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临执着于这件事, 源于一个攻略。

　　在鹿园园发微信说要重新录一遍采访视频之前, 他在课堂上刚看完。

　　教人追女生的, 被无数人称赞的攻略。

　　【攻略第一条：从称呼开始。】

　　【假如你有职位或者头衔, 而她只叫你班长、排长、组长、社长、或者是烂大街的学长。

　　那你就要注意了,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你最先要做的, 就是把她的称呼给改过来。

　　再怎么样，至少在喜欢的女孩子那里，咱要拥有姓名吧。】

　　苏临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

　　他的确没被叫过名字。

　　“……”

　　烂大街的学长当时觉得特别扎心。

　　那瞬间, 他连往下看的心情都没了。

　　所以在见到她之后，尤其是在听到她毫无芥蒂地叫别人“学长”的时候，顿时就联想到这条, 烦得不行。

　　虽然苏临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她不叫他们学长还能叫什么？老王老李？

　　但他就是烦了。

　　就是突然想听听她……叫他名字是什么样的。

　　果然啊。

　　贼他妈好听。

　　苏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她听到他的话, 先是飞快地抬头扫了他一眼，又迅速垂眸, 一个转身低着头从他身边走出去, 肩膀还撞到了他的胳膊, “快点走啦学长！”

　　他看着她快步走远的背影, 控制不住地弯起唇。

　　长这么大, 这名字不知道被叫了多少次了。被同学, 被老师，被家人，在聊天的时候, 被告白的时候, 打架的时候，或者挨训的时候。

　　从来没这样过。

　　苏临拨了拨头发，舔了下唇，低声骂了一句。

　　简直他妈像给他过了一次电。

　　“鹿园园。”他几步追上小姑娘，看着她藏在发下红红的耳廓，上瘾了一样：“你再叫一次。”

　　“……”她头埋地更低。

　　“你不叫——我不给你采访了。”

　　闻言。

　　鹿园园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她唰地抬起头，脸上还有些粉色没褪去，一双鹿眼清澈剔透，睁得老大，满满的不敢置信。

　　两人对视了半分钟。

　　鹿园园认输了。

　　“哦……”小姑娘像是卸了气，看着地面，乖乖地又叫了一声：“苏临。”

　　这次比上一次要快，要干脆，要顺溜。

　　但是依然很软。

　　依然好听。

　　依然，让他头皮一麻。

　　她像是怕他再说什么话，直接伸手揪住他胳膊处的卫衣袖子，往前拖着走，“诶快点走啊学长……”

　　苏临看着她放在他胳膊上白皙的手，小小的，纤细的手指。

　　他觉得自己是有病吧，就他妈被叫个名字。

　　怎么就能傻乐成这样。

　　耳边不断回放着刚才她的声音。

　　她嗓子软，声音甜，他知道的。

　　平时听多了，还以为自己习惯了。

　　但是她叫“苏临”的时候——

　　苏临甚至觉得，就算自己现在被通知他的毕业论文导师是严川，只要是鹿园园叫着他名字通知的，他都能笑着心平气和地接受并且说声谢谢。

　　……操，真可怕。

　　真他妈疯了。

　　-

　　采访视频要求的问题就那么几个。

　　第一次，鹿园园出现了口误，再加上开始录制没多久，决定直接删了重来。

　　第二次很快成功，全程才十多分钟。

　　两人坐的教室和上一次奖学金的采访不一样，位置却一模一样，都是正对着门靠着窗那排，采光最好的位置。

　　她坐在桌子后，苏临从旁边的桌子下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到她对面。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保存好视频，鹿园园一抬头，视线和他在空中对上。

　　鹿园园一愣。

　　随后掩饰般地低头，再次摆弄手机，半路还差点手滑掉到地上，“学长，你要再看一遍视频么？我晚上就要上交给我室友了。”

　　“不看。”

　　看他自己那张脸干什么。

　　其实现在视频录完了，按说可以走了。

　　但是鹿园园没提，那他肯定更不会提。

　　苏临晃了下曲在桌下的腿，一手支着头，就这么看着她垂眸摆弄手机。

　　他想起昨天的事，被人给发了贴。

　　他试探着叫了句：“园园。”

　　“……”她好像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他接着叫：“园园？”

　　“……”她耳朵尖动了一下，眼睛依然看着手机屏幕，睫毛卷翘微颤。

　　苏临看她这样，笑了一下。

　　随后道：“鹿园园。”

