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安,你怎么了?”程诩见叶唯安目光始终停留在一处却没有焦点,周身颤抖着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
程诩的话让叶唯安回到了现实,她缓缓转过头,望着程诩的眼眸里已经含了眼泪。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声音轻如呢喃低语,“程诩,我想起来了!以前的那些事情,我都想起来了!我终于知道妈妈这些年一直拒绝帮我找回那些记忆了!”
“为什么?”程诩轻轻扶着叶唯安的肩膀,柔声问。
“她大概是怕我想不开吧!程诩你知道吗?那次导致我失忆的落水其实不是意外,是我自杀!”叶唯安唇边的笑容融进了一丝丝说不清道不尽的凄凉。
“什么?自杀?”这下轮到程诩惊讶了,“为什么?因为景温言?”
叶唯安轻声叹息着,将那一段已经尘封了太久,早已蒙尘的过往娓娓道来:“那是我得知景温言妈妈死讯的第二天,想着他一定很难过,就去看看他,结果他一脸冷漠地跟我说绝交,他说,从今往后都不要再看到我!然后我回到家,还没进家门就听到爸爸妈妈又在吵架,吵着要离婚。程诩,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绝望!所以,我从揽月桥上跳了下去!至于景温言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会凑巧救了我,我不知道。不过我真该谢谢他救了我,那时的我太小,太脆弱,若真是那么稀里糊涂地死了,才是真的遗憾!”说到最后,叶唯安已经泣不成声,温热的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着。
“那你现在……”程诩犹豫了许久,反复了几次才说说:“景温言他……他对你的态度突然改变显然是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唯安,听我一句劝,放下吧!你都要出国了,你们也没有什么机会见面了!”
“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可是,我放不下!程诩,你教教我,我该怎么放下!”叶唯安低着头,肩膀不断地耸动着,她的声音哽咽着,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到了她放在膝盖的手上。
看到她这副模样,程诩心中很不是滋味,他轻轻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像是安抚婴儿一样轻轻拍着她,一边拍着一边在她耳畔轻喃:“唯安,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一切都会过去的!”
接下来的一周,因为心无安宁,叶唯安始终觉得日子有些漫长,加上考试便更是有些焦虑。但是即便如此,这一周的考试也像世间一切事物一般走到了尽头。最后一天的考试结束后,叶唯安默默回到宿舍里开始收拾行李。这一次,她需要把所有东西都收走,还要把钥匙交还给楼下的阿姨,再开学的时候,这里就不是她的宿舍了!简碧瑶和欧朗月已经在最后一科考试前就收拾好了东西,考完试就搭校车赶回家的车去了。
收拾了大半日,叶唯安总算基本将东西整理好,宿舍里一下子就空荡了许多。在这里住了两年,叶唯安一直感觉这个宿舍太小了,有好多东西都放不下,但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里那么大。一个人待在空荡的宿舍里,叶唯安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感。不想面对这一份孤独感,她索性走了出去。
一走出宿舍楼,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叶唯安庆幸着自己涂得防晒霜够厚,低着头向前走着。经历了这几个夏天越来越热的天气,叶唯安才知道高中时课本说的全球变暖所言不虚。这般炎热的天气,放在十年之前都是八月里才有的天气,七月初何尝这么过!
叶唯安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毕竟这里的景色,已经是看一眼少一眼了!将整个校园都转了一圈,她又在校园附近瞎逛着,鬼使神差地就来到了海边。
大抵因为这里地处郊区,即便如今时值盛夏,海滩的人依旧是寥寥无几。海风扑面让叶唯安感到几分凉爽,她面对着大海,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海水咸咸的味道,耳畔传来规律的潮起潮落声,期间夹杂着远处海鸥的叫声,让人感到心旷神怡!果然,感到孤独时,就应该来海边走一走。因为在浩瀚无垠的大海面前,所有的孤单都显得微乎其微了!
