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李叔的从旁引导，年少的他不会静下心来，思考父亲的良苦用心，以及父亲身为军人所肩负的重担和责任。

　　李叔敦厚，话不多，但是却是真正的良师。

　　“李叔在天之灵，一定会听到的。”谢菀坚定道。

　　“嗯。”

　　秦逍声音干哑，带着深重的悲痛，在葬礼上没有展露出来的悲恸，此刻，都倾泻出来了。

　　谢菀的眼眶也染上了一圈红，她吸了吸鼻子，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沉痛气息，她被感染了，仿佛听到了他沉默的悲鸣。

　　她死死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看他，沉默地倾听。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和她一样，有苦自己咽，有痛自己扛。

　　他深受秦上将魔鬼特训的影响，吃得了苦，扛得起担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始终被人仰望着，但是他承担着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苦闷，没有人可以倾诉。

　　今夜，是他难得一次的敞开心扉，表露出他脆弱的一面。

　　秦逍抚摸着谢菀的发丝，眼中的沉痛，变成了另一种更深沉的情绪。

　　谢菀看不明白，但是她想弄明白，于是低唤他：“逍？”

　　秦逍静静地看她，黑沉沉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尤为慑人，他抬手抚摸她的脸颊，指尖在她红红的眼眶边流连。

　　“你今天哭了。”秦逍声音带着僵硬和干涩。

　　谢菀抹了抹眼，有点不好意思，“嗯，很难过，也想起了母亲……”

　　“选择了黑鹰这条路，生死必将置之度外，这是一个军人应有的觉悟。”秦逍沉声说，脸上的表情是郑重肃穆的。

　　“我知道。”谢菀重重点头。

　　在被血手双蜂抓走地时候，她已然有了必死的心理准备。

　　秦逍直视她的双眸，鹰眸深邃，好半晌，才缓缓道：“身为合格的军人，要敢于直面自己的生死，也必须能直面亲人的生死，哪怕是挚爱的人。”

　　“逍！”

　　谢菀心中蓦然一空，失声惊叫出声，瞪大的双眼带着震惊和惊恐。

　　秦逍定定地盯着她，俊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眸光深沉而犀利，不容她闪避。

　　谢菀对上他的眼神，突然开始浑身发冷。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要问什么，也反应过来，为什么在李叔的葬礼结束后，他看到她的眼泪后，一瞬间变得深沉的目光，代表了什么。

　　一股从脚底漫上来的冷，硬生生让她打了一个冷颤。

　　男人温热可靠的身体，却让她感觉到一股钻心的冰冷，比黑夜浓重的凉雾还要阴冷。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眼前这个男人，为她撑起了一片天，她无法想象，这个男人一旦倒下，她要怎么办，她不敢去想。

　　秦逍直视她的眸，目光带着沉重的分量，压在她身上，不容她闪避，步步紧逼，哑声说：“如果那一天来了……”

　　“我不知道！”

　　谢菀别开了脸，浑身发冷，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让她发出声音都艰难，“我真的不知道……“

　　谢菀眼眶通红，突然转过脸来，眼中泛着泪意，几近控诉地低吼：“你说过不会先我一步离开的！你说过要等老了，等我先闭眼，再在我身边闭上眼睛，追到地下去找我的！”

　　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葬礼上悲绝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来得又快又猛，把她打倒了。

　　她情绪有些失控，眼泪唰地一下就止不住了。

　　她死死咬着唇，无声地流着泪，视线模糊了，却倔强地看着他，看到他俊脸上是严苛到近乎残忍的冰冷，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冷硬残酷的脸渐渐模糊了，她看不清他，却感觉到他的强硬，不容她回避这个问题。

　　身体止不住地轻颤，她觉得冷，而这个温热的胸膛，此刻却向她张开了密密麻麻的刺，刺得她鲜血淋漓，心里疼得让她身体都蜷缩了。

　　视线一片空茫，她颤抖着苍白的唇瓣，小声呢喃，“我们拉钩约定过的，你说过要宠我一辈子，疼我一辈子的，毁约的是小狗……一辈子那么长，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了……”

　　秦逍猛地抱住了她，用力到几乎要把她的身子骨都勒断，却没有松口，逼她直面这个问题。

　　在葬礼上，她的眼泪让他突然一个激灵，恍然想到了生和死，猛然意识到，他坚强又倔强的小妻子，在生死面前，那么脆弱。

　　他无法想象，如果哪一天，他不在了，再也无法回到她的身边，无法给予她温暖的怀抱，他倔强的小妻子，要怎样度过剩下的一个又一个，没有他的夜晚。

　　他的小妻子，待人淡漠清冷，在他面前却是一只害羞又炸毛的凶兔子，受了委屈不说话，却会钻进他怀里寻求安慰，睡着了悄悄钻进他的怀里，贪恋他的怀抱。

　　如果这个怀抱没有了……

　　惊恐，心悸，绝望，如狂风暴雪朝他袭来，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无法想象，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她会不会被击垮。

　　这是一个深埋的炸弹，让他心神不宁，夜不成眠。

　　此时此刻，紧紧抱着她，感觉到她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剧烈，埋在他颈窝小脸传来了温热的湿意。

　　她哭了。

　　“骗子……你这个骗子……你答应过我的，你反悔了……”

　　秦逍浑身一震，心如刀绞，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个时候，他深切感受到自己在她心里地位，他却笑不出来，心脏仿佛被利刃一片一片地割。

　　约定了白头偕老，这是她的愿望，又何尝不是他的愿望？但是，他的身份，选择了这条路，注定了她必须要面对这个问题，逼得她要做这个心理准备。

　　“我不会反悔，但是……”

　　“我不想听！”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她要怎么办？

　　她不知道。

　　“不要问我，不要逼我……”哽咽着，紧紧地回抱住他，她泪眼婆娑，哭花了脸。

　　偶尔一念之间，脑海中冒出过这个问题，但是太尖锐了，她下意识拒绝去想。

　　秦逍遥望着天上的繁星，声音干涩暗哑，“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我会像李叔一样，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挂在天上继续看着你，守着你……”

　　“如果那个时候，我们有了孩子，我希望你像刚才一样，指着天上的我，告诉我们的孩子，那颗最亮的星星是他的爸爸，他的爸爸会在天上看着他长大，守着他的母亲，和他的母亲一起变老……”

　　“我不要听，我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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