一阵,唐欣然终于忍不住睁开一条细缝,往屋内扫了一圈,却只看到秦钰非背对着她坐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往一边挪了挪,视线才跃到秦钰非的侧面,他的手里拿着一部手机,手指快速地在界面上跳动,似乎是在发短讯。

  唐欣然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他那俊朗而又酷冷的侧脸,全然找不到他年幼时的那份纯白天真……果然,时间是把杀猪刀。

  或者说,那样的他从来都是伪装?但是那么真切的样子,又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唐欣然收回目光,翻身侧向另一边。

  算了,现在计较这些完全没有用处,不管他曾经如何,现在跟他在一起的秦钰非,是商场上那个雷厉风行铁血无情的鬼畜,是拿着契约书要挟她做他情妇的亲弟弟,是那个霸道无理自私得有些变态的男人……唐欣然颇有些欲哭无泪,这是要闹哪样啊?她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要她遇上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男人?

  身后传来莎莎的摩擦声,秦钰非似乎朝这边走过来了,唐欣然浑身肌肉一紧,不敢再乱想。

  他过来了吗?他过来了……过来了!

  要反抗吗?要先下手为强吗?要……

  唐欣然正紧张地纠结着,身上忽而飘过一阵微风,一张薄毯子轻轻盖在了身上。

  这是什么状况?唐欣然脑中瞬间出现一阵空白。他刚刚走过来,只是为她盖被子?

  门扉忽然响起了轻微的叩动声,秦钰非走过去拉开门,递过去一个袋子。

  “明天吗?”

  “嗯,明天。”没头没尾的对话,唐欣然完全抓不住重点。

  很快,纸拉门又合了上去,房内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唐欣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怕他?其实完全没理由要惧怕这个男人,但是她控制不住,每当他一靠近,就紧张的不行。

  这次秦钰非没有更多的小动作,直接就往她这边走来。唐欣然只觉得背后一凉,毯子被轻轻掀了起来,继而躺进来一个人,伸手环住她的腰。唐欣然脑子里“轰。”的一声,再无其他念想,只是全身的毛孔都好像竖了起来,胸口心跳得厉害。换做是平时,如果有人这么做,她早就一脚踹过去了,可是现在,全身的血液都似乎被冻结了,别说是脚,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她在怕什么?她在怕什么?

  因为他是她的弟弟吗?

  因为他是她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吗?

  还是因为……他是她小时候的梦里,唯一不可亵渎的一方净土……

  “姐姐……”秦钰非轻轻唤了一声,仿若呓语,“我不要你做我的姐姐……我要你做我的……”温热的气息喷到耳际,湿软的触感带着微微的冰凉,唐欣然紧紧抓着被褥,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女人。”

  背对着秦钰非,唐欣然咬着唇,恨恨地吐出三个字:“你无耻!”

  秦钰非轻轻吻上唐欣然的耳坠:“再无耻也喜欢姐姐。”

  唐欣然捏着拳头,强忍着才没有挥出去:“你变态!”

  秦钰非的舌尖细滑而冰凉,慢慢的从她的耳际下移到颈项:“再变态,也想要姐姐。现在就想要。”

  唐欣然缩起身子,想要推开他:“别碰我……”

  秦钰非低低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姐姐,我做不到。”

  他的语气很淡很淡,但听起来有一种非常浓的心伤,嗓音因为极力忍耐而变得嘶哑而低沉,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是环在她腰间的手似乎在微微发抖。有那么一瞬,唐欣然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忍耐得很辛苦?然而很快,唐欣然又自嘲的笑了笑,他那种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

  然而,过了好一阵子,秦钰非都没有再动,似乎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欲望。

  直到他浅浅地在她肩头印下一个吻,继而把头埋在了她的颈项:“那就让我抱着姐姐睡觉,只要这么抱着,就已经很幸福了。”

  唐欣然的心跳莫名的漏了一拍。

  转过头,秦钰非闭着眼睛一脸安详,长长的睫毛覆着那双冷锐犀利的眸子,掩去了白日里的咄咄逼人,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沉静的少年,眉目温和而颊带笑意,看起来似乎很舒心。

  他的呼吸均匀而平缓地扑在脸颊上,像是已经睡着了一样。但是唐欣然仍然不敢轻举妄动,他的心思太难猜测,稍有一个不慎就会激怒他,可现在这个姿势,又让她觉得难受。而且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有三个月,唐欣然就觉得煎熬得不行。这一次他忍了,那么下一次呢?她不相信他费尽心思得到她,到头来却会放手。那不是他的作风。

  盯着雪白的墙壁,唐欣然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理不清自己是在想什么,但又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怎么挥也挥不开。

  忽然,秦钰非的声音低低传来,一字一字很是清晰,可见他一直都没有睡去。

  “如果,我不是你弟弟,你会不会……”

  “不会。”不等秦钰非说完,唐欣然几乎是脱口而出,只不过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因为下一秒,秦钰非立刻坐了起来,伸手扳过她的脸,漆黑如墨的双眼幽暗得如同冥域,声音更是冷得刺骨。

  “原来不是这个原因,那就好……”

  温暖如春的房间内,唐欣然生生打了一个寒颤,他终于还是动怒了,而且似乎是……非常的生气!

  撇开视线,唐欣然尽量不去看他,他的眼神太过骇人,几乎能把人溺死。

  “看着我……”秦钰非却冷冷下着命令,坚硬如铁的双手捧着她的脸,动弹不得,“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在心虚什么?”

  “心虚?”唐欣然冷笑一声,转回目光笔直望向他,“哼,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只是……可怜你。”

  “可怜我?”秦钰非闻言不怒反笑,只是他那个笑容,看起来比发怒还要渗人,“是啊……我很可怜。不管我做什么,你始终都不会原谅我……不管我是不是愿意,不管我有没有做错,你永远都不会在乎我的感受。可笑我还奢望你可以理解我,可笑我还一直以为,你会珍惜我……呵呵,如果你这么恨我这么讨厌我,当初为什么不让我在火里烧死呢?那样的话,至少这十几年,我就不会找你找得发疯,不会想你想得发疯,不会看到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就心痛得要疯掉!姐姐……”秦钰非的神色几近狷狂,却又透着满满的怆然,冰冷的手指缓缓抚上唐欣然的胸口,带着些微的战栗,几乎不能自持,“你其实……没有心的吧?所以你不会知道,心痛是个什么感觉……”

  他的目光冰寒蚀骨,同时又炙热如火,唐欣然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在她眼里,秦钰非从来都是纯白安静的,或者执拗癫狂,或是酷厉冷血……而这样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的摸样,她从来都没见过,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样落魄的神情会出现在他脸上。一直以来,他都是那样倔强骄傲的孩子,就算被人狠狠踩在脚底,也决然不会低头认输。

  可是现在,她却在他眼里看到了深重的绝望与无力……

  这样的他,让她很心疼。

  那么骄傲的孩子,不该是这样的。她已经被残忍地折断了羽翼,被狠狠地击碎了骄傲,被无可奈何磨平了棱角……她其实,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继续坚持的了。而他……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唯一想要保护的东西,如果连这个也做不到的话,那她的过去,就真的不值一提了。

  这么想着,唐欣然忽然间不再觉得恨了。只是很心疼,心疼年幼的自己,心疼眼前这个跟她一样骄傲跟她一样固执跟她一样狂妄同时也跟她一样自私的男人。

  她喜欢秦钰非,因为他身上有着自己遥不可及的东西,但她同时又很讨厌他,因为在某些方面,他们两个实在太像了。

  捧起秦钰非的脸,唐欣然缓缓凑过去,在他唇上轻轻烙下一个吻。

  不管他做了什么错事,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不管他如何对待自己……这所有一切,都让她一个人承担就好。毕竟,她是姐姐,他是弟弟。姐姐保护弟弟,不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吗?

