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站在翁如曼的车子旁边, 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

　　翁如曼迟疑了一下, 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姿态去面对她。

　　倒是蒋雁看到她之后大步走过来, 面上带着一点担忧。

　　她的眼睛望向翁如曼的肚子，看到那里的确是有凸起，确定了自己听来的消息属实。

　　这件事只有她知道, 老徐和她儿子都不知道。

　　翁如曼看她走上来了也停下脚步, 她快步走到她身边。

　　“曼曼你真的有孩子了啊？”她仍旧感到不可思议，语气却没有针对的敌意。

　　翁如曼点点头，“嗯。”

　　“几个月了？”

　　“三个多月。”

　　“哦, 挺好的。”

　　蒋雁看她态度冷淡, 有些伤心。

　　强颜欢笑道：“给你买了些土鸡蛋, 都是乡下人拿来卖的，最营养了, 你拿回家去当早餐。我还让那人下次从家里捉几只老母鸡来, 你拿去炖汤喝。”

　　她絮絮叨叨，嘴巴没有停下来, 仿佛怕被翁如曼拒绝。

　　“就因为这件事？”

　　“啊……嗯。”她点头，“你肯定觉得妈妈好不要脸, 是来跟你要钱的是吗？”

　　蒋雁自顾自摇头：“我不是个好妈妈，可能不给你添乱你就满意了，放心吧, 我不是来要钱的, 我只是听说你怀孕了, 过来看看。”

　　翁如曼按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

　　“吃饭没？”她问她。

　　蒋雁摇头：“我就不吃了，还要赶快回去给老徐他们做饭，把这鸡蛋放你车里面吧，我这就回去了。”

　　翁如曼有些不信她来只是为了送点鸡蛋。

　　“真的没事？”

　　“嗯，我自己找了个工作，一个月两千五，还是可以的。”

　　“做什么？”

　　“嗯……给大厦当保洁。”

　　她有点窘迫地看着翁如曼，似乎是怕自己做这样的事情丢了她的脸。

　　翁如曼点点头：“挺好的，辛苦吗？”

　　“还好。”

　　她找了工作之后老徐都不敢打她，因为她们请假一天要扣两百块，老徐舍不得这个钱。

　　她的家庭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种和谐。

　　今天她是请了假出来的，在停车场等了好久，又怕被里面的保安发现了赶她出去，一直龟缩在她的车子旁边。

　　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跟翁如曼说，有很多怀孕的经验想要告诉她，可是她的态度并不欢迎她，这就是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积攒出来的恶果。

　　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翁如曼也听见了。

　　她把车锁打开，“上车吧，带你出去吃点东西，很快的。”

　　蒋雁受宠若惊地连连“哎”了几声，上车之前拍了几次自己裤子上的灰。

　　翁如曼随意找了一间放心的饭馆，点了四五个菜，蒋雁一直在说“够了够了，两个人哪能吃这么多。”

　　她没有理会，点完菜发现她给自己烫了杯子，倒了杯热水。

　　“喝茶可能不好，喝点热水吧。”她说。

　　翁如曼点头。

　　她打电话跟周森说了一下情况，对方听后立刻问了她的地址，说马上过来。

　　来了也好，不过不用放不下心，蒋雁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

　　她挂断电话，蒋雁的神色有些微妙。

　　“你刚才是在跟谁打电话，孩子的爸爸？”

　　翁如曼端水喝了一口，“嗯。”

　　“你叫他阿森，不会是如望的那个朋友吧？”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稳，似乎很不敢相信。

　　“是他。”

　　两个字，蒋雁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几乎都僵硬了。

　　“他是不是比如望还小？”

　　“是。”翁如曼放下杯子，垂眸。

　　“我的天，他现在在做什么，还在读书没？”

　　“读的，在南大。”

　　“曼曼，你……”蒋雁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个消息太惊人，她想着翁如曼怀孕也许是找到了更好的人，比荣朗更成熟，更有钱的人。

　　谁知道会是周森。

　　他才十八岁。

　　还是个半大孩子，他负得了什么责？

　　恐怕翁如曼不仅要养孩子，也要养他。

　　蒋雁对他有一点印象，似乎家庭环境特别差，很没钱。

　　她觉得周森可能是在讹钱上大学，或者说出卖自己的身体。

　　如果只是玩玩而已，蒋雁不会说什么，因为翁如曼有钱。

　　男人有钱能变坏，女人当然也可以。

　　即使她口头上说几句，心里其实也没有什么意见，但是现在翁如曼怀孕了，怀了一个十八岁少年孩子的孩子。

　　十八岁懂什么，大概就是懂点名牌懂点奢侈品，追赶潮流，思想也比较开放，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幼稚，翁如曼却不应该这么幼稚，她应该懂生孩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怎么还会让这个孩子继续成长。

　　早一点解决掉才好。

　　“曼曼你是怎么打算的？”

　　“什么什么打算？”

