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客厅里高大的圣诞树上挂着的小彩灯都亮了起来, 一旁的壁炉也升起了火, 整个客厅显得格外明亮又温暖。特别是外面暮色沉沉, 不时有一阵呼啸的风声刮过时, 越发叫人留念屋子里的温暖。

　　裴以恒松开她的时候, 竟是直接脱下自己的羽绒服外套，披在她身上。黑色大衣过于宽大, 一下将她笼罩在衣服里，整个人都显得娇小。

　　他双眸含笑地望着她：“但是我觉得，保温更重要。”

　　此时整个房间里都有暖气，温暖如春, 他还让她保暖……

　　对于这种公然虐狗行为，众人还是予以强烈谴责，简直是过分。其他人还没开口，艾雅雅喊道：“我说，麻烦你们考虑一下，单身狗的心情。”

　　“咱们这里，应该不是只有我一个单身吧。”艾雅雅环顾众人问道。

　　程津南立即说：“我和高尧都是。”

　　艾雅雅手肘轻抵了下倪景兮, 故意问道：“倪大人，你也是吧。”

　　倪景兮看着她拼命给自己使眼色, 又望着对面的裴知礼, 低声说：“嗯，我是。”

　　“裴学长, 你呢？”艾雅雅顺杆问道。

　　裴知礼轻笑道：“虽然不想承认, 但我也是。”

　　“哇, 难道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余下的居然全都是单身？”本来艾雅雅是想帮陈晨打探一下裴知礼的情况，没想到居然发现这么一个惨痛的事实。

　　谁知程津南突然说：“学姐，我们才大一，之前老师和大家不让谈恋爱，我们也没办法。”

　　其他三个正处于大三的‘老’学姐，不由心头被扎了一刀，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如果到大三还没恋爱，好像在学校里谈恋爱的几率确实不大了。

　　以至于很多人都称，大三和大四萌发的感情，是夕阳恋、黄昏恋。

　　“那真是不好意思，学姐我没给你们树立好榜样。”艾雅雅说这话的时候，可是咬牙切齿。

　　于是程津南立即转移话题，问道：“对了，你们怎么突然想起来玩变装的？”

　　颜晗想了下，很认真地说：“这样看起来，是不是特别有趣。”

　　裴以恒低头看了她一眼，谁知这一眼，正好瞄到黑色大衣下，她微微隆起的胸口。因为她穿着的是露肩长裙，裙子衣领正好卡在胸口处，雪白又细腻，竟还有一条极明显的沟。

　　他下意识地撇过头。

　　可是脑海里，这幅画面却经久未散。

　　待其他人说话时，他侧身将她全部挡住，又把大衣拉了拉，低声说：“衣服要穿好，别冻着了。”

　　“我不冷。”颜晗看着他绷住的俊脸，故意说道。

　　明知道他心底是什么想法，就是想逗他一下。

　　谁知人家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理所当然地说：“我觉得你冷。”

　　颜晗错愕地睁大眼睛，清澈的鹿眼里闪着笑意。

　　所以这世上还有一种冷，叫你男朋友觉得你冷？

　　“我们晚餐怎么吃？”程津南问道。

　　高尧在旁边捂了下脸，一副没眼看的样子，“你怎么跟个吃货似得，这才刚坐下。”

　　谁知这话说完，门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颜晗立即走过去，接起电话，待说了两句之后，她挂断了。

　　“我们的晚餐到了。”

　　五分钟之后，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几个身强体壮，还穿着统一制服的小伙子，将一盘又一盘东西搬了进来。

　　而最后由两个人一起抬进来的，是一个做成木船模样的东西。

　　底下铺成厚厚的碎冰，而上面则是各种刺身，小青龙、牡丹虾、海胆、三文鱼、北极贝，而铺在船头的则是薄如蝉翼的透明鱼片。

　　这个刺身小船实在是太过巨大，是两个人合力抬进来的。

　　至于其他菜肴则都是已经烹制好的，他们直接拿过来的。众人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其中也包括颜晗。

　　本来她跟颜之润借了别墅，打算自己做饭。可是颜之润知道她是跟朋友一起玩，便说让她专心玩乐好了，晚餐他负责好了。

　　颜晗乐的开心，甜丝丝地说了声谢谢哥哥。

　　一旁的艾雅雅问道：“颜颜，这都是你订的？”

　　“是我哥哥帮忙订的，这别墅也是她的。”颜晗如实说道。

　　艾雅雅眨了下眼睛，惊讶道：“你什么时候还有这么厉害的哥哥。”

　　随后她狗腿地问：“你还嫂子吗？”

　　听到这个问题，颜晗瞬间想到那天颜之润面对简槿萱时，那个乌鸡眼样子。

　　待餐桌被摆好之后，众人过去落座。因为是长餐桌，所以八个人居然正好够坐。只是让当其他人先坐下的时候，一直没说话，又格外宽阔的野兽，独自站在一旁。

　　不知是众人故意，还是巧合，正好就是裴知礼旁边还空着一个位置。

　　裴知礼抬头望着她，笑着问：“你戴着这个头套应该没办法吃饭吧，要不你把头套拿掉？”