  在双唇相触的那一瞬,秦钰非猛然呆住,抬眼怔怔地看着唐欣然,不可置信。

  唐欣然闭上眼,又凑过去轻轻啄了一下秦钰非冰薄的双唇,泪水却不可抑制地从眼角缓缓溢出,一点一点滑过脸颊,滴落在秦钰非的手背上。

  良久,秦钰非低低叹了一口气,轻轻吻上唐欣然眼角的泪痕。

  “姐姐,我爱你,很爱很爱……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我宁愿死掉,可我不想死,所以……对不起。”

  唐欣然松开手,不置一词。

  直到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剥落,直到秦钰非低喘着覆上身来,她也始终不曾睁开过眼睛。

  她没有觉得羞耻,相反的,她只是觉得……所有的一切都解脱了。她爱了那么久的人,她恨了那么久的人,在三个月以后,将与她再无瓜葛,永世不再相见。

  秦钰非细密地亲吻着了她的身体,一遍又一遍,时而温柔时而深沉。她的容颜很完美,她的身体很完美,可是他最爱的那颗琉璃心,却从来都残缺不全。他放不开手的这个女人,他爱到骨头里的这个女人,从小到大,就没有一颗可以爱人的心。

  大概是因为唐欣然已经自暴自弃了的缘故,跟秦钰非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顺利得几乎让人心神不宁。

  他矢志不渝地说着爱,她心猿意马地谈着情,虽然没有心心相惜,倒也不再那么格格不入。甚至有时候,唐欣然会忍不住想,如果……如果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是不是可以在一起?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她跟秦钰非之间的隔阂,不仅仅只有那道血缘的鸿沟。如果只是那样的话,以唐欣然的性格,根本不在乎什么禁忌不禁忌,人生在世不过几十载,她一路跌宕起伏,已经很难把什么东西看得太重。

  然而她也不能否认,在跟秦钰非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有一种莫名的愉悦和轻松。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秦钰非,也没有人会比秦钰非更了解她,他们之间的交流,甚至不需要语言,往往一个眼神,便能知道所有。只是,两人越是默契,那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就越是浓重。而她也曾说过,她无法再相信这个男人。

  躺在床上,唐欣然睁开眼睛,侧过头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左边的落地窗外是成片蔚蓝色的海域,连着白云朵朵阳光灿烂的天空,视野开阔至极,望一眼就让人有种置身浩瀚天地的壮阔之感。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淋浴声,唐欣然转过身,支肘靠在枕头上,看着模糊玻璃背后的那个身影。伸出手指对着那个影子比了比,唐欣然从没仔细看过秦钰非,只知道他比自己要高很多,但一直不知道他究竟多高。

  现在这么一瞅,大概要有一米八九的样子,她记得第一次见他那会儿,他还是个身板瘦削的小个子,顶多就是一米五几,没想到可以长这么高。唐欣然摇摇头,再次感叹了一遍。时间是把杀猪刀。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个不停,唐欣然以为响几下就会挂,便也没理会。然而那手机一个劲儿地震动了三四分钟,瞥了一眼秦钰非,他似乎还没有要出来的打算,唐欣然不得不伸手按掉。然而隔得远,没按到挂断的按键,却是接通了电话。电话里很快传出来一个女声:“秦先生,我是唐茗悠,之前跟你商量过的那件事不知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喂?秦先生?秦先生你在听电话吗?喂……”

  挂断电话,唐欣然抱着被子坐起来,看着窗外波澜壮阔的天地,目光变得悠远而绵长。

  唐茗悠?他怎么会跟唐茗悠扯上关系?

  唐茗悠是宫家的儿媳,按理说跟秦钰非是死敌,他们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而且听唐茗悠这语气,客气而又敬畏,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业务上的来往,九成九用的也是打给秦钰非秘书或是打到办公室的吧?在这么私人的时间里打私人的电话,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怀疑,这里面有猫腻啊……

  打开门走出来,秦钰非随便用浴巾一裹,性感得无可救药的身材全然暴露了出来,再加上那一张深刻而英俊的面容,如果进了演艺圈,那绝对是天王级的人物。只不过,他根本就不屑于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他的好,只要唐欣然能看到就行了。

  看见唐欣然坐在窗前看着海景,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将她那头长及腰际的波浪卷儿染得明晃晃地发亮,秦钰非不由得微微扬起嘴角。这样的日子,他一直以为梦里才会出现,所以即便现在唐欣然就那么坐在眼前,他也还是会觉得,不真实。

  走过去从身后环过她的腰,秦钰非把头埋在唐欣然的颈窝,她的身上有一种很淡的香气,特别让人安心。

  “在想什么?”

  “在想你会不会骗我。”

  窗外明晃晃的阳光有些刺眼,秦钰非微微眯起眼睛:“为什么这么想?”

  “刚才唐茗悠打电话找你,说是有事要跟你商量。”

  “你接了?”

  “不是故意的。”

  秦钰非笑了笑:“我倒宁愿你是故意的,因为那样的话,说明你很在乎我。”

  唐欣然转过头,拿开他的手:“不要转移话题,你们是什么关系?”

  秦钰非还是笑:“你在吃醋?”

  “白痴。”唐欣然瞪了他一眼,“换个问题,你是不是没打算放过宫氏?”

  秦钰非微微有些失望,却没打算隐瞒:“是。”

  唐欣然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白,然而一愣之后即是大怒:“那我们之间的契约又算什么?不是说MARK集团的少董一诺千金吗?怎么?你连这么一纸小小的契约都无法履行么?”

  秦钰非伸手帮她理了理头发,满目深情,口吻亦是十分温和,只是那说出口的话,却令人恨不得一掌拍碎他的脑壳:“对别人自然是一诺千金,但是为了姐姐,一诺千金也有反悔的时候。我曾经说过,只要能跟姐姐在一起,不择手段也没有关系。也许你会觉得三个月很漫长,但对我来说,那根本……远远都不够。”

  “你……”唐欣然气得说不出一个字,唰的就站起身,捏着拳头往那玻璃幕墙上狠狠砸去,秦钰非一惊,却是来不及阻止。唐欣然力道极重,下手又狠,指骨又锐,这一拳竟然把玻璃砸出了一道裂缝,然而她的指背也破了皮,鲜血沿着指尖缓缓滴了下来。见唐欣然还欲下手,秦钰非立刻拉住了她:“你疯了!”

