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是星空, 耳边是告白, 王一涵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多少秒之后, 可能她沉默的时间可能有点儿久, 那头的醉鬼不耐烦了, “你他妈的——”前面四个字很暴躁, 随后,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语气带了点儿小心翼翼，“……你是被吓到了么？”

　　“……”

　　能感受得到, 他本来想说的肯定不是这句，估计脏话是被拼命压下去了。

　　她闭了闭眼，头靠在墙上, 无声地笑了出来。

　　之前他问了一句, 他天天找她聊，她就没感觉么？

　　其实王一涵当然是有感觉的。

　　就算只是隔着手机聊, 但是那种字里行间的感受, 她形容不出来, 但就是觉得这人也对她有点儿意思。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秦放这么能憋、能扯犊子, 居然淡定地拉着她扯皮半个月没到正点儿上。

　　这要不是她看得透彻, 他跨越了“撩妹”, 或者说“追妹子”这个过程，直接就到告白——这成功率肯定是极低的。

　　不过他估计本来也不打算说出来吧……毕竟现在喝醉了，酒后吐真言了么。

　　她重新睁开眼, 清了清嗓子, 轻声问：“诶我说……你现在清醒吗？”

　　王一涵咬了一下嘴唇，高考都没紧张过的她，第一次觉出来那种忐忑的心情，她深呼吸，一鼓作气：“……你明天醒酒了之后，别他妈再给我打个电话说，对不起今天晚上是你发酒疯，让我忘了你说过的话。”

　　那多尴尬啊。

　　她这么期盼着听到的话要是瞎说的，被第二天的他给否认，而她却一口答应了……那该多尴尬。

　　要是真发生了，估计以后都做不成朋友，更别提情侣了。

　　秦放没怎么犹豫，尽管醉着酒也能听出平时聊天时候的暴躁脾气，“老子没醉——我明天要是这么说了，老子就是你孙子——！”

　　“……”

　　听听，“老子就是你孙子”……

　　真是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虽然忍不住吐槽他的遣词造句，但王一涵心里轻快地像是要飞起来。

　　她轻轻回了一声“哦”。

　　两人已是一阵沉默。

　　却并不尴尬。

　　半晌，还是醉鬼先沉不住气开口，满声都是疑惑，“那……你说，哦……是什么意思？”

　　王一涵笑得快直不起腰来了。

　　她捂着嘴笑了半天才停住，“不然呢，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又没问我问题，你想让我说什么？”她怕他理解不了，补充道。

　　好在秦放不是真的傻。

　　秦放很上道，虽然磕磕绊绊地，但还是问到了点儿上：“那你，考虑一下……做我女朋友吗？”

　　男生的声音没了说“老子”时候刻意的粗旷，挺低挺轻的，就像人在她耳边，像是第一晚一样。

　　王一涵心道这不就对了。

　　这些天的聊天过程里，她大概感受得到秦放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一涵觉得秦放这人有时候是有点儿傻兮兮的，但是能考上C大金融的人智商又能有多低，也就是情商偶尔不在线。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刚刚那声告白，还有在她启发下问出的问句，就算是在酒精的催使下——虽然他说不是。

　　她心里居然生出一种老父亲般的欣慰感。

　　暧昧对象终于跨出了下一步，不需要她女方出手了……甚好甚好。

　　她不打算再吊着他，当即干干脆脆地点头答应下来：“行啊。”

　　这声说完，那边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

　　包括本来很明显的呼吸声。

　　王一涵觉得自己脸应该有点儿红，她飞快地补充了一句：“——男朋友。”

　　然后迅速地挂了电话，贴着墙，一只手不自觉地捂着胸口，感受着那里剧烈的跳动。

　　闭上眼，她很庆幸现在人少，没被看到这幅傻逼样子。

　　这他妈，就是恋爱的感觉啊。

　　要命了。

　　-

　　恋爱谈起来，会也约了几次，王一涵没特意观察，但是秦放上上下下的穿的用的都不算便宜，而且王一涵还记得他们第一天见面那晚他刷卡的那副架势。

　　那时候她以为他是个有钱人，结果后来在床上听他哭诉自己老板压榨，又对他的印象硬生生给改了过来。

　　现在又给改了回去——他是个有钱人。

　　不，准确的说，就算是有钱，秦放应该是标准的地主家的傻儿子。

　　王一涵这是初恋，秦放也是。

　　但是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她不知道秦放高中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她也不能武断地就说全是直男吧，但绝对不存在情场高手这样的哥们。