　　对面的人一下子抬起头：“……怎么了学长？“

　　“你看没——”

　　话说到一半止住，他想了想，换了种说法，“你平时看论坛么？”

　　“！！！”

　　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鹿园园忽然紧张起来，心里直打鼓，她的舌头就像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脱口而出：“没有。”

　　她观察着他的表情：“……怎么了吗？”

　　苏临定定地盯着她，认真的神情，带着点探究和若有所思。

　　鹿园园手心有些渗汗。

　　他突然笑了，变回了那种散漫的样子，说：“哦，没事，那就没有吧。”

　　鹿园园紧绷的神经松下来。

　　又听他说：“明天早上，我载你去法语课。”

　　-

　　当天晚上，苏临做了个梦。

　　梦里，他在一堆人中凭借声音辨别出哪个是鹿园园，伸手把她拽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她的唇在他视野里逐渐清晰，粉嫩的颜色，一层水光显得唇珠饱满。

　　除此之外，一切都是糊的。

　　他听到她在说着什么。

　　一直一直说，叽叽喳喳，叫他“苏临”，唇瓣一直在开合，作为视野里唯一一处清晰的画面，诱人非常。

　　他心生烦躁。

　　又或者不是烦躁，是别的什么。

　　干脆一把拉过她，俯身要压上去——

　　苏临在这时醒来。

　　因为是猛地坐起，胸膛的起伏略大，他有些茫然地盯了一会儿漆黑一团的空气。

　　缓了一阵，捞起手机看了眼。

　　凌晨四点。

　　所有人都睡了。

　　老大老二的鼾声有节奏地一应一和。

　　他的耳边却一直回放着鹿园园叫的“苏临”。

　　在梦里听到的，和下午她叫的那两声交织在一起。

　　魔怔了一样。

　　苏临抓了把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出了些汗，身上有点粘得难受。

　　老大老二是雷都打不醒的，而他和秦放因为听着上面两个人的呼噜声会睡不着，习惯了带着耳塞睡。

　　他径直去浴室洗澡。

　　热水打开，水汽氤氲满室，在瓷壁上凝成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哗哗的水声中，苏临脑子里挥之不去刚才的场面，耳边嗡嗡的，都是她的声音。

　　脑海里又蹦出一句话。

　　——学长，我当然没有谈过恋爱了，我才高中毕业四个月而已呀。

　　“……”

　　苏临咬着牙：“操……”

　　他吐出一口气，闭着眼抹了把脸，随后伸手，把开淋浴的水阀向左扭了点。

　　蓝色，凉水那边。

　　-

　　隔天早上，鹿园园比平时早起了五分钟，她缓了一会，抬手拍拍脸，换衣服下床开始洗漱。

　　七点半，她准时到楼下。

　　宿舍门外的树旁边，她看到苏临坐在车子上，穿着一身黑，车身微斜，他一条腿曲在脚踏上，另一条腿支在地上，正在看手机。

　　山地车座高，他支在地上的那条腿就显得特别长。

　　“……学长，”鹿园园走到他面前，“早啊。”

　　他抬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眼神……在刚看到她的一瞬间，好像有点复杂。

　　“早，”随后他恢复如常，点了一下头，“上车吧。”

　　刚说完。

　　苏临想起，上次她脚伤到之后，左上右上上不去的那幅场景。

　　安装后座其中连接着车轮轴，高度不像前座可以调，他正准备下车帮她，车子后面微微一沉。

　　“……”居然上来了？

　　他的动作僵住，身后的人似乎是猜到他在想什么，解释道：“学长，我上次上不来是因为有一只脚不能用力！”

　　她又加大了点声音：“我正常的时候，是完全可以上来的！”

　　小姑娘带着那么点想要证明自己的语气，特地咬重“完全”两个字，他甚至想象得到她的表情。

　　苏临嗯了声，无声笑了下，骑向食堂。

　　五分钟到了地方。

　　鹿园园上食堂二楼的楼梯时，边看了眼挂钟边想，骑车子果然比走路快多了。

　　随后，她娴熟地挑了几个窗口买饭，他跟在一边，每到一个地方，她就问他一句。

　　“学长你吃不吃这个呀？”

　　“学长你要不要尝尝这个面包，超好吃的！”

　　“学长你……”

　　他都说不吃。

　　鹿园园皱眉。

　　她偏头看着身边一直跟着她的人：“学长，你不能不吃早饭。”顿了顿，努力让声音严肃一点：“会胃疼，很难受的。”