  唐欣然转过头,死死盯着他,继而冷笑着开口:“是啊,我是疯了!我疯了才会相信你的鬼话!你给我放手,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呵呵,别以为我怕你,你能给宫氏带来多少麻烦,我都可以十倍还给你!”

  “那是为什么?”秦钰非拉住唐欣然手不让她离开半步,闻言目光渐渐变得深不见底,“既然你有足够的实力打败我,为什么还要跟我签那样的契约?”

  “那是因为……”唐欣然嘲讽地看着他,一字一顿,“我看错了你。”

  狠狠甩开秦钰非的手,唐欣然随手抓过衣架上挂着的外套,快步走了出去。

  秦钰非没有追上去,只在她快要消失在门口之前,淡淡地加了一句:“收购宫氏,是爷爷的意思,你自己看着办吧。”

  唐欣然猛然顿住脚步。

  秦钰非又道:“爷爷的身体很不好,他想见你。”

  唐欣然抬腿走了出去,自始至终不曾回过头,因而也无从猜测她脸上的表情。

  秦钰非淡淡勾了勾嘴角,自嘲的笑了起来,他费尽心机,却是把她推得越来越远了。他不是不知道她要什么,只是她连自己都看不清,只是她不肯承认。那么,他做得再多,都是南辕北辙。

  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明晃晃地点亮了整个房间,然而他的心中却是一阵阴霾。他追逐的那抹阳光,从来都不曾眷顾于他,就算曾经有过,似乎也被自己亲手捏碎了。他知道自己很残忍,但是她,其实更残忍。

  捡起床头的手机,秦钰非打开通话记录瞥了一眼,未知号码,通话时长十秒钟。仅仅用了十秒钟,就终结了这场酝酿已久的美梦,她的决定从来都是这么决断,跟小时候可真是半点儿都没变。“咔嚓。”轻轻一声脆响,捏在指间的手机缓缓碎裂开来,扭曲成一种极为破碎的姿势,下一秒,手机裂成三块掉了下去,死无全尸。

  “秦先生!秦先生!”门口响起一阵剧烈的敲门声,秦钰非眉头一皱,心中莫名扬起一阵怒火,正待发作,却听那人急切切地喊道,“您的太太刚才在大厅里晕倒了!”

  秦钰非目光一震,立刻起身赶了出去,伸手抚上门把的时候,摸到了上面唐欣然刚刚留下的血。

  这家五星级酒店建在海边,为了应付突发情况,便与大型医院合作,在酒店内配设了一个小型诊疗所,唐欣然一昏倒就被送进了病房。秦钰非赶到的时候,医生刚刚检查完毕,正在给唐欣然的手做包扎。看到秦钰非一脸慌张,女大夫先是冷着脸教训了几句:“年轻人闹点儿矛盾吵吵嘴就好了,怎么能动手呢?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护着老婆一点,要是不小心伤了孩子怎么办?”

  秦钰非面瘫惯了,听她这么一顿教训也没表现出别的什么神色,然而一听到“孩子”两个字,不由得立刻抬起了眼皮:“孩子?她的?”

  心满意足的看到秦钰非惊讶的表情,女大夫这才笑盈盈地解释:“是啊,还不到两个星期,所以你们可能还没有发觉。”

  秦钰非仍是一脸错愕,却不是惊喜,脸色严峻得可怕:“怎么可能?”他明明做好了措施,不可能会让唐欣然受孕,他们之间是不能有孩子的,所以他绝不会让唐欣然遭受堕胎的痛楚。稍微沉默了一阵,秦钰非面色很快又暗了三分,如果不是他的,那是谁的?

  这么想着,却不小心从嘴里吐了出来。

  女医师是个过了中年的妇人,闻言脸色立刻就变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个月她要跟你在一起,那就是你的了。你们都不是孩子了,这事儿不能闹着玩。我看你们两个也都是正经人,怎么连这种事都搞不清楚?”

  秦钰非被她说得一阵脸白,只不过他皮肤本来就白,看不出什么变化。确实,这个月唐欣然一直都跟他在一起,几乎没有怎么离开过他的视线,而且她也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背着他……但是,这个孩子如果真的是他的……那他该怎么抉择?

  见秦钰非仍是一副酷寒的脸色,女医师不由得摇摇头,给唐欣然掖了掖被角,便关上门走了出去。

  秦钰非坐在唐欣然床边,看着她略带苍白的面容,心疼地浅浅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的身体其实不是很好,有轻微的低血糖,刚才又被自己气成了那样……他并不是故意要气她的,可是面对她的抗拒质疑不信任,他就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如果她能不那么执拗倔强,如果自己能不那么自私霸道,也许两个人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可是,要他放弃她……

  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昏昏沉沉,脑袋有些重,眼皮也很乏力,唐欣然缓缓扯开眼皮,看到了吊着钩子上的葡萄糖液,鼻子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忍不住有些想要作呕。微微侧过头,便看见阳台上坐着一个人,秦钰非捏着一根香烟吞云吐雾,看起来似乎很烦躁。唐欣然微微蹙起眉,说实话,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秦钰非也会烦躁。一直以来,他都阴沉得可怕,癫狂得可怕,像是在演戏一样,天衣无缝完美无缺。反倒是像常人这样,烦躁的情绪,懊恼的情绪,失望的情绪在他脸上少之又少,几乎没有。

  在商场上,他是冷面无情的神话,在现实中,又何尝不是?

  从小就是个演戏高手,从来不会流露自己的真实情绪,越长大,就越是变本加厉,仿佛戴上了一层厚厚的面具,任别人怎么抓怎么挠也撕不下,甚至连他自己都撕不下。

  她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继而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如果秦钰非也能有七情六欲,那他就不是秦钰非了。

  秦钰非转过头的时候,唐欣然已经摘了输液管下了床,她动作很轻,但是并没有偷偷溜走的架势,见他望了过来,也只是笑笑:“小毛病而已,没那么严重,我还没到七老八十,不想那么早就在病床上躺着。”

  唐欣然一边说的时候,一边已经穿好鞋子准备走了。

  掐灭烟头,秦钰非走过来,停站了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唐欣然收拾好东西,才笑着扬起了眉角,神情莫测:“有件事,我想你有权知道。”

  唐欣然抬眉:“什么事?”

  秦钰非这才走过来,一手揽过唐欣然的肩膀,一手抚上她的小腹,俯下头凑到她的耳际轻笑道:“你怀孕了。”

  唐欣然一震,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而且……”秦钰非的寡淡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邪恶,听起来让人觉得惊悚,“孩子的父亲,是我。”

  唐欣然又是一愣,继而一笑,抬手推开他,像看着笑话一样,目光中甚至透露出几分怜惜。

  “你凭什么肯定,孩子的父亲一定会是你?”

  话音一落,秦钰非脸色顿然煞白一片,而且白得相当明显。

  说完,唐欣然看也不看秦钰非一眼,转身就走。秦钰非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五指扣得很紧,死死地挣不开。唐欣然挣扎了两下,便放弃了,却没转过头,只淡淡地问:“难道,你要跟我打架么?”