　　这个人简直是直肠，没有恋爱脑的那种。

　　有一次林茜在宿舍群里发了个微博链接，题目是《网友投稿：跟直男谈恋爱是什么感受》。

　　林茜笑得床抖来抖去的，“你们赶紧看！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九张图，都是聊天记录的合集。

　　王一涵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一条一条地看下来有时候还笑一下。

　　直到她看到最后一张——

　　男：你今天的自拍太好看了吧媳妇。

　　女：嘻嘻/可爱

　　女：我哪天的自拍不好看？

　　男：你等等，我找找。

　　男：11月x号那天的。

　　女：。。。。。

　　林茜的笑声刚好传来，“第九张那个那个，我哪天的自拍不好看那个简直绝了哈哈哈哈哈！”

　　王一涵：“……”

　　王一涵其实刚约完会回来没多久，看完这张图，一下子就想起来两人小吵的那一架，起因就是类似的聊天车祸现场。

　　今天周日，她和秦放约着去看电影吃饭一条龙，回学校之后也没立刻上楼。

　　明明他们俩的见面和初遇是那么的特别与激烈，谈了恋爱之后好像反而放不开了——两人现在只处在纯纯的牵个小手的状态。

　　瞎聊了一会儿，王一涵开始没话找话，她穿了刚买了裙子，加上化妆打扮了一整个小时，她想了想在一起这几个星期，还没问过类似的问题

　　她就拽了拽他的手，“诶，你觉得我今天好看吗？”

　　这送分题，他随便怎么接她都能把氛围调得很粉红泡泡，只要他说“好看”——

　　秦放认认真真地把她从头看到尾，最后停留在她腿上一瞬，又抬起头道，“一般。”

　　王一涵：“……？”

　　服了。

　　这他妈要怎么接？

　　“一般？”她不敢置信般地重复了一遍。

　　秦放还认真地点了点头，“真的，我觉得你上周六那天比较好看。”

　　他特地咬重了“上周六”。

　　“……”她才不在乎什么时候。

　　不是。

　　王一涵看着他那张看着舒心又讨喜的脸蛋，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居然真就这么说了？还特地记得她哪天好看？这不明显是小情侣之间的调情对话么？

　　-你看我好不好看？

　　-你好看死了。

　　有这么难？？？

　　最后说了点儿什么她都忘了，王一涵本来脾气也不太好，秦放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反正两个人东呛一句西呛一句，就这么不欢而散。

　　可能，也算是第一次小型的吵架。

　　……

　　王一涵不管怎么想也想不通秦放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微信也一直没动静——平时就算约完会，也会一直聊着天，王一涵大概从回宿舍到刚才看微博，也就打开又退出了几十次微信吧。

　　顺带还去手机设置那块看了看自己是不是关了微信通知。

　　王一涵没理林茜的笑声。

　　她一个翻身下床，直接到了下铺上，“园园。”

　　“嗯？”小姑娘下午刚返校回来，靠在墙上正玩手机，安安静静的看过来，“怎么啦？”

　　王一涵咳了声，有点儿不好意思，“你……我问你点事。”

　　“就是……你男朋友啊，苏学长，”她别别扭扭地问出口：“就是他有没有，夸你好看之类的？”

　　“……”

　　小姑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颜色在白皮上特别明显，她也特别不好意思地抬手抓了抓长发，幅度很小地点头：“……有。”

　　“……那，怎么夸的呢？”

　　鹿园园的眼睛睁得更大，眼珠转了转，淡粉色的唇张开——又闭上。

　　再张开——又闭上。

　　也不知道到底夸了什么，脸越来越红，明显一副“我真的真的不好意思说呀”的样子

　　王一涵跟她比了个“ok”，翻上床去了。

　　还用问什么呢？

　　看看人家那娇羞的小样儿吧！再看看她！！！

　　不过……她叹了口气。

　　秦放就是这么傻逼啊，她不是知道的么，生什么气呢？

　　而且人家微博投稿也只是觉得好笑吧。

　　她，王一涵，因为这么点儿破事生气？

　　再说了，虽然他有时候是不太开窍，但是很多时候……还是挺……甜的。

　　所以就算了吧。

　　她也不想计较这些幼稚的玩意儿，但是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附体了一样，克制不住地就想较真、想矫情。

