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河握紧了空杯子。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轻声问,还是有点儿心虚。他这样杀了个回马枪。铁河严肃极了——他总是这么严肃,真讨厌他这么严肃的模样;板着脸说这个不成那个不成、这个你不能做那个你不能做——瞧他,那对浓浓的眉毛,马上就要跳起来了吧……
“不成。”铁河说。
声音低沉极了。低沉极了。
夏夜里远处传来的一声闷雷似的。
从远处传来,渐渐的近了……
“怎么不成……”她不服气的说。怎么不成,她要和帖帖在一起,就要。她眼睛瞪的老大。每次一眨,都像是要迸出些些火花来似的……
“阿端。”依旧是闷闷的雷声。
“你说说,怎么不成。”她小声说。
“阳奉阴违。你阳奉阴违。”
她轻抬下巴。圆润而粉嫩的下巴。
“嗯。”声音很低。可气儿不弱。
“那你别怪我治你。”他话音未落,温润丰厚的嘴唇印过来,含住她的唇。
自端本是抱着帖帖,双手不得空闲,原以为他大不了动嘴说她几句、却不料他真格儿的“动嘴”了,仓促之间,不知所措,只好由着他去了……呼吸渐渐的急促,脸都涨的通红,身上的汗毛孔都在张开,她额上沁出了汗意……轻轻的“嗯”了一声,忍不住咬了他一下;他撑在她颈侧的手一握,亲的越发用力……正在温柔缱绻间,他觉得腮下痒痒的,有什么在蹭他。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了他的下巴上,“Daddy。”
铁河不动了。
这含混而柔弱的一声。
他低头,帖帖歪在自端胸前,正睡眼迷蒙的看着他呢——自端咬了咬嘴唇,忍住了笑。
他的大手覆住帖帖的眼睛,狠狠的又亲了自端一下,低声道:“你给我等着……”他转而在女儿额上轻轻亲吻,看着,“帖帖,咱们进去睡觉好不好?妈咪累了,让妈咪休息,好不好?”
帖帖不看他,转脸贴住自端,小手儿抓着自端披肩上柔软的穗子。
“我不累。你去忙你的……我守着她。”自端赶忙抚慰女儿。铁河对帖帖向来百依百顺的,忽然这样,她看着都受不了。
铁河忍了又忍。
眼下他还忙什么,忙什么心思也都在这儿呢,这母女俩,真真儿的是他命里的天魔星。他揉了揉帖帖的小脑袋——这小家伙,跟她的小身子比比,她的小脑袋其实真不算小,他开玩笑叫她“大头娃娃”——“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他又对着帖帖说起来。帖帖的小卷毛儿被他揉的乱乱的。
自端使劲儿瞪他,伸手拍了一下铁河的大手。帖帖只是贴着她的身子,不动,隔着薄薄的衫子,帖帖小身子热热的,小嘴巴呼出来的湿气贴在胸口上……她拍抚着帖帖,“乖,Daddy最淘气了,是不是,帖帖?”
铁河看了她们一会儿,站起来,卡着腰想了一会儿,脱下外衣来,丢在一边。
“来,我们回房。”他手臂一伸。
“喂!”自端看铁河的架势,又笑又窘,“不要……”
“放心,阿姨看见也当没看见。”铁河说。
自端蜷了一下腿,“你还说!”
铁河决定不跟她磨嘴皮子了。他的手臂从她腿弯间抄过去,一勒,没勒动。
自端护住女儿,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他的上臂一下,“佟先生,你忘了我现在体重多少了。”
铁河含着笑,在自端唇上啄了一下,“佟太太,你忘了,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自端只觉得自己像做了升降机,慢悠悠的被铁河抱在怀里、离开了躺椅,她歪着头,一头长发垂下去,她紧紧护着帖帖,“哎,你别把我们娘儿俩扔半路上啊……”
铁河收了一下手臂,没吭声。
她放松的靠着他的胸口,只是微微的,有些眩晕,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披肩滑了下去,她没管,他也没管,慢慢的走着、走着、走着……走回房去。
她看着帖帖,他看着她。
“我守着她。”她说。给帖帖掖着被角,低头吻一下帖帖花蕾似的小手,放进被子里去。
他抱了她。
“我守着你。”他说,“还有,我一定不会把你们扔半路上。”
她闭了闭眼睛,“佟铁……”
他的手正在她的腹上。还有这对安静的小家伙。
帖帖睡了。
铁河拿着吸鼻器,小心翼翼的给帖帖吸鼻子。
自端扯着他一只袖子,默默的看着帖帖。
铁河把小被子整理好,“阿端。”
“嗯?”自端仰头。她坐在帖帖床边的椅子上。
铁河伸手过来,揉了揉头她的头发。
自端靠了靠他,说:“放心,我好好儿的呢。在家里吃好睡好,出门记得戴口罩,回来就会消毒,慢慢走、轻轻动、处处留神,答应你,实在不行了还去住院——可你别不让我看帖帖。”
铁河点头。
“阿端。”
“嗯?”