  秦钰非一动不动,意识还没从刚才唐欣然的那句话中缓过来。两人沉默了一阵。

  唐欣然又道:“放手吧,今天我真的很累。”

  手腕的力道缓缓减弱,唐欣然抽回手,不紧不慢地走离。她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但是她可以肯定,现在自己的脸色,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怀孕了吗?孩子是他的……真是荒唐啊。

  要不要打掉呢?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生下来的孩子一定不健康吧?如果一开始就注定要痛苦,那就不要接受了。可是这是她跟他的孩子,她很想要呢。

  离开酒店,甩掉秦钰非的盯班,唐欣然在一间咖啡屋里休息了一个下午,才打车到了机场。暂时不想回A市,那边事情太多,她想好好静一静。就算秦钰非要出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打垮宫氏,她不用那么着急。而且,如果宫氏真的这么轻易就沦陷了,那也用不到她去力挽狂澜。不去A市的话,又该去哪里呢?

  一直到坐上了飞机,唐欣然才猛然发觉,自己刚才报出的是什么地方。

  那个名字曾经是最熟悉的,而如今,却是最晦涩。

  秦钰非说爷爷的身体不好了?有时候,唐欣然真想抽自己几个巴掌,她只晓得别人伤了她,却是没有考虑过,自己又是伤了谁。爷爷从小宠她跟宝贝似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连骂都没舍得骂过她一句,不管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但是同时,他却也是最了解她的人。人人都说她蛮横无理骄纵任性,只有爷爷知道,她其实很软弱,很怕被人讨厌,很怕被忽视。因为那样的一个家庭,看起来温暖而美好,其实都是玻璃碎片拼凑起来的假象,稍一不慎,就会彻底碎裂。

  下了飞机,唐欣然打开手机,往上面输了一长串号码,这个号码是她第一次离家出走被抓回去后,爷爷偷偷给她的。爷爷说这个号码只为她开通,并且永远都不会关机,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找他。有好几次,唐欣然都按下了这个号码,却是从来都没有按下通话键,甚至在最艰难的时候,她也只是咬着牙默念这串号码。好像念着它,就能够拥有用不完的勇气和力量。

  可是秦钰非说,爷爷的身体很不好了。

  轻轻点下通话键,号码并没有停用,几乎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唐欣然的心突突地跳了两下,继而听到一个十分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声音里透着几分苍老与乏力,却永远是毫无界限的宠溺:“小然,爷爷想你了……什么时候回家,让爷爷好好看一眼?”

  泪水轻易地润湿了眼眶,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到地上。人来人往的机场内,唐欣然缓缓蹲下身,满脸泪痕……

  “嗯……现在,就回家……”泛着墨香的书房里,老人轻轻挂掉电话,嘴角扬起慈祥的笑意,带着浓浓的宠爱,满是皱纹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浑浊,然而从中透出的目光却十分清晰锐利,看一眼就能让人无所遁形。

  桌子上摊着一份文书,桌子前,一个女人颤抖着瘫坐在地上,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房门忽然轻轻叩响,传来一个同样苍老却不是高亮的女声:“都几点了?该吃饭了,两个人关在书房里做什么,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女人浑身一抖,飞快地抬起头看向老人,满脸的求助与恐慌。

  “爸,不要……求求你……”

  老人依旧笑得眉慈目善,满是皱纹的脸颊看起来似乎很没有精神,然而两眼却透露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犀利。

  “爸……爸……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告诉妈……”女人颤抖着抓上书桌的一角,脸上沾满了泪水,使劲地摇着头哀求,“妈知道了一定会承受不住的……爸,求求你了……”

  老人淡淡一笑:“欣然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自己找个时间跟她说吧,如果她原谅你,那我就原谅你。”

  说完,老人便拄着拐杖站起身,不再理会女人的反应,蹒跚着走到门口打开门,虽然身形显得老迈,却仍然掩饰不了他那长久积聚起来的威势。

  女人颓然地坐在地上,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一排照片,全部的照片里都是一个人。从襁褓到蹒跚学步到扎着马尾活蹦乱跳到穿着制服耍酷买帅到穿着超短裙趴在一个男生的背上仰头大笑……全部全部,都是唐欣然,从小到大,没有一张秦钰非的照片。

  车子在园区的大门口就停了,唐欣然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慢吞吞地从门口沿着小路走。其实从大门到家里,至少有半个多小时的脚程。唐欣然走得已经很慢了,然而时间却似乎过得很快,整个园区没有多大的变化,离开十多年,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却依旧是轻车熟路。直到抬头远远看见那幢单独建在大片草坪上的房子,唐欣然才微微挑起了嘴角。

  果然是没有变,一点都没有变,秦钰非倒是没有骗她。

  但是在看到那幢房子的瞬间,唐欣然的脑海里就腾起了那天晚上的冲天火光,赤焰妖娆,比烟花还要绚烂百倍。她一气之下烧掉的房子,他居然又亲手建了回去,这样的人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走到门前,唐欣然默了一阵,终于抬手按了一下门铃。

  不等女人去开门,老人立刻喊住了她,站起来拄着拐杖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笑着说:“离开了这么多年,欣然第一次回家,怎么能让外人去开门……”

  一句话说得女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又不好发作。老太太虽然对唐欣然喜欢不起来,但也没有之前那么讨厌,因而坐在沙发上什么都没说,当然脸色并不见好。门缓缓打开,抬头就是一阵笑意盈盈的慈祥的面孔。唐欣然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起来。

  “爷爷……”

  “哎……乖孩子。先进来再说,外面冷。”老人揽住唐欣然背轻轻拍了拍,忍不住老眼微微泛湿。这个孩子太任性了,性格又倔强,如果当初知道那件事,他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受这样大的委屈。

  看见唐欣然走进来,男人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呆呆地看了唐欣然好一阵,才勉强找到一个话题。

  “饿不饿?吃过饭了没?”唐欣然抬头看了父亲一眼,时光不等人,那个英俊硬朗的男人如今已是双鬓微白,看起来沧桑了不少,就连眼睛也没有了曾经的盛气凌人,收敛了许多,看起来竟然有一些陌生。

  唐欣然摇摇头:“我不饿。”说着看也不看边上站着的神色莫测的女人一眼,负责老人缓缓上了楼。

  “她这是什么态度?”