　　“我怎么没有？”苏临突然笑了。

　　鹿园园没反应过来：“啊？”

　　他挂着个漫不经心又十分勾人的笑，“你买完这些，要去干什么？”

　　鹿园园实话实说：“去领豆浆。”

　　“给谁的？”

　　“给你呀。”

　　“那不就行了，”苏临发现现在自己已经能够完完全全把豆浆当□□的早餐来期待了，还能满面笑容地给她讲：“早餐豆浆就够了。”

　　毕竟学校的豆浆很实在。

　　带着豆渣的，比外面卖的更能饱腹。

　　-

　　到教室的时候，还有十分钟上课。

　　鹿园园坐进去老位置，苏临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拉开书包拉链，一样一样地往外掏东西。

　　笔、水杯、本子、ppt。

　　“鹿园园，”他叫她：“下周运动会了，你有项目么？”

　　C大今年运动会依旧在十月底，但却特别会挑日子，定在下周三到周五，刚好冲掉了两节法语，令人心情愉悦。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鹿园园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

　　“参加的，”她浑身上下仿佛突然兴奋起来，“我要跑接力，还要跳高跳远。”

　　“……”

　　他快速地上下扫了眼她。

　　骨架这么小，手腕小腿这么细，她？跳高跳远？

　　可能是他眼神里的质疑太明显，鹿园园微微努起嘴，有些不满，“你别这么看着我呀学长，你不信的话，来看我比赛啊。”

　　苏临愣了下。

　　下一秒，点头：“好，去看。”

　　鹿园园拿起从食堂买回来的早餐，边吃边问他：“那你呢？”

　　“……”运动会，其实去年他就没参加：

　　但他没立刻答，反问她：“我有的话，你来给我加油么？”

　　鹿园园咀嚼的动作停下，眼睛睁得大大的：“当然了！”她像是怕他不信，又点了一下头：“我一定会去的！”

　　说完，她刚要转头，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啊”了声。

　　苏临挑眉。

　　她先把桌上的ppt分出来给他一份。

　　又把手伸进她的小书包，掏啊掏，掏出一盒有点儿熟悉的东西，放在了她自己的本子旁边。

　　还没完。

　　鹿园园接着掏了几下，又拿出来一个和刚才那东西一样形状的，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苏临垂眸。

　　长方体盒子，粘着透明吸管，嫩粉色的，画着很多卡通草莓的包装。

　　【莓莓牛奶】

　　下面的广告词也依旧醒目。

　　他盯着这四个字，回忆着上次喝它是在什么时候，耳边传来她的声音：“我上次看你好像……挺喜欢喝的，就带了。”

　　“……”

　　“然后刚才我给忘了，早知道就不用拿豆浆了……”

　　“……”

　　苏临转头，看着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却又黑眸晶亮地问他：“学长，你喜欢么？”

　　他顿了顿，又看了眼桌上的粉奶盒。

　　突然之间，生出一种无措感。

　　苏临整个人靠在座椅靠背上，低低地，不那么明显地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别人喜欢个姑娘是什么样。

　　但他觉得他有点儿他妈不正常吧。

　　不然怎么光看着她给的这个沙雕奶，居然都觉得贼几把开心？？？

　　鹿园园看他半天靠在那不动，飞速咀嚼并咽下嘴里的食物，刚想说话——

　　就看见他有了动作。

　　苏临抬起左手揉了揉脸，直起身撕开吸管，把管插进专属的孔里面，发出“嗤”的一声。

　　然后，他把弄好的奶递到了她的嘴边。

　　吸管触到嘴边一块皮肤，这感觉太熟悉，鹿园园条件反射般地张嘴叼住。

　　他的手一施力，盒子受到挤压，淡粉色的奶爬满透明的吸管，纷纷涌入她的嘴里，一滴不落。

　　这一系列动作不快，但当吸管递到她这边的时候，鹿园园一下子愣住了。

　　因为完全没料到，所以也完全没反抗。

　　她瞪大眼睛。

　　口腔里满是熟悉而喜欢的草莓牛奶味。

　　苏临一边托着奶盒，一边回答她：“喜欢啊。”

　　他另一只手还撑在脸上，等了一小会儿，把吸管从她嘴里抽走，鹿园园咽下口中莫名被喂的奶，眼看着莓莓牛奶被他放回到了桌面上。

　　视线又顺着他修长的手移到他脸上。

　　他眼睛里融着光，弯弯地盯着她不知道在笑什么，“喜欢死了。”

　　喜欢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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