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回来？”魏姨将我们送到安检口，好似有些无奈地问。

　　“下周。”我牵紧了沐城的手，笑着说。

　　“好吧！到时候我来机场接你们。”魏姨点了点头说，“文萱，你说说你，都三年了，每年到这个时候都要回去给程诩扫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下？”

　　“魏姨，我的心情，别人不明白，你应该明白啊！这么多年了，你放下我爸了吗？”我知道，魏姨和我一样，她这么多年始终一个人就是因为心中住了一个求不得！

　　魏姨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文萱，这不一样！最起码，之谦还活在这世上，还像兄长一样对我好！程诩呢，程诩已经走了三年了！”

　　我摇了摇头，笑着望向远方，“程诩……他活在我心里！我妈欠下的债，该是我来还，终究是我欠了他。”

　　今晨起得很早，飞机刚起飞不久，沐城就睡着了。我坐在飞机靠窗的位置上，望着舷窗外的层云，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过往。

　　三年前，程诩选择用自己一个人的牺牲来终结一切，在那场爆炸里尸骨无存！小野浩一回了日本，再鲜有消息。简碧瑶锒铛入狱，而我妈则疯了，从此过上了住在精神病院里面始终被药物控制着的生活。

　　哥哥和唯安收养了程诩和楚依然的女儿，视如己出。波涛汹涌的生活终于归于平静，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终结。可是这终结，终究是满目疮痍！楚依然，程诩，甚至是宋逸然，他们都回不来了！

　　在这满目疮痍的终结里，我的生活也失去了颜色。如果有人问我，在我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做的最认真的一件事情是什么，我一定会说，我做的最认真的事情就是用尽了全部心思去爱了一个人！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我爱程诩有多深，但是为了他，我愿意付出我所有的一切！我和程诩，相遇在大一那年的开学季，那天傍晚，漫天如画烟霞之下的惊鸿一瞥，便注定了是一眼万年！今生爱上程诩，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再来一次，我依旧情愿在夕阳西下之时，爱上那个笑容明媚如三月桃花开的少年。

　　尽管他心里的那个人从来都不会是我！我们之间那一段闹剧一般的交往，我其实很开心，就像是上苍对我的恩赐。程诩对我的每一分温柔，明知不走心，我依旧甘之如饴。只是当我在程诩的包里看到那份DNA鉴定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我们之间这一段关系，对于程诩来说终究是一种负担。

　　我和程诩分了手，那时分手是因为伤心，也是结束我们这一段本就不该存在的关系！分手之后我离开D城，回了C城，与程诩一别就是两年多。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我时常会从大学同学那里听说程诩的消息，却始终没有和程诩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我听说程诩娶了叶唯安的堂妹，楚依然。记忆中她就是一个嚣张跋扈不讲道理的小太妹。程诩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我不知道。我猜，或许是因为楚依然长得与叶唯安有几分相似，因此程诩在她身上看到了叶唯安的影子。

　　后来我在一场商务酒会上见到了程诩，一别两年有余，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他，却在见到他时才发现我的所谓放下不过就是自欺欺人！原来对于这个人，我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酒会上的那匆匆一见竟又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爸爸为了保护我，送我去了大阪魏姨那里，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生活，却始终心事难平。魏姨对我说，既然心中放不下，不如回国面对，于是我又回到了D城。

　　谁曾想我在日本待这短短一段日子，国内的天竟又变了几变了！我回国之后的日子，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楚依然和程诩离了婚，和小野洋次结了婚，我们又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失踪多年的舅舅说什么我生父当年的死另有蹊跷。哥哥想要好好调查一番，却是还没来得及出手自己就深陷网络上的流言蜚语，连工作都差点弄丢。

　　最令我意外的是，哥哥的事情竟是程诩的手笔！仿佛是命运织起了一张巨大的网，所有人都被缠绕其中，不得脱身，一起被推入一个巨大的漩涡！最后程诩用自己的死成全了哥哥和叶唯安，可是……谁来成全他呢？