  自始自终,唐欣然都不曾看向沙发上的老太太一眼,气得太眉头大皱,恨恨地说不出话,半天才十分不快地朝男人吐了一句:“跟她妈真是一个德行!都是给你们宠出来的……好在这些年没在家里呆着,不然非得把非儿带坏不可。”

  女人闻言,目光又是一怂,紧紧捏着的拳头微微发颤,连男人都看出了她的异样:“怎么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先进房间休息吧。”男人说着,便去扶老太太上楼,经过唐欣然的卧室时,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

  唐欣然环着整个房间逛了一圈,说不惊讶那是假的,她没想到秦钰非的记性竟然这么好,连她的房间都能一模一样还原回来,甚至连细节都八九不离十。这样谨慎细致的人,难怪在商场也能做得天衣无缝,叫人无缝可钻。看来,要是以后真的跟他对抗起来,绝对不会是件轻松的事情。

  老人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唐欣然在自己的房间里讶异地翻来翻去,忍不住跟她开玩笑:“以前在房间看到你,还是瘦瘦小小的样子,你离开这么多年,我的印象里也还是那么小,这回突然就长这么高了,好像一眨眼时间就翻过去好几年,搞得我好像瞬间就老了。”

  闻言,唐欣然又是鼻子一酸,走过来拉着老人的手没分寸地笑了笑:“什么嘛……爷爷本来就很老了,还装什么嫩呢!不害臊……”

  “死丫头!”老人伸手敲了唐欣然的脑门一记,“长这么大了,一张嘴巴还是这么欠,能完整无缺地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唐欣然轻轻哼了一声,抬起下巴笑道:“还不是跟你学的,你这只老狐狸,每次说话都能把人气死。记得有一次爹地差点被你气疯,跑到厨房切了一晚上的肉才忍住没发火,猪蹄都给他切成肉泥了!”

  老人无辜地眨了眨眼:“有吗?我怎么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

  “哼哼,你别耍赖了,我可是一晚上都被吵得没睡着……”

  爷孙两笑笑闹闹叙了会儿旧,唐欣然才渐渐不觉得那么不自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除了眼前这个老人更老了一点儿,确实没什么改变。但是她很清楚,很多裂开的东西,已经不可能再修补回去了。但是,未来的时间还那么长,她不能指望那些黄旧的记忆过日子。轻轻呼出一口气,唐欣然拉了个小凳子坐在老人身边,轻轻抚了抚肚子,很少坦白。

  “爷爷,我有孩子了。”

  老人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闻言却是笑眯眯地问:“你说糖糖宝贝是吧?那孩子我经常在电视上看到,虽然长得跟你不怎么像,但那性子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第一眼见到的时候,我就怀疑过他是你的孩子,不过转念一想那个时候你才多大啊……谁知道后来找人一查,还真是。你是不知道哇,当时我这脆弱的心脏都跳得慢了半拍,险些给你吓死……”

  唐欣然从来不曾红过的脸终于在老人的唠叨下微微泛起了红晕,头也微微低了一些:“好像是早了点儿……不过人家不都说了,早生的孩子比较聪明嘛!你真是没见过糖糖那小魔头,太他妈能闹腾了,还好大姨妈肯帮我带他,不然我非给他烦死不可。”

  “今天怎么没有把他带来?也好让我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儿抱抱失散了多年的外孙呐……”

  “爷爷,你这都说的什么话儿,”唐欣然撇撇嘴,这老头儿还是那么玩世不恭,她就想不通了,他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跟奶奶那么严肃的女人生出爹地那样沉闷的男人?这组合实在太诡异了,她从小就一直在纳闷……“又不是在拍戏,还失散多年呢……”

  “打他生下来我就没摸过,跟失散了有什么差别?”老人弯着眼睛笑着,嘴上却是不依不饶。

  唐欣然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没有营养,不过被他这么一搅和,刚刚营造起来的艰涩气氛荡然无存,所以当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也显得理直气壮了很多:“除了糖糖宝贝,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半个月还不到,是秦钰非的,我不知道要不要打掉他?”

  “哐啷。”

  门口的盘子碎了一地,男人愣愣地站在原地,满脸是不可自抑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老头抬起头,看着他微微蹙起眉头,半晌才朝他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就当没有听到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的。”

  男人还是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阴沉的脸上连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强忍着才没有扭曲得很厉害:“可是……爸……”

  “出去出去,什么都不要说了,关好门!”老人却是不耐烦地摆摆手,一副赶人的架势。

  不得已,男人在门口又顿了一阵,才木讷地转过身,缓缓关上了门。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自己的女儿竟然怀上了儿子的孩子?哈哈……这个玩笑是不是开得太大了?

  看着男人几近崩溃地走开,唐欣然却丝毫没有负罪感,反而有一刹那的痛快。转过头,耸耸肩,唐欣然对老人的反应有些讶异:“爷爷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人笑了笑,伸手给唐欣然理了理散乱的发丝:“那这个孩子,你想不想要?”

  唐欣然默然。老人又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非儿的。”

  唐欣然点点头:“但是……”

  老人忽然叹了一口气,打断她:“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虽然有些老套,但却很真实。”

  唐欣然抬头,微微蹙起双眉:“是……跟秦钰非有关的?”

  “不,不是……”老人拿过一边柜子上的相框,里面刚好是一家五口,那里面的唐欣然还很小,被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妇抱在怀里,少妇笑得十分开心而纯美,一边拥着他的男人嘴角带笑,眼睛却有些无神,“是关于你母亲的。”

  唐欣然微微一震,接过老人手里的相框,静静地看着照片里明艳动人的女子。她其实已经不大能记起母亲的容貌了,但是母亲临时前插在喉咙上的那根尖锐发簪以及那一滩鲜红色的血水,却是历历在目,怎么都挥之不去。

  “其实那件事,不能完全怪你爸爸和林筱,当年横刀夺爱的,不是你一直憎恨的林筱,却是你的母亲。只不过,当时的情况太复杂,你的母亲对此并不知情。她也是个傻孩子,在一次酒会上第一眼见到你的父亲,就一直念念不忘。你母亲的性子你也了解,她虽然不像你这么娇纵任性,却比你还刚烈固执。在认识你父亲之前,她眼里从来都装不下任何一个男人,而在认识你父亲之后,她的眼里就只剩下这么一个男人了。”

  “所以那次酒会以后,你母亲就决定非君不嫁,并且动用家族中的各种关系,一定要成为翰儿的妻子。当然,那个时候你母亲并不知道,翰儿已经跟林筱相恋了三年。而当时,翰儿的公司里出了不小的状况,几乎濒临破产,虽然我能帮上不少忙,但是翰儿在跟我赌气,坚决不肯向我低头。所以当你母亲拿出相当诱人的条件跟翰儿做交易的时候,翰儿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下来。”

  “后来他们两个很快就在一起了,一年之内订婚、结婚,几乎是水到渠成,表面看起来风光顺利,可其实当时翰儿的心里面并没有你的母亲。与此同时,他又觉得十分对不起林筱,所以除了新婚之夜,他就再没碰过你的母亲,这也就是为什么你的母亲一直没有怀上第二胎的原因。而你母亲性格又相当要强,根本不会把这种事告诉你奶奶,你奶奶一开始其实对你母亲很好的,只是你奶奶她是个相当传统的人,见你母亲迟迟不再怀孕,以为她不能再生育,就开始为秦家的香火焦虑了起来。翰儿是秦家的独子,你奶奶不可能接受你母亲的不孕,所以两人的关系才会越闹越僵。”

  “翰儿是个做事非常细心的人,尽管他之后跟林筱一直有来往,却隐瞒得相当稳妥。你母亲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来都只以为翰儿是因为那种婚姻交易才难以接受她,却是没有怀疑过他外面有女人。所以,她才会在得知事情真相以后,一瞬间就崩溃了……事情发展成那个样子,完全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如果真要追究起来,其实我也要担上很大一笔责任……”

  唐欣然静静地听老人说着,他的声音很沧桑,又很清晰,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而自己,也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似乎整个事件与自己根本毫无关联。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真相么?