自端转过头去,看看窗外。阴沉沉的天。
“很快会下雪的。”
“你就算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这雪是说下就下的?”自端轻叹,“随它去吧。我只是……”
“什么?”
“你还记得,《白雪公主》是怎么开头的吗?”
“……”
“白雪公主的妈妈说,我的女儿,皮肤像雪一样白,头发像乌木一样黑,嘴唇像血一样红……我最近常常想起这个童话。”她回头轻轻的笑一下,“去上班吧,我行的。”
“嗯。”
自端笑起来,并且真的凑近了他一些,“你看,你看,你嘴角的细纹。”
他嘴角一动,细纹若隐若现。
她看着,柔软的指肚儿去抚摩那细纹,“总担心我,你会老的快。”
他不语,低头深吻她。
老么,倒是最不用担心的一件事……
只要,是和她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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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ce在距下班的时间还有半小时的时候敲门进来,跟佟铁河说:“佟先生,车子已经备好。”
佟铁河点头。他晚上有个餐聚。他签了手上最后一份文件,交给Grace存档。
Grace接过文件,没有立即出去,踌躇片刻,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整理了下耳边的小碎发,小声问:“佟先生,我今天能……早走十分钟嘛?”她随后解释:“我想去滑雪。”
后面这句,一共五个字,一个比一个字音阶低。
佟铁河点头。目光中有淡淡的笑意。
“是该常常运动一下。”他说。Grace是个工作很勤力的女孩子。
Grace有点儿窘,收好文件,说:“我只是,好想看看雪。一直不下雪,闷死人了。”语气里竟有点儿素日绝听不到的孩子气的抱怨。
佟铁河差点儿笑出来。
一瞬间,他想到了家里那个看着天空会叹气的。
“我好想休假去有雪的地方。”Grace见老板神态轻松,也笑道。老板连续几天脸都绷得紧紧的。
“这就下班吧。”铁河说。
Grace笑,“谢谢佟先生。”她转身离开。
佟铁河按了下桌上的通话器,直拨陈北那条线。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穿好了外套,事情说完,关掉通话器。然后笑眯眯的,走出了办公室。
上车的时候,他仰头看了看天色,阴沉。比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要阴一些似的。
那么,但愿,今晚能下一场雪。
他坐稳,对周师傅说:“先去趟官帽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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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帖帖又有点儿发烧。
哼哼唧唧的,歪缠着自端,只是不肯吃药。保姆和护士身上好像有能被她鉴别出来的味道,病的恹恹的,闭着眼睛,谁伸手碰她、她都使出劲儿来箍着自端的脖子不撒手。
自端忙的一头汗,心疼的把女儿亲了又亲,哄了又哄,好不容易帖帖乖乖的吃了药,看着帖帖委委屈屈的扁了小嘴儿,她眼泪都要下来了……只管抱着帖帖不松手,直到帖帖睡着了,她还抱着她,慢慢的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脚后跟渐渐的有些酸痛,她停下来,喘口气。脸蛋儿紧贴着女儿的额头,小家伙还是发烫。心里就越发的急了……
陈阿姨拿着电话进来,示意自端。
自端点点头,轻手轻脚的把帖帖放在小床里。陈阿姨小声说:“我看她一会儿。”自端接过电话来,原来是母亲,问她身体怎么样、帖帖怎么样……自端关上房门,往外走着,听着妈妈温柔的语调,她喉头有点儿哽咽。
容芷云敏感的发觉自端情绪不对。忙问怎么了阿端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帖帖的感冒又加重了……自端小口吸着气,说没事妈妈我们都还好……只是说着说着,眼睛里涌出了大颗的泪花来,眼前都模糊了;她稍稍仰了一下头。
容芷云说,阿端,要妈妈马上来吗?这几天我想起帖帖和你来,就老是心神不宁的。
自端说,妈妈我都好,只是我没照顾好帖帖……
帖帖就是跟她从香港回来时,感染了病毒性感冒,到家当晚就高烧不止,送进了医院。
她是因为要办那些手续还有联络那边的医院例行产检,才过去的。原本不想带帖帖,只是舍不得分开那么久。她们在香港呆了好些日子。除了去医院,就在家享受妈妈给她的暖暖的爱。还有飒飒,一样挺着大大的肚子的飒飒,竟然还忙着在城大讲课、北上南下国内国外演出,一刻也不闲。金子千指着自己的鬓角那一点白发说阿端你看看,早生华发啊……飒飒一边啜着无咖啡因的咖啡,一边对着子千瞪眼,金伯母在旁边数落子千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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