“安酱。”听到熟悉的声音,叶唯安下意识地回头,来人是景温言。看到他景温言似有些惊愕,薄唇微张着,欲言又止。此刻他的眼镜有些反光,她看不清他眼眸里流转的神色。
“老……老师,好巧啊!”叶唯安干笑了两声说:“原以为此后都不会再见,没想到这么快就在这种地方相遇了!”找回了曾经的那些记忆,合着这一年来的复杂感情,叶唯安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景温言,她轻咳了两声,想要找些话题来缓解尴尬的气氛,于是淡淡地问:“老师来海边做什么?”
“思考人生。”景温言像是在说一个笑话,脸上却找不到一丝笑意。
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对了,上学期,也是考完试那天,也是在这里,她就在这里遇到了他。如今,不过半年时间,涛声依旧,海水依旧澎湃,站在这里的依旧是他们两个人,只是两个人的心境都与那时大不相同了!
那时他对她说:“如果等到我不是你的老师的那一天你还喜欢我的话,我们……”她始终将那句话当成是一个承诺在等着他去兑现。可是现在细细想来,其实景温言什么都没有承诺过她。他未说完的那半句话,其实都不过是她自己在凭空想象!多么可笑,就为这一句什么都不算的承诺,她竟像个傻子一样期待了半年。
听到景温言这与半年前如出一辙的回答,叶唯安嘲讽地轻笑了一声。半年前的这时,她尚不知道,十年前,每一次去海边她问景温言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她转过头望着景温言说:“你这个人生思考得可真是够久的,温言哥哥,难不成这十年你一直都在思考人生?”叶唯安没有唤他老师,而是唤了他一声温言哥哥,她就是要告诉他,她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听到那一句“温言哥哥”,景温言整个身子都变得僵硬了,半晌,他转过身来望着她。此时刚好有一片云遮住了太阳,阴影投下,叶唯安看到了景温言眼里难以置信的错愕!他双唇微微颤抖着,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声线里都融进了一丝颤抖,“安酱,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温言哥哥。”叶唯安抬眸,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的眼睛,“难道你忘了?我以前不是一直都这么叫你的吗?十年前,在我还是楚歆然的时候,我不是一直都这么叫你吗?”
“歆然……”他几乎是无意识地低喃出声,“你……你想起来了?”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印证,叶唯安唇边噙起了一抹讥讽,不知是觉得景温言讽刺,还是觉得自己更讽刺。她原本以为她可以平静下来,至少在他面前可以平静地向他道个别,可是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面对景温言,叶唯安感到心中钝痛,泪水随之就涌上了眼眶,以她来不及阻止的速度落了下来,滑过腮边。她伸手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眶说:“果然!你果然已经知道了我就是楚歆然!你什么都知道了,却始终都不说破!”
“歆……安酱,你听我说。我也是半年前偶然遇见了你妈妈才知道的!我保持沉默,甚至是……甚至和你保持距离也是你妈妈授意的,她是想要保护你!只是,我们没有想到,你会突然想起来。”景温言上前一步,双手扶着叶唯安的肩膀,急切地说。
叶唯安冷笑,“我妈妈?难道我妈妈不说你就不想和我保持距离了吗?”叶唯安后腿了一步,甩开了景温言的手,“你没想到我会突然想起来?我想起来了不是更好吗?这样那些绝情的话你就不用说第二次了不是吗?”
“安酱,我……”景温言望着叶唯安,眼眸里满是忧伤,当年说完了那些话,看到她眼眸里的伤痛,他就后悔了!他并不想伤害她,可是母亲临终前的一番话让他昏了头,母亲含恨离世的模样让他心中充满了悲痛,才会对他说了那样的话!但是他没有想到,那些话会对她造成那么大的伤害。看到她从桥上跳下去,他的心都要碎了!那时他当即就跟着跳了下去,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一定不能让她有事!
景温言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叶唯安冷声打断,“够了!你不要说了!那些话,我已经不想再听第二次了!温言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说过,以后都不想看到我。之前忘了所有事情的我毫不知情地闯入你的生活真是抱歉。从今以后,我如你所愿,再也不见!”叶唯安决绝地说完,匆匆转身,大步离开了,转身的一瞬间,泪水再次涌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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