  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母亲那是咎由自取么?唐欣然很好奇,如果母亲知道父亲原来就已经有恋人的话,还会不会如此义无反顾地横刀夺爱?而最后,在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她究竟是怀着怎么的一种心情把利器笔直刺入咽喉的呢?那双死也不会闭上的眼睛,最后那一眼,究竟是爱……还是恨?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上一辈的人犯下的错误,却要由下一代来承担,父债子偿这四个字说起来最是天经地义,其实也最为荒唐。

  父亲显然不是个正直的男人,小三儿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爷爷说得没错,这部惨剧的背后,谁都有责任……那么秦钰非呢,他是不是无辜的?

  生在在那样的一个环境,究竟是她比较惨,还是他比较惨?

  说起来,从小到大自己都是锦衣玉食为所欲为,表面看起来父疼母爱……可事实上,当她一度发烧得几乎快要死掉,都没有人能及时发现,当她一个人孤单寂寞地躺在医院里,父亲却总是抽不出时间看她,当她羡慕地看着窗外生病的小孩一边喝着母亲熬的鸡汤一边撒娇耍赖,自己的母亲却在家里打牌搓麻将,仿佛她是个多余的麻烦一样。

  所以,当她在樱花树下,看到那个孤单而纯白的背影时,才会忍不住被吸引。

  唐欣然无法言明那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单纯的年纪,自己曾抚摸着秦钰非安静的睡颜,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并在心底发誓。她要给他全世界的宠爱。

  唐欣然抬起头,笑若春花:“爷爷,我想生下这个孩子。”

  闻言,老人微微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老狐狸,看得唐欣然一阵狐疑。“只要你喜欢,爷爷都随你。”

  送走老头子,唐欣然有些疲倦地倒在床上,手背上的伤口不动还好,一动就会发疼。静静地躺在床上,唐欣然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却也睡不着觉,只是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不愿想。她承认,爷爷的那个故事对自己还是有很大的冲击的,因为她忽然间发现,自己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去恨的东西,居然是如此无聊而毫无意义的东西。

  她一直以为秦钰非瞒她骗她,却是不曾想过,是谁主动招惹是谁主动霸占是谁……先动了情丢了心?

  她遗失在他身上的爱,她没有勇气取回,他却一直在坚持。尽管过程如此晦涩,尽管前途如此渺茫,她早已逃避放弃,他却一直守在原地。

  唐欣然最难以接受的一点,其实并不是小三儿的阴谋秦钰非的演戏,而是……一旦他们成为了真正的姐弟,那就没有办法在一起了啊……就算她再怎么喜欢他,就算她再怎么想要宠他爱他,都已经失去了继续下去的理由和借口。虽然现在她可以不管不顾,但是那时的自己,那么的无助,那么的绝望,甚至找不到呼吸下一口空气的意义。

  “叩叩叩……”

  门扉轻轻叩动了两声,带着一丝犹豫的情状。

  唐欣然侧过身,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一点了,房子里还有谁会找她?父亲听到那个消息,应该不会拿把菜刀冲进来砍她这个不肖女吧?算了,这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反正他也打不过自己。

  “谁啊?”

  “是我。”门口沉默了好一阵,就在唐欣然快要放弃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响起了一个声音,让唐欣然颇为意外,“那个……我看你没吃晚饭,所以煮了一碗粥上来。”

  哟,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唐欣然撇撇嘴角,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拿走吧,我不想见你。”门口又是一阵静默,不过唐欣然知道,那女人没走。

  果然,过了一会儿,那女人又轻轻地说了一句,带着征询的语气:“我有话想跟你说。”

  唐欣然冷冷一笑:“我没兴趣。”

  就算是母亲咎由自取,这个女人也别妄图脱了干系,纵然她也很可怜,但是她错在不该利用秦钰非上演那出绝妙而残忍的戏码。

  这回女人没再沉默,似乎有些着急,又有些势在必得:“跟非儿有关,对你们来说,也许是个好消息。”

  闻言,唐欣然又是一阵冷笑,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唐欣然本不想搭理她,只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心烦意乱也睡不着,扭了扭脖子,唐欣然最后还在爬起来打开了灯。“进来吧。”

  转开门把,女人端着一盅乌鸡粥匆匆走到桌子前放下,继而又匆匆走回去关好门,动作有些鬼祟,神情也有些慌乱,唐欣然奇怪地看了她两眼,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一个下午加晚上没吃东西,说不饿那绝对是骗人的。乌鸡粥的香味又极其浓郁,唐欣然没理由折磨自己的肠胃,直接倒了一碗就端起来喝,女人不说话她也不问,就那么一口一口地喝掉了半盅的热粥。吃得差不多七分饱,唐欣然又觉得有些难受,抬手又把盅的盖子盖上,在女人微微诧异的目光下把餐盘推得远远的。

  吃饱喝足坐回床上,唐欣然开始有些困意。原来刚才睡不着,不是因为知道了太多新鲜的消息,而单纯的只是因为饿得慌……

  “说吧,”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唐欣然抬眉看向小三儿,“有什么事儿?”

  刚才进屋子的时候压根儿没有看她,只瞟到那么一个影子,小时候也不曾正眼瞧过,直到现在面对面看着,唐欣然才算是看清楚了她的相貌。说实话,她长得并不怎么漂亮,颧骨有些高,下巴又很尖,倒是活脱脱一副小三的长相。但是爷爷说,母亲才是横刀的那一个,可母亲性子虽然刚烈,长得却很秀气,像是深养在闺阁里的小姐。只要男人有七分好色,唐欣然可以打包票,他们绝对会选择母亲这样要家世有家世要脸蛋有脸蛋要气质有气质的女人。所以说,父亲选择了小三儿,只能说他们之间确实有比较深的感情。

  “我……”被唐欣然看得有些不自在,一向盛气凌人的女人说话竟不自觉地带着一点磕巴。眼前这个孩子,在她还是十来岁的时候就是个小恶魔,现在长大了,虽然看清来成熟很多,但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却是一点都没变。本来她应该恨她,因为她害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没了孩子,可是这孩子非要搞得比她还惨,这么一比较起来,她倒是觉得气短。

  唐欣然的眉头微微剔起,面容冷峻没有任何表情,就是冷笑也没有,看女人半晌不说话,便有些不耐烦:“我很累了,你到底还说不说?”

  “那个……”女人抿了抿双唇,终于咬咬牙看向唐欣然,声音被咬得有些重,脸色一派拘谨,看起来十分难以启齿。而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这句话,也确实见不得天日。

  唐欣然靠在枕头上,一瞬间没能反应过来。想笑,也笑不出,只是觉得很荒唐。这么多年来的辛苦艰酸,这么多年来的挣扎难堪,竟只不过是别人的一个小小圈套。她被耍得彻底,母亲被耍得彻底,秦钰非也被耍得彻底,所有人都被这个女人耍得彻底。而且,竟然从来都没有人怀疑过她厉害,真是厉害得很!