　　听到程诩死讯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天空都要塌下来了！他就这样离开了！我记忆中那个笑意明媚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最讽刺的是，害死他的人，是我妈！

　　我不忍再留在他曾经生活的地方，这里大街小巷里都有他的影子！于是我又一次选择了逃避，去了大阪，留在了魏姨身边。我们在大阪开了一家照相馆，魏姨拍照，我修图，生活倒也岁月静好。只是每一年清明节的时候，我都会回国给程诩扫墓。

　　这三年里，身边倒是也有几个人对我表示过好感，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但是我都选择了拒绝，我的心早就给了程诩了，容不下别人！即使他已经不在了，给出去的心也收不回！魏姨劝过我几次，我都是一笑而过！

　　去年年初，我偶然间遇到了沐城，他是从孤儿院跑出来的！送他回孤儿院的时候，我从院长那里听说，他五岁，生母是一个富商的妻子，背着丈夫和别的男人出轨有了他。那富商原谅了自己的太太却容不下这个孩子，将孩子还给了他的生父！然而他的生父却觉得他是个累赘，将他送到了孤儿院。

　　听了他的身世，我忽然就觉得我们同病相怜，唯一的区别我很幸运，苏之谦即使知道了我不是他的女儿依旧对我视如己出！因为这同病相怜的感觉，我收养了这个孩子，给他取名苏沐城。沐城同音慕程，意为我对程诩这一生的思慕。从此，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预计还有半小时就将抵达D城机场……”广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这么快就要到D城了！我侧头看到沐城的睡颜不禁心里莫名地就变得柔软了起来。

　　第二天，我带着沐城一起去了墓地。站在程诩墓前，我缓缓放下了一束鲜花，轻声说：“程诩，好久不见……我又来了！”

　　“お母さん、誰？この人。（妈妈，这个人是谁啊？）”沐城站在一旁歪着头问。

　　“沐城，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这里是中国，说中文。”自从去年领养了沐城，我就一直教他说中文。我总感觉，或许将来有一天，我还会回到这个地方。

　　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我一回头，就看到了哥哥和叶唯安带着念唯和念安站在那里，目光带着诧异地望着我。

　　“哥，嫂子。”我轻轻唤了一声，“好久不见。”这三年间，我虽然每年都回来给程诩扫墓，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也没有联系过他们。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遇见了！

　　“文萱……”哥哥轻唤了一声我的名字，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念唯，念安，叫姑姑。”叶唯安对两个孩子说，她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我身后的沐城身上。

　　“姑姑。”两个孩子稚气地叫着。

　　我见叶唯安将目光落在了沐城身上，将沐城从我身后拉到身前，“哥，嫂子，他叫苏沐城，是我儿子。沐城，叫舅舅和舅妈。”

　　“舅舅，舅妈。”沐城乖乖地叫着人。

　　“文萱，你……你结婚了？”叶唯安问。

　　我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这孩子是个孤儿，我收养的。他的身世……和我挺像的。”

　　“你……还是一个人啊！”叶唯安轻声叹了一口气，“沐城……你对程诩倒是用情至深。”给自己儿子取名念唯的叶唯安自然是很轻易就明白了沐城名字里的深意。

　　我没有否认，只是说：“谁这一生还没有用心爱过一个人呢？”

　　“可是文萱……程诩都走了三年了！你就打算一直一个人了吗？”

　　“我不是一个人呀！我有沐城了！”我微微一笑，双手环住了沐城的脖子，将他圈在我身前。

　　“文萱，人生还很长呢！如果……如果遇到合适的，还是找一个吧！”哥哥也如是劝我。

　　我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哥，你听说过人生八苦吗？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人生种种，皆是如此！这其中有一苦，名曰求不得！程诩就是我这一生的求不得，我忘不了，也放不下！这世上，求不得的人有很多，面对求而不得的人事物，每个人的选择也不一样。唯安，程诩对你便是求不得，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地娶了楚依然，只因为她像你！哥，简碧瑶对你还有宋逸然对唯安都是求不得！他们求不得，选择了去毁灭，自己得不到便不允许别人得到！而我……我选择用这一生去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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