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仁把车子停在了灵境胡同,打算散散步,走回乌衣巷的家。
他点燃了一支烟,慢慢的走着。
二月初的天气,到了晚上,冷的很。这几天北京的天气也不算好,阴晴不定的。他裹了裹大衣。
刚刚送承敏上飞机。承敏临去前又忍不住哭了。
惟仁吸了口烟。
女人是不是婚前总有一个阶段情绪特别的不稳?
或者,不仅女人这样。
惟仁觉得自己这些天在对着承敏的时候,胸口也闷闷的——就这样了嘛?要一生一世了,就是她了嘛?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是的。应该是她了。
可好像走进了一段漫长的黑暗的隧道,他不知道这样走过去,前面会是什么。但是他已经走进去了。
刚刚和凌志海通电话,志海说,不就婚礼延期嘛,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说,这年头,大家都嚷嚷着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是入土为安总比曝尸街头强吧?哥们儿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绝对是这样的。
他呵呵的笑着。这是什么形容?
志海沉默了一会儿,说,惟仁,哥们儿就是怕你想不开。惟仁,承敏是好姑娘。惜取眼前人。
志海是他的好朋友。加上远在印度洋上的自翊,三个人念书的时候好的形影不离。他的事儿,从不瞒他们。后来毕业了,他和志海驻外,自翊选了进舰队,天南海北了。可感情还是好。不分青红皂白的那种好。
自翊有自翊的抱负。他和他们还不一样。
惟仁想起自翊来,那双深具景家特征的漂亮的眼睛立刻浮现在眼前。他的好朋友、好兄弟,在景家,唯一和他交心的同辈。也是唯一清楚的知道他和自端的情事,并且是唯一一个明确表示支持的人。他第一次和自端约会,把一周仅有的四个小时假,全用来对着自端傻笑——这样的糗事,被自翊拿来笑了几年。他在重重压力下,决定和自端“私奔”,自翊也支持。
可是后来呢?
惟仁站在垃圾桶旁边,狠狠的吸了两口烟,掐灭了,将烟蒂丢进垃圾桶去。
后来……自翊怕是真的恨透了他顾惟仁。自翊只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说顾惟仁,我们不再是兄弟。
惟仁又点燃了一支烟。索性站在那里吸完吧,因为,一旦勾起了往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停住不去想……
那天,容阿姨走了以后,他一个人站在护城河边,手里握着那只装着机票的信封。那一刻,他觉得手里捏的不是信封,而是自己的命。
他明白过来,疯了一样跑回家去,他问母亲,是不是真的,容阿姨说的是不是真的?!您告诉我!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母亲点头。
是的,他的眼睛没问题,他的母亲是在点头。
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只记得那种冰冷和绝望的感觉。眼前黑了。他看不到一丝的光亮。他要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母亲将他的行李和护照放在他面前。对他说,惟仁,你走吧。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一切都会过去。
他看着母亲。
二十多年了,无论和母亲相隔多远,他只要想起母亲,就觉得母亲近在眼前。这是他亲爱的、亲爱的妈妈……是的。外公厌恶母亲,外婆抱怨母亲,还有人记恨母亲,到现在,更有人嫉妒母亲,可他作为儿子,从来都是站在母亲身后的。他信任她、爱她。因为是他的母亲。他知道她有多爱“那个人”。是的,那个人英俊、饱学,有魄力,有风度,那是人中龙,值得母亲爱,值得母亲等。可是,“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他真的难以接受。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他……成了什么?
母亲试着跟他解释些什么,可是他一刻也不能停。他不知道自己再多在那个家里呆一秒钟,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冲出了那个家门。漫无目的的在路上狂奔,一直到力气耗尽,他躺在马路牙上,像一条被抛在沙滩上的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冰冷的地面,没有他的心、他的血更冰冷。
最后,他走到了某个地方。
他不知道冥冥中是什么指引着他,走到了那里,看到了他的阿端。
坐在台阶上的阿端。将她的小脑袋瓜儿埋在双臂间,似乎要缩成了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他的心,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撕扯、咬啮。
狠狠的握住自己的嘴巴,狠狠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可是眼睛里却止不住的涌出来眼泪。
一直流着泪,在寒风里,看着她。
他想他一生的眼泪,都在这一天流光了吧,流光了吧,还有身体里的血。
这是他爱的人,他愿意为她付出生命。
他愿意。可是,再无意义。
他靠在合抱粗的大树上,掏出手机,给自翊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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