  女人说,秦钰非,不是她和爹地的孩子,她的孩子不幸夭折,秦钰非只不过是个替代品。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骚动,似乎有谁跌倒在了地上。女人闻声,脸色顿然一片煞白,慌忙起身跑过去开门,唐欣然顺着光线望去,在见到那个倒在地上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时,嘴角竟然不自觉地扯起一个显而易见的弧度。

  “妈!你没事吧?有没有摔伤?”女人赶忙扶起老太太,一脸的惊慌。

  “啪!”一个巴掌清脆地烙在女人的脸颊上,老太太气得浑身瑟瑟发抖:“贱人!你这个……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滚开!给我滚远点!不要碰我……”

  唐欣然冷笑着看着这一幕,既不劝说也不落井下石,只觉得这么一幕看起来很搞笑,像是别人的悲欢怨愤,跟她毫无关联。

  如果真是这样,那奶奶就实在是太可怜了。

  生生逼死了自己的儿媳,赶走了自己的孙女,宝贝一样把一个西贝货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到了快要死掉的时候居然有人告诉她,那个她疼到心眼儿里的孙子竟然是假的!任谁都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唐欣然不恨她,只是很可怜她。看着眼前这一幕幕荒唐的场景,唐欣然忽然间没有了怨恨,只是觉得很无力。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这个家变得如此乌烟瘴气,每个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过错,可偏偏,这种痛苦,却要下一代承担得最多最痛。

  忍不了房门外的乌烟瘴气,爷爷和父亲都被惊动了起来,甚至连仆人都匆匆披了一件衣服跑出来,神色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唐欣然听得一阵头疼,爬下床走过去,刚抬头就对上了父亲神色复杂的双眸,唐欣然先是一愣,继而一笑,抚着门重重推了一把。“砰。”

  木门瞬间合上,把外面的所有嘈杂隔绝在外。她受够了!

  他们爱怎么闹怎么折腾,都随便!

  这滩子烂泥巴她懒得管,谁要死要活,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躺回大床上,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唐欣然手机打开音乐盒,往耳朵里按了两个耳塞,侧过头望着窗外半挂在树梢的月亮。夜凉如水,月色皎洁,干净得有些梦幻。

  手轻轻地抚在小腹上,唐欣然闭上眼,嘴角微微翘着。这个晚上,她做了一个很温柔的梦。梦里面有一颗很大很大的樱花树,阳光洒在树枝上,折射了耀眼的光泽。站下樱花树下的少年干净而纯白,她呆呆地站在边上,看着他有些发傻。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少年抬起头看她,弯起眉眼浅浅一笑,纯洁得像个天使。

  他走过来牵起她的手,笑着对她说:“姐姐,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窗帘没有拉好,从细缝里投进来一束白光,暖暖地打在脸上。唐欣然缓缓睁开眼,有些不适应那道光线,精致的眉峰微微蹙起,总觉得有些奇怪。半晌,才忽然想起来,昨晚睡着的时候,窗帘是拉开的……

  侧过头,入眼便是一张靠得极近的睡颜,脑袋微微埋在她的颈项,看不全整张脸,只看到那高挑的鼻梁下,微微翘起的唇角。

  唐欣然提手往他额头弹了一弹:“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秦钰非这才睁开眼,往上靠了靠,抓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姐姐,我们结婚好不好?”

  愕然地看着秦钰非从口袋里掏出了结婚证,唐欣然有些接受无能,又似乎有些明白:“这个,你那时候硬拉着我去拍照,就是为了搞这本东西?”

  秦钰非却只是笑着看她,重复着前面那句话:“姐姐,我们结婚好不好?”

  唐欣然挑眉,摆弄着手里的结婚证,越看越好笑。该说他是心机太深呢,还是太幼稚?没错,户口本还是家里的,签名也确实是她亲笔写下来的,但是,光凭这本一本东西。他应该很明白。根本就留不住她。可是他依旧执意这样做了,到底……是有多没安全感啊。

  抬手挑起他的下巴,唐欣然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秦钰非:“怎么,你就这么想嫁给我?”

  “想……”秦钰非微微一笑,俯过身咬住唐欣然的耳坠,声线蛊惑而性感,“做梦都想……”

  轰动政经两届的婚礼,以一种爆炸的势态在全国乃至全球的报纸上公然通告,完全没有任何的预兆与提示,几乎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无法回神。一个是睥睨商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子骄子,一个是神秘莫测才华出众拥有全球无数粉丝的天才设计师,这种结合自然无可诟病,然而他们之间亲密的血管关系却是令人深感发指震撼不已。

  每个收到请帖的人又是高兴又是痛苦,高兴的是自己竟然能有幸得到那两位新人的青睐,痛苦的是他们必要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出席这场不伦之恋的婚礼。是要去呢?还是要去呢?还是要去呢?

  答案从来都只有一个。去!再忐忑再痛苦也要去!

  跟商业巨头MARK集团作对,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傻子都不会这么干。

  婚礼设在一艘巨大的私家游轮上举行,场面设置得无比豪华瑰丽,大红色的地毯从公园一直铺陈到了船只的尽头,上面洒满了粉红色的玫瑰花瓣。而在游轮的顶部,一个大到几乎能亮瞎人的花盘垂直挂着,两颗紧紧依偎的爱心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缀连而成,仅高度就有三米多,每个人看到那个花盘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果它不小心掉下来,一定会砸死人的吧……?

  到场之前,每位来宾都忍不住心中忐忑,然而一进现场,那震耳欲聋的鼓乐之声瞬间打消了所有的念头,整个人都无可抑制地HIHG了起来。豪华的婚礼他们见过不少,但是奢侈铺张到这种程度的,还真是不多见。整个婚礼现场,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尼玛这哪里是在结婚,简直就是在烧钱!

  好像不这么做,就会委屈了这对惊世骇俗的新人一般,不论是整体还是细节,都被要求做到最完美无瑕。

  容纳上万人的船舱内来来往往坐满了宾客,酒桌上的人虽然都是随机而坐,却几乎都认得对面的几张面孔,每个人都忍不住惊讶于MARK集团的涉猎之广以及程度之深。统观MARK集团的发展历程,唯一有能力做到这个地步的,除了场中央那个酷俊桀骜强势霸道的男人之外,再无第二人选。

  热情洋溢的鼓乐顿而换成了悠扬的琴音,全场的嘈杂随之渐渐消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向舱尾的大门,大红地毯上也自觉地让出了一条笔直的道路。

  当门被缓缓拉开,当那个一身雪纱的女人踏着水晶高跟鞋款步走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在一瞬间被夺走了呼吸。

  新娘实在是太美了……

  如果说在前一刻还有人会嫉妒新娘能得到这个男人的眷恋爱慕,还有人会因为他们两人难以启齿的关系而暗自腹诽,还有人会愤愤不平地认为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都配不上秦钰非……那么在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真心实意地认为,红地毯两端的这一男一女,注定就应该在一起。

  音乐在进行,新娘在新郎宠溺地注视下缓步前行,司仪台上却有些不合时宜地传来解说词。

  “经鉴定,秦钰非先生与秦翰先生并无血缘关系,故秦钰非先生与唐欣然小姐的天作之合并无诟病,望各位来宾切勿多作猜忌。此外,秦翰先生已签署授权,将秦氏在MARK集团中的所有股份全部转移至唐欣然小姐名下,也就是说,MARK集团的董事长从现在开始,就是唐欣然小姐。”

  此言一出,全场先是鸦雀无声,继而哗然一片。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唐欣然笑着挽上秦钰非的手臂,微微抬起眉头:“是你让他念的?”