　　“孩子，你要生下来吗？”

　　翁如曼仿佛听到了一个带着讽刺意味的笑话。

　　“当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才十八岁，懂什么，你们又没结婚，以后谁照顾你？”

　　“那你觉得多少岁会懂事，会照顾人？三十八岁还是四十八岁？”翁如曼真想讽刺她说徐永新这么大年龄了也还是那个样子，真正的成熟跟年龄有关吗？

　　“这件事情我们不要再讨论，我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自己的生活自己掌控，蒋雁可以知道，但是无权插手。

　　蒋雁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憋回去了。

　　带着孩子不好嫁人的，周森才十八岁，就算他们结婚也要等四年，怎么等得起。

　　但是翁如曼从来都是一个有自己主意的人，就算她说破嘴皮她也不会改变。

　　也因为这样，她和自己有很大的不通过。

　　她以自己的经验去看她，实际上呢？她蒋雁比翁如曼差得远了，她失败的人生能给她什么建议。

　　蒋雁愣了一下，端着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嗯，那就不说了吧。”

　　转而变成对她的担心。

　　“这段时间有没有吐啊，便秘啊什么的？要是想吐吃点酸的，我怀你和你弟的时候都很喜欢吃酸橘子，可能就是这样你们姐弟俩都特别白。”她似乎回忆起多年前的事。

　　她第一次当孕妇，很忐忑，也不舒服。

　　但是翁如曼爸爸很少管她，因为她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结婚对象。

　　当时谁能为自己做主呢？

　　所以两人过着貌合神离的生活，也许这是很多人都有的情况，但是最后两人都出了轨，第一次默契地说了离婚。

　　他们之间一点离婚的矛盾都没有，只是两个孩子有点难办。

　　都不愿意要他们，因为是拖累。

　　好在翁如曼当时足够大，给她钱，她就能把翁如望照顾好。

　　于是他们每个月出钱，一人给点，他们姐弟俩就自己生活。

　　越想越多了，服务员上菜打断了她的回忆。

　　翁如曼没有打扰她，蒋雁可怜也可恨，却也是她爱过的人。

　　她给过她安全感，给过她幸福感，只是最后为了自己选择了离开。

　　人的本性就是这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翁如曼很理解。

　　至于没有负起父母的责任这一点，想想也没什么，如果不是这样，翁如曼不会这样独立，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她始终憋着一股气，要让自己和翁如望过上最好的生活。

　　让翁如望幸福，没有父母又怎么样，他有姐姐。

　　“吃饭吧。”翁如曼叫她。

　　“你男朋友不是要过来吗？等等他一起吧。”

　　翁如曼有点惊奇她竟然这么快就接受了，有点不可思议。

　　“没事，先吃。”

　　母女两个几乎没有过这样独处的时光，她说了之后蒋雁还是摇头。

　　“等着他一起吧。”

　　翁如曼也没有异议，菜还没有上完，她们一边等菜一边等着周森。

　　“我这辈子做得最有成就的事就是生了你和你弟弟……我是说如望。”

　　翁如曼也没有误会，她的弟弟就只有翁如望一个。

　　翁如曼听着她说话，内心一惊没有什么波动。

　　“最后悔的事也是没有好好陪在你们身边，尤其是如望。”

　　翁如曼几乎像是半个母亲一样把他拉扯长大，也是因为她，翁如望逐渐成长成了和她一样优秀的人，他们两个都在南大读书。

　　而家庭完整的蒋雁的孩子，和翁如曼父亲后来家庭的孩子都很平庸。

　　“都已经过去了。”

　　“嗯，都已经过去了。”蒋雁毫无预兆地掉泪，随后赶紧用袖子擦干，扯出笑脸：“你看我，没事没事。”

　　翁如曼的心脏抽痛了一下。

　　低着头不说话。

　　“你要是不方便的话可以喊我去给你帮忙，没时间带孩子也可以喊我。”蒋雁说。

　　翁如曼也许是孕妇情绪波动大，也许是对蒋雁的爱恨交织着，她的眼眶中也有泪。

　　“不用了，我请了人的。”

　　“哦哦，那好，好的。”蒋雁心中更难过。

　　“你和我不一样，很庆幸这一点，你的事情我都不会再说什么，以后就当我死了吧，我不会来打扰你们的。”蒋雁诚挚地这么说道。

　　她的生活一团糟，像是一堆烂泥。

　　她能做的就是远离她的生活。

　　翁如曼的嗓子像是含了一块融化的冰，说不出话来。

　　偏偏蒋雁还是认真地在说这样的话。

　　母女缘浅，怨不得谁。

　　“就是挺难过的，很久没有听你叫我一声妈妈了，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但是你能叫我一声吗？”蒋雁忐忑地试探。

　　翁如曼抬头看着她。

　　这个女人给了她生命和快乐，也给了她痛苦。

　　“妈。”

　　蒋雁当场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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