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端。”他叫她。
“……”她逼自己回神。
“时间到了,我得走了。”他看着她的眼睛,“你的样子,实在是很难看。再去睡一会儿。”
被他语气里的温和一烘,她鼻尖有些发酸。
“我给你拿换的衣服……”她胡乱的摸了下脸,转身就要出去。
“我下楼去换。”
他看她一眼,她下巴上,有一点儿乳液没有涂抹匀净。他抬起手来,拇指的指肚替她搓了一下。忽然想起季家同醉酒那晚,扎在她下巴上的玻璃碴,他凑近些,扶住她的颈子,果然,如他所料,看到一个浅浅的红痕——她是疤痕体质,很小的一点儿伤口,愈合的时间都要很长——“你怎么恍惚成这样?哪儿有女人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脸的?”他小声的说。一点儿都没留意到自己语气,带着埋怨,又带着责怪,还有几分疼惜。
他呼出的气息,是清新的薄荷香。
她的手垂在体侧,此时,又紧紧的攥了起来。
“以后留神些。嗯?”他说到这儿,看着她的眼,等着她的反应。
她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喊“铁子!阿端!铁子!阿端!”
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佟铁河“哼”了一声:怎么会忘了,家里还留宿了景自飒这么个“瘟神”呢。
“别睬她……”他话没说完,她已经拨开他的手,转身出了卫生间,速度特别的快,逃跑似的……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呼了一口气;听得到她的拖鞋在木地板上拖拖踏踏的声音,一层门拉开了,又一层门开了,就是景自飒清亮的嗓音了——难为她大早上的,就有这么好的一把声音。
门外,自飒一看见自端,就叫道:“哎呀,你聋啦?手机也不接,我差点儿就要给你房里打电话了。”
“怎么了?”见自飒穿着浴袍,头发梢儿还滴着水,显然刚刚是在洗澡,自端忽然紧张,“什么事这么急?”
“把你的剃毛器借我用下。”
自端微张嘴巴。急忙慌促的,竟然是为了这个。
“快点啦!”自飒催她,“我赶时间。”
还不等自端开口,只见佟铁河从房内走了出来,他把手里的东西拍到自飒手上,闷声道:“拿去。”然后,从自端身后绕过去。
自飒定睛一瞧,原来是一款男用剃须刀,没开封的。她气的大叫:“佟铁河!”
铁河头都不回,“爱用不用啊,长毛鬼。”
“你敢叫我长毛鬼!”自飒柳眉倒立。
铁河已经走到楼梯拐角处,抬起头来,“长毛鬼。”
自飒嘴巴里冒出一串让人听不懂的词汇,然后转眼,举着剃须刀,狠狠的瞪着自端:“你也用这个?”
自端急忙摇头。
自飒瞪着自端滑若凝脂、毛孔都没一颗似的肌肤,又开始念咒语,“不公平,凭什么奶奶的好皮肤只遗传给你!”
自端无奈的看着她。
“算了,凑合一下吧。”自飒揉着自己的头发,噔噔噔的下楼去,下到半截儿,又停住,回头道:“对了,刚我爸打电话来。知道我在你这儿,让我问问,明儿、后儿,你哪天有时间,有空应酬他?他想跟你一起吃顿饭。”
“我给大伯打电话吧。你一起来吗?”她问。
“你想那顿饭吃不安生是不是?”
自端想到每次大伯和自飒在一处,总会由和平演变到战争的场面。以往总是觉得头疼,今天,竟然会觉得心疼。她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自飒还在说:“你们俩吃顿清净的吧。再说我明儿一早就走,去奥地利一周。”
“嗯。”自端应着。看着自飒挥挥手,风风火火跑下楼去——竟然是光着脚的,一点儿仪态也没有——要是被大伯母看到,会怎么怪罪她呢?自端发了一会儿愣,大伯母,大伯母的祭日快到了啊……她按了按胸口,回书房去拿起台历来。是的,下个周,就在下个周。
她吸了口气。怎么会忘,怎么能忘?
一想起来,大伯母那已经凉了的手,还在自己手心里。
那是教会她系鞋带的手,那是教会她拿筷子的手,那是教会她弹琴的手,那是……对她来说,那就是妈妈的手。
那也是最后,把她推向她的婚姻的手,她不忍抗拒的力量……
自端把日历放回书桌上,很快的收拾了一下资料,装到包里。她今天得去见自己的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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