　　恋爱的女人，是真可怕。

　　王一涵这么安慰了自己一番，准备心胸宽广地主动发个表情包给秦傻白甜以示和好决心，她从被子上捞起手机，滑开屏幕，愣了一下。

　　屏幕上多了一连串的微信新消息提示。

　　手顿住。

　　于是王一涵又拼命默念“就算不是秦放找你也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然后打开微信。

　　秦放：【我错了。】

　　秦放：【你哪天都很好看，真的。】

　　这他妈——

　　王一涵瞪大眼，捋了一下头发，有些没缓过神来。

　　刚在心里夸了一嘴这人，这就开始甜了？

　　秦放：【我那么说，是因为你上周六穿了长裤，都快十一月了你今天居然还光着腿？不冷？？？】

　　秦放：【语音消息】

　　王一涵点开。

　　他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激动：“而且我们看电影的时候你右边那男的老看你被我逮着好几次！我跟你换座儿就是因为这个！”顿了顿，他接着说：“啊，还有去奶茶店排队的时候，还有——”

　　语音戛然而止。

　　嗯？

　　王一涵把手机拿下来，看见秦放又开始发文字消息。

　　秦放：【反正你不要再穿这么短的裙子了。】

　　秦放：【这么冷，秋天了差不多该穿秋裤了。】

　　“……”

　　王一涵看懂了。

　　弄了半天是……不想让别人看她的腿。

　　她把手机握在手里，又看了几遍他说的话，加上最前面那句【你哪天都好看，真的】，直接笑得靠在墙上发抖。

　　真他妈又傻又甜。

　　王一涵觉得肚子都笑疼了才停下，快速给他打字回复。

　　王一涵：【行，我现在就买秋裤。】

　　王一涵：【/安慰/亲亲/爱心】

　　-

　　两个月之后，秦放脱单之后的第一个圣诞节。

　　这种节日里，S市繁华的商圈儿全是一对对的情侣。

　　秦放记得自己大一的时候好死不死圣诞节来这边买什么东西，一路上不是看见“你喂我吃呀——张嘴——啊”这个模式的，就是遇到“我好冷啊——来我怀里宝贝”这个模式的情侣。

　　防不胜防。

　　他真的是认认真真走着路，狗粮都能吃到吐。

　　而现在。

　　他垂眸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

　　十二月底的天已经算很冷了，手没保暖的东西挡着，当然也冷，他以前觉得大冬天光着手去牵手的人都是傻逼，可是现在他觉得——

　　谈恋爱真他妈是能改变一切的。

　　光着手，手就是冻掉了也乐意。

　　走着走着，身边的人手动了动，他有所察觉，王一涵询问的声音传过来：“咱们还有多久到，大概？”

　　这家餐厅她应该是没去过，秦放目测了一下大概距离，现在两人在步行街上，人挺多的，没办法快走，他保守估计：“应该还有十分钟。”

　　秦放一偏头，就看到王一涵的表情变得有些纠结。

　　她鼻头红红的，眼尾的眼线微微上挑，睫毛整齐浓密，戴着的毛线帽是他送的，米白色的帽子下面还是多色耀眼的头发，披在黑外套上特别醒目。

　　王一涵的长相算是挺标准的御姐型，身高身材都是。

　　他看愣了一下，居然觉得她这么睁大眼睛吸鼻子的样子……很可爱。

　　真的可爱。

　　秦放喉头微动，脑子里空空的，还没想好说什么，手心突然一空。

　　可爱的女朋友似乎是在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过后，把他的手松开，毫不犹豫插进了自己口袋里。

　　“我不行了……”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跟她一样做：“你也把手插口袋里吧，我觉得我好像牵着一块冰，咱俩何苦的呢？快他妈冻死了。”

　　秦放：“……”

