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送给你……？

　　鹿园园沉默了一会儿, 疑惑地呢喃：“什么把你送给——”话说到一半, 声音戛然而止。

　　她脑子里想起, 林茜有一阵儿疯狂迷恋狗血类霸道总裁类型的电视剧和小说, 迷恋还不够, 还要给他们安利, 宿舍几人无一幸免。

　　那情节真是要多狗血有多狗血, 要多霸道有多霸道，而关于“把我送给你”这种话。

　　倒是没见过这么说的，但是她见过倒过来说的。

　　——男人邪魅一笑, 握着坐在床上的女主角的脚腕：“亲爱的，愿意把你自己送给我吗？”

　　然后女主角热泪盈眶满脸羞红道：“我不要！你这个臭流氓你走开！”

　　男主角不依不挠并且坚信这是欲拒还迎，接着把女人拽过来哄：“乖, 相信我, 我会让你舒服的。”

　　然后开始拉灯酱酱酿酿之旅——紧接着屏幕上会出现“第二天......”。

　　万分引人遐想，的第二天。

　　“......”鹿园园被自己给吓到了。

　　要不是这句话,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些可怕的剧情。

　　其实真的没有刻意去注意这些事。

　　可能是宿舍里的潜移默化耳濡目染, 可能是她们偶尔开的玩笑, 管它什么原因, 反正上了大学以后, 她就是...懂了。

　　她就是知道, 并且确定，他指的不单单是口头上的“把我自己送给你”，而是......而是别的。

　　鹿园园张了张嘴。

　　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脑子里还闪过另一个画面。

　　几个月前在酒店的时候, 他压在她身上，咬牙切齿留下的三个字——“你等着”。

　　还有，刚才进饭店之前，他说他那时候说的“你”不是餐厅名，就是“想吃你”的意思，变了个说法是不想让她觉得他像变态。

　　......

　　鹿园园觉得自己的脸在一度一度地升温，这么想完一圈儿之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送...送你自己给我？”她咽了口唾沫，眼睛飘飘忽忽地往他脸上瞄，故作镇定，干巴巴道：“你这不是...已经送来了嘛？”

　　“......”苏临眯了眯眼。

　　小姑娘刘海薄薄的，发型从刚认识开始就是黑长直，披着的时候她习惯把一边的掖到耳朵后面，显得脸更小。

　　她又不化妆，素面朝天的，感觉给她套个初中高中生校服，放在学校里不会有丝毫的违和。

　　怎么看，都还是......太小了啊。

　　他微微直起上身离她远了点儿，立马就明显感觉到她松了口气，苏临觉得她这幅风声鹤唳的样子挺好笑——她肯定不知道自己有多不会撒谎。

　　“我开学大三了。”他非常识相地转移话题。

　　鹿园园还愣愣地：“我......”她眨眨眼，试探着：“我开学大二了？”

　　“......”苏临被她逗笑，摸了把小姑娘顺滑的长发：“我还不知道你大二了？我是要跟你说个事。”

　　“哦......那你说呀。”

　　“大三，我应该要准备考研了。”

　　鹿园园其实也不怎么意外。

　　有次好奇问了他大一大二的gpa，她被深深震撼了，当时就觉得苏临不考研才不正常。

　　她刚要说话，他又加了句：“出国读。”

　　“......”

　　“这假期我爸一直提。”苏临面上闪过不耐，拨了拨头发，他现在一想起这件事就烦，吐了口气接着说：“我其实不怎么想去，本来也不想，尤其是......”

　　他忽然停顿下来，鹿园园把话接过来：“是什么？”

　　苏临突然抬眼朝她看过来，带着一点笑意，眼睛里夹杂着很多情绪，“尤其是，和你在一起之后，完全不想去了。”

　　“......”鹿园园没想到他突然蹦出这句话。

　　接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她大脑一时有些空白，没能反应过来该回复什么。

　　“我假期里跟你打电话，其实想说很多次，但......”苏临好像也不需要她的回复，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覆盖上了她的，在一点一点地磨过她的手背皮肤，声音缓慢清晰，“觉得这算一件大事儿，还是见了面告诉你好。”