  秦钰非似笑非笑,低头看她,满目深情。

  “我只是不想你受委屈。”

  “你这样会宠坏我的。”

  “没关系,只要你高兴就好。”

  牧师:你们别肉麻了!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秦钰非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唐欣然小姐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唐欣然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秦钰非先生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操!老子不愿意!”

  宫本烨一脚踹开门,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下脸色青黑地闯进来。

  “妈咪妈咪,你结婚了怎么能不叫上糖糖宝贝呢!做人太不厚道了啊……”

  在众人更加惊讶的目光下,一个五六岁大的长得十分水灵可爱的小男孩从宫本烨身后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很快,在场的不少人就认出了他是那个粉丝遍布全球的影视界炙手可热的小童星,于是嘴角的惊愕更深了三分。妈咪?

  船舱外,直升飞机的引擎声一波波传了进来,紧跟着这一大一小,陆续走进来几个英俊酷雅的男人,只不过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不好,绝对不像是来祝福的,绝对绝对是来砸场的!

  秦钰非却置之不理,伸手拿过盒子里的钻戒缓缓套入唐欣然的无名指,继而在她掌心轻轻掐了一把:“难得奸夫都到齐了,就一起解决了吧。”

  “解决?”唐欣然回过神来,微微愣了愣,闻言却是缓缓勾起眉梢,“好啊。”

  大概是太过震惊了,就算明摆着知道这几个人男人是来闹场的,竟然也没有人站出来阻止。只在宫本烨快要走到唐欣然跟前的时候,秦钰非在向前一步拦住了他。

  宫本烨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一直落在唐欣然脸上没有移开,也没有更多的动作,只伸手摊在唐欣然面前,那上面放着一个方形的小盒子,谁都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

  “我们不是来砸场的……”尹洛白从后面款款走上来,神情是难得的优雅温润,然而那口吻听起来,却绝对算不上温和,“我们是来送贺礼的。”

  秦钰非蹙眉,轻轻嗤了一声:“什么贺礼?要用上这样的阵仗?”

  尹洛白走上前,拿过宫本烨掌心的小盒子,缓缓打开在唐欣然面前:“老爷子的贺礼,交代我一定要亲手戴在你的手上。”

  盒子中静静的矗立着一个泛着幽光的古老玉扳指,血红的颜色格外醒目,叫人观之不免心颤,而在那血红的玉石上,又隐隐显露出一条看起啦极为凶恶的龙纹,远远看不真切,如果凑近仔细观察,几乎能看清楚龙头上飘逸着的龙须。

  “这是……”唐欣然目光微微一烁,“血鹰堂的鬼血戒?”

  尹洛白单膝下跪,举着戒指望向唐欣然,面上一派凛然之气,绝对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请堂主准许属下为堂主佩戴圣戒!”

  唐欣然有些傻眼:“哈?”

  场内顿然一派寂静,连音乐声都戛然而止,秦钰非闻言也没有插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戒指上,不识货的一脸茫然,识货的则是满目震撼。这小丫头片子,才多大年纪,居然能当上血鹰堂堂主?

  见唐欣然迟迟未动,尹洛白又强调了一遍:“老爷子交待了,如果堂主不肯收下这枚戒指,那么我们九个人,就都不用活了。”

  他说得很轻松,唐欣然却是心尖尖儿狠狠一颤。分不清这真是老爷子的命令,还是他编出来的谎言,但看尹洛白的神情,又实在认真得可怕。

  “妈咪,这是真的!糖糖宝贝亲耳听太外公说的!糖糖宝贝从来都不骗人的……”边上,糖糖宝贝信誓旦旦,目光一如既往的干净清澈。

  唐欣然轻轻吸了一口气,如果真是老爷子的命令,那就没有办法了。那个老头儿的想法从来都很古怪,但如果有人违抗,那下场绝对是不容乐观的。而且,以尹洛白对血鹰堂的忠诚度而言,就算老爷子要他自杀,他也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好吧,你先起来。”

  总觉得,尹洛白这么一个唯我独尊的“冰山帝王”跪在面前好有压力,而且,这个戒指,貌似……本来……应该是他的吧……

  尹洛白缓缓站起身,清冷的双眸中迅速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糖糖宝贝捏着小拳头,紧张得额头冒汗……妈妈呀,这可是他第一次说谎,好心慌好心慌!糖糖宝贝从这一刻开始,就已经不再纯洁了,呜呜呜……

  唐欣然上前一步,下意识伸出右手,继而又马上换成了左手。

  这个小动作落在秦钰非眼中,迅速地引起了一阵强烈而明显的不快。

  尹洛白取下盒子中的龙纹血戒,抬起唐欣然的手缓缓套进她的大拇指,下一秒,唐欣然的手腕猛然被拽紧,整个人飞一般被拉了出去。

  “啊。”唐欣然脚腕一扭,几乎摔趴在地上。好在尹洛白眼疾手快接住了她,俯身一个公主抱将她拎了起来,转身快步往外飞奔,速度快得像豹子,唐欣然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抱着跑出了船舱,继而手臂被人使劲扯了一把,整个人就被抓上了飞机。一系列动作配合得天际无缝,连唐欣然都忍不住要拍手鼓掌了。如果她不是那个被运来运去的沙包的话!

  “快!上来!还有糖糖宝贝!”船舱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宫本烨抱着糖糖宝贝飞速冲了出来,继而船舱的门被守在外面的烟火和楚祁迅速合上。唐欣然有些头晕地抚着胸口喘了一口气,一抬头,凌轩逸的狐狸眼就瞟了过来。

  “我美丽的新娘,要结婚怎么可以忘了本少爷?”

  “是啊,连个请帖都没有,实在是有点过分啊……”薛辰幽怨地叹了一口气。

  宫尹曜抬起她的右手看了看:“啧啧啧,这颗钻石可真够大的,有十克拉了吧?”

  “十克拉就把自己贱卖了,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廉价了?”宫尹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看起来更大的钻戒,轻轻套入唐欣然的中指,“十一克拉的,嗯,果然要好看很多……”

  看着戴了满满十个指头的戒指,唐欣然轻轻感叹了一句,语气又风骚又欠扁。

  “我敢肯定,我这一双手啊……绝对是全世界最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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