　　秦放觉得自己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算了，他想，女生……比较不抗冻。

　　这么一弄，接下来的路上明显就沉默了不少。

　　王一涵是很讨厌那种手很木很木、半点儿感觉不到对方肌肤触感的感觉——都冻到没触觉了还牵啥呢？

　　她就想说先各自暖暖吧，怪难受的。

　　结果她说完之后，发现秦放没和她一样，他皮肤几乎没比她黑多少，手背也是，现在冻得指尖和关节都红了，明明有口袋也不插进去，就在外面晃着。

　　虽然指头修长看着很好看……但是多冷啊！

　　而且他又不说话，王一涵就开始反思刚才她是不是做得太直接了。

　　他没拒绝，但是他在憋着气？

　　她飞快地扫了眼秦放的侧脸。

　　虽然线条还是很柔和，还是那副干干净净和和气气的表皮样子，但唇角平直，视线直视前方。

　　他很甜的，平时这时候该跟她对视然后嘿嘿笑一下。

　　但他没有。

　　唉，果然心里别扭了吧。

　　恋爱就是容易为屁大点儿的小事烦恼。

　　王一涵转念一想，鉴于以前的那些经验来说，这么大点儿事抱着哄哄估计就翻篇了，但是这么多人往前走，抱着哄难度太大。

　　于是她开始思考新的对策。

　　想得太过投入，耳边骤然响起喇叭声的时候她都没回过神来，直到胳膊上传来一股猛力——

　　她整个人撞到熟悉的怀抱里，额头也磕在那人肩膀上，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头顶传来秦放的声音。

　　“你不知道看路？！”

　　“……”

　　王一涵注意到他们站在步行街最末端，和车到人行道交叉相连，是一个拐角。

　　秦放的表情……很严肃。

　　他刚才问她的那句话也很严肃，语气生硬又着急。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蹙着眉，捏着她胳膊的手力道还是很大，隔着那么厚的外套都快把她抓痛了。

　　王一涵像是魔怔了一样。

　　突然就对这样的秦放完全移不开眼。

　　秦放因为刚才的事，心里的余悸还没完全消下去。

　　她刚刚差一步就迈上马路了，虽然那辆车离得有一段距离，可能不会擦到她，但毕竟……

　　秦放看面前的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定在他脸上就不动了，心里又烦又乱，忍不住又皱了皱眉：“王一涵，你刚才差点被撞了你知不知道？你——”

　　“我知道，”她蓦地打断她，“我没注意，走神儿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秦放一愣。

　　他不算太高，一米八二八三是高三时候的体检身高，估计这两年也没长个儿。

　　因为大概也就比她高了十多公分，所以秦放跟王一涵对视的时候，不用怎么低头就可以。

　　她干脆利落地道歉之后，不等他回答，秦放的手还放在她胳膊上，她今天穿的是平底骑士靴，他感到她突然一垫脚——

　　整个人猛地高了一截，只比他矮一点儿。

　　女孩子身上好闻的香气骤然盈满鼻间，他还没反应过来，嘴唇上传来柔软冰凉的触感。

　　一触即离。

　　秦放一动不动，浑身像被施了什么术一样，只有眼睛会动。

　　他看她笑得眉眼弯弯，眼尾扬着，带着几分媚意，说话时红唇一开一合，分外诱人。

　　她说：“你还生气么。”

　　秦放没回答。

　　他还是没反应过来。

　　虽然那天晚上很多细节早就模糊了，但接吻应该是没有的。而且在一起这么久了，现在也就才抱抱。

　　“唉，果然还在生气吧。”少女虽然在抱怨，但是表情一点儿都没有不高兴，满满的笑意。她抬起胳膊，这次没有垫脚，直接绕着他的脖颈往下拉。

　　拉到极近的距离，秦放看着她的眼睛，是很认真的样子。

　　“那就再亲一次，”她的鼻尖蹭了一下他的，秦放感受到一股凉意：“亲到你不生气为止。”

　　似乎不应该在最初接吻的时候太夸张，王一涵就很含蓄地跟他贴了贴，蹭了蹭，单纯地不能再单纯了。

　　两个人的嘴唇都挺凉的，从凉到热，也不知道花了多久时间。

　　最后放开之前，还是没忍住。

　　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果然啊……秦傻白甜的唇和她想的一样。

　　——也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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