　　“宝宝，”他紧了紧她的手，鹿园园抬头，看到的是他无比认真的表情，“我知道异国恋对很多人来说都很难接受，如果你觉得——”

　　“你要去三年吗？”她突然打断他的话。

　　“……嗯？”苏临愣了一下，意识到她说什么，很快答：“不，就一年，美国很多学校商科研究生都设了一年制MBA，我读这个。”

　　鹿园园心里送了一大口气，她没有了解过国外的研究生，以为和大陆一样是三年制。

　　她几乎是没犹豫地冲他点头，“那你去吧学长，你成绩那么好，不读真的太可惜啦。”

　　他狐疑：“你……想我去？”

　　她顿了顿，还是点头。

　　“......”？

　　苏临还没说话，小姑娘接着苦口婆心；“你出国是不是要考很多东西的？那我们大三不要总是出去玩了吧，你也不要玩游戏了，我会监督你的呀。”

　　苏临：“......”

　　不是，这画风不太对吧。

　　在他的设想里，不应该是小女朋友一脸哀怨地抱怨撒娇：“哎呀你不要去嘛你怎么舍得人家~”然后他就顺势：“我舍不得啊宝贝儿~不去了老公就在这陪你！”接着回家和恶势力做斗争。

　　也不算设想，这是苏临在飞机上睡了一小觉做的梦，对话略有出入，但场景什么的都挺真实的。

　　这也差太大了......

　　接下来的时间。

　　不管他怎么试探，小姑娘口风都很紧，没有一点儿犹豫地支持他出国。

　　面色如常。

　　虽然本来一年也不算什么大事，仔细想想，鹿园园的性格也不太可能和他梦里那样，但是他就是挺想……

　　啧，想至少听她撒撒娇什么的。

　　希望全都落空，她这么直接的就答应了，还积极地要催他读书。

　　苏临心里不太舒服了。

　　他在送她回家的出租车上没怎么说话，想要引起某人的注意，没想到鹿园园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一样，也没怎么说话，一直看着窗外一动不动地发呆。

　　也不知道是他自己跟自己杠上了，还是她察觉到了但是就是不主动找他，一直走到单元楼下，两人之间的气氛都很诡异。

　　在她家楼下站定的时候，眼看着就要道别了。

　　他闭了闭眼，咬着后槽牙，觉得自己他妈怎么比女朋友还像个小姑娘。

　　苏临睁开眼刚打算伸手拉她来哄——

　　面前的人突然过身，动作特别迅速利落地扑到他身上。

　　夏天的衣服薄，她纤细的胳膊搂在他腰上，能觉出来用的力气不小。

　　他结结实实地愣住。

　　抱了半天，苏临清了清嗓子，“宝宝，你怎——”

　　“我之前说的是假的。”她的脸很紧地埋在他胸前，鼻梁几乎硌到他，声音像是闷在棉花里，“我当然不想了……”

　　“你说完我就很害怕……”

　　怕？

　　他皱眉：“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停顿了一会儿，再传来的声音带了点委屈：“就突然很怕，你不喜欢我了。”

　　“……”

　　苏临之前想她闹。

　　她真的说出他想听的话，他心里又闷得很难受。

　　“我一直都觉得我不好，觉得我这个人好无聊，你不知道，我其实总在想你什么时候不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办……”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不对劲。

　　苏临在最后一句里听出了一丝哭腔，心脏猛地一缩，伸手就想把她捞起来。

　　她不肯。

　　鹿园园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一直说话，好像要借着这个机会全部倾吐出来，“所以我刚才特别害怕，我甚至觉得我们坚持不到你出国，就……”

　　“就什么？”

　　“……”

　　苏临扯了扯小姑娘长长的头发，看着她鸵鸟一样埋着说这种话，又气又心疼。

　　他又问了一次：“就什么？”

　　“……”

　　她哭得不明显，但流的眼泪已经浸湿了一小块布料，此时有微凉的触感，仿佛那点儿水分也渗进皮肤里，透到心脏里，把整个心脏刺激得酸而软。

　　“那我替你说，”他摸着她的头发，语速不急不缓，“害怕坚持不到我出国，就分手了……对吧。”

　　“……”

　　良久的沉默后。

　　她一条胳膊突然一松——

　　然后抬手，“啪”地一声拍在他的后背上，还挺响的。

　　好像一个赌气不说话的小孩子，不满意他的话，在无声抗议。

　　这个动作让苏临差点笑出来。

　　“哦，还打我呢，”他接着刺激：“我不是替你说的吗，打我干什么。”

　　她蓦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瞪着他，嘴角向下撇，声音也可怜的不行，“我没有说！”

　　鹿园园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她一直以来，连生活了几年的家是那么支离破碎的，她做到多好爸爸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她对于这样热烈的感情既喜欢又害怕，她想要做所有她能够做到的事去抓紧他。

　　他刚才提到出国。

　　那种从和他恋爱最开始，一直都隐隐潜伏着的、她从未提过的不安，甚至连她自己都以为消失了的极度不安，一下子全部涌上来，几乎把她淹没。

　　“行......”他叹了口气：“你没说。”

　　苏临觉得他这辈子的耐心都给她了。

　　他这辈子，也就败在她一个人手里了。

　　鹿园园说完话又想埋回去的时候，直接给他半路拦下来。

　　他一只手扶着她的下巴，一只手给她擦眼泪，动作很轻也很慢，说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到她耳朵里。

　　“你还想我怎么喜欢你，你就说吧。”他的眉目有些无奈，整个轮廓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异常温和，和平时不同，极有耐心的样子，“不能了，鹿园园。”

　　他的声音低缓，语气太过温柔，像在哄一个很小的孩子，生怕吓到她。

　　她忘了哭，屏住呼吸看着他。

　　“你得对我有点儿信心，”眼泪擦得差不多了，苏临勾起唇角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很亲昵的动作，“嗯？”

　　“嗯...”她红着脸吸了一下鼻子，泪腺又开始蠢蠢欲动。

　　苏临捧着她的脸，低头垂眸，吻上小姑娘弧线优美的眼尾。

　　咸的。

　　“不准哭了，”他说，鼻尖蹭了一下她的脸，“今天是我们园园小仙女十九岁生日，得美美的。”

　　眼睛胀得发疼，整个人被他锢在怀里，鹿园园说不出话，一直点头。

　　夏夜虫鸣，满天繁星。

　　她闻着他身上清新的木调香气，恍而觉得这是场梦。

　　而她愿意永远沉溺。

　　“宝宝，”过了会儿，他偏过头亲了一下她的耳垂，湿湿凉凉的触感，“以后每年生日，我都陪你过。”

　　-

　　鹿园园大二上学期的课表比大一宽松了点，多了专业课但少了数量更多的公共课。

　　由于C大关于选修的学分规定，是一定要修四门的，但由于很多人大四的时候留校时间都很少，所以几乎所有人都默认是把大四的在大三修完。

　　开学苏临大三，所以两人上下学期都是一起选的选修。

　　鹿园园对于计算机的热情没有丝毫的削减，并且觉得自己将来十有八九是要往这方面发展，她就决定接下来三年的选修课把跟计算机有关的三门修个遍。

　　C大的师资力量雄厚到难以想象，选修课的老师也有可能是一个说出学历吓死人的知名教授，而且从严川身上就能看出，就算选修一周两节，那也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

　　她怕苏临不喜欢这方面的，还提前了挺久跟他讲，没想到他当时一副没怎么惊讶的样子。

　　两人上下学期分别修了计算机应用工程和C#程序设计及其应用，两个都是可难可易，要往深了学就难，要只是想混个学分就简单。

　　鹿园园没想到的是，期末复习的时候遇到不懂的地方，都是男朋友给她点拨的。

　　这让她记起来大一的法语，他讲起来也是厉害得不行。

　　她长这么大，见到最神奇的人可能就是他了，“学长你为什么什么都会啊？”

　　“......”

　　苏临心说不然呢。

　　我黑眼圈儿哪来的。

　　我还不是为了在女朋友面前装个B，选修课在所有科目里最高，回回接近满分。

　　他要是自己选的话，肯定不会选这种听起来就专业性很强的课。

　　毕竟不光要过，成绩单还得漂亮，那就必须高分过。

　　这样的课想高分过可不是园林美学那种上课随便听听，下课查点儿资料做几个作业就能拿到百分之八十分数的。

　　苏临看了她一眼，只字不提自己挑灯夜战，笔一扔，一挑眉：“你男朋友就是什么都会，你这是第一天才知道么。”

　　“......”

　　“要不是这专业限制，那就是连开飞机也会了，还能带你上天。”

　　“......”

　　又开始了。

　　鹿园园叹了口气，用了最见效的办法制止他说骚话——

　　两人离得近，她转头往前一凑，就能亲到他的侧脸，“对呀，你最棒啦。”

　　苏临本来的表情僵在脸上。

　　半晌，特别不自然地摸摸鼻子，清嗓子，“嗯...咳...还有哪不会？”

　　-

　　期末考过去，大二结束。

　　鹿园园的行李都收好了，在回家之前最后和他在学校里腻歪一会儿。

　　两人沿着女生宿舍楼前的主道往操场的方向走，下午四五点的天气不算太热，阳光也不毒，偶尔吹来一阵小风还挺舒服。

　　鹿园园顺着两人牵着的手往上看。

　　不算壮却很紧实的小臂。

　　藏在短袖下面的肌肉。

　　一年四季没见他涂过防晒霜却好像怎么晒也晒不黑的皮肤。

　　清晰的锁骨和喉结。

　　......

　　一直到他的脸。

　　这样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下颌角一点儿也不突出，整个侧脸线条特别流畅，鼻骨挺而直，这么看着就衬得眼窝比一般人要深。

　　鹿园园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他...就是侧脸。

　　是林茜给她看的一张照片。

　　她觉得一眨眼，苏临马上就要大四了，而好像去经管系听讲座，听别的女生八卦那个活在传说里的大二学长，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她低头看着水泥地，忍不住笑了一下，结果再抬头看他的时候，直接对上他漆黑的眼，被逮了个正着。

　　不知道是不是她之前的视线被察觉，苏临看过来的眼神很玩味。

　　但问出口的话却很正经：“你打算考研么？”

　　鹿园园还没答话，就听他接着分析：“我是觉得你可以保研，假如跨专业比较麻烦保不成功的话，再考。”

　　“......”

　　她愣了一下，半天忘了给他回应，他紧了紧她的手：“在想什么？”

　　“啊，”鹿园园回过神来，答：“我之前也差不多这么想的......”

　　她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这件事真的纠结了挺久，但是因为还不算离得太近，就一直没做决定，没想到刚好现在被他提起来。

　　“我之前查了下，跨专业保研挺难的，而且我觉得我应该早点工作的呀，爷爷奶奶年纪很大了，读研要三年，我不想——”

　　说着话，不知不觉走到了操场，在他们这一侧，很大一片树荫下面排列着兵乓球台。

　　鹿园园话说到一半，苏临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红色的乒乓球台，她止住了话头，等他擦完，又突然朝她伸手过来——然后轻轻松松把她整个人腾空提起——放到了乒乓球台上。

　　“......”

　　所以擦是让她坐？

　　“宝宝，你等会儿。”他个子高，颀长的身子微微弯下来一点，双手支在她的腿旁边的台上。

　　就像把她从正面绕进去了一样。

　　鹿园园还没反应过来。

　　他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因为近距离，好像连周遭的空气也有些微的震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考研就考研，你毕业的时候，我刚好回来，一切都有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

　　“反正不管你做什么，你读研工作选了什么方向，就记住一点——”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要开心。”

　　“选你最开心的，其他的都别管，交给我，我来办。”

　　鹿园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风忽然大了起来，他额前的发被吹起，发型也乱了，只有声音还是一样的稳：“就算你最后发现不喜欢了，不开心了，咱们还能换。”

　　她顺势接道：“换什么？”

　　他突然笑了：“你忘了？”

　　“......”忘了什么...？

　　“再不济，你还能来找我啊，来跟你男朋友一起——”他整个人压过来，气息掺着风一起笼着她，苏临挑高一边的唇角，笑得散漫张扬，还带着点儿坏。

　　鹿园园看着他薄唇开合，吐出四个字：“——卖卫生巾。”

　　“......？”

　　她上一秒还觉得自己被他说的鼻子都有点儿酸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然后赚大钱。”他补充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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