　　颜晗心底叹了一口气，如果她能拿掉，这就不是陈晨了。

　　于是，在众人的目光下，陈晨强行在椅子上坐下。因为她穿着的衣服很肥大，这么一坐下，自然挤压了旁边的空间。

　　因为她坐在桌尾，另一边没人，自然只会挤到裴知礼。

　　颜晗瞧见陈晨的野兽服，竟是搭着裴知礼的手臂。

　　当然陈晨自己是感觉不到的，于是她眼疾手快地拍了一张照片。裴以恒正好坐在她身边，看见她的动作。

　　于是颜晗给他看了一眼。

　　裴以恒有些看不懂，淡淡道：“这有什么好拍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颜晗下巴微抬，小声又得意地说：“陈晨连说话都不敢跟你哥说，要是让她知道，她居然碰到了她知礼哥哥的手臂，她不得高兴疯了。”

　　她说完笑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刚偷吃的小狐狸，眼眸放光。

　　谁知她刚说完，裴以恒的手肘碰了她一下。

　　本来颜晗正在低头发微信，她把这张照片传到了群里，所以裴以恒手肘碰到她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坐地太近，挤到了他的位置。

　　于是她往旁边让了让。

　　谁知她刚动了下，裴以恒的手肘又抵了她一下。

　　颜晗这次抬头望向他，低声问：“怎么了？”

　　“我这么碰你，你会高兴吗？”男人声音极淡地说。

　　水晶吊灯璀璨的光线下，少女清丽柔和的五官，就那么被清楚地映照着，以至于她眼底乍起的惊讶，分毫不差地落在了男人眼中。

　　颜晗眨了眨眼睛，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终于她扑哧一声低笑，实在忍不住似得问道：“你羡慕？”

　　刚问完，她点头，很认真地望着他哄道：“高兴。”

　　说着，她的手肘轻碰了下男人的臂弯。

　　或许这就是喜欢吧，明明是那么幼稚的一件事，可是两个人做起来，就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因为颜之润的阔绰招待，众人吃的格外开心。

　　尤其居然还送来一瓶香槟和几瓶酒，在看见酒的时候，颜晗咬了咬牙。她跟朋友一起玩，按理说颜之润这个当哥哥，不是应该特别关心，居然还送酒。

　　所以当程津南提议把香槟开了的时候，颜晗立即说：“这里没有开酒器。”

　　谁知艾雅雅指了指一旁的盒子，笑道：“刚才那个小哥走的时候说了，这个盒子里就有开酒器，所以你们想要吗？”

　　颜晗：“……”要不要准备的这么全面。

　　于是程津南过去拿起开瓶器，高尧站起来把瓶身猛地晃了晃，随后开瓶器直接打开瓶盖，金色液体迅速翻涌变成白色泡沫喷涌出来。

　　因为瓶口对准餐桌，此刻还坐着的人，居然都被喷到了。

　　颜晗正要躲开的时候，裴以恒已经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周围的尖叫声，还有他温热的怀抱。

　　因为吃的差不多了，所以大家干脆转移地方，到客厅壁炉旁边。

　　客厅地方铺着厚实的地毯，沙发上的靠垫被扔了下来，不想坐在沙发上的，干脆就坐在靠垫上。

　　这次送来的东西实在是齐全，八个玻璃杯已经被摆在茶几上。

　　透明玻璃杯上雕刻着繁复花纹，跟香槟酒瓶上的花纹相得益彰，有种中世纪复古又华丽的风格。

　　颜晗拉住裴以恒，低声说：“你不要喝酒哦。”

　　“我知道。”裴以恒望着她小心翼翼地模样，低声笑了下。

　　等过了一会儿，大家嫌无聊，有人提议看电影，有人提议玩游戏。于是颜晗指了指楼上说：“二楼专门看电影的房间，你们要去吗？”

　　于是一行人拿着各自酒杯，干脆转战二楼。

　　就在颜晗要进去的时候，裴以恒扯住她的手腕，将人拽了过来。

　　于是两人没有跟着众人一起去看电影，而是去了二楼的阳台。这是一个圆弧形的玻璃阳台，当初颜之润特别改装过的。

　　里面摆着圆弧形的长沙发，完全可以躺着。

　　颜晗搂了下身上的大衣，开口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裴以恒倒是笑了：“我就不能，只是想跟我女朋友在一起？”

　　“当然可以了。”

　　于是颜晗拉着裴以恒坐下，没一会她突然仰躺在沙发上，头顶依旧是玻璃窗，因此漆黑夜空一览无遗。

　　夜幕漆黑，星辰犹如闪耀的钻石般，一颗一颗地镶嵌在上面。

　　“颜颜。”一旁的裴以恒，伸手摸了下她的耳鬓，低声喊道。

　　颜晗听着他喊自己，心底像是有了预知似得，或许从他前几天突然离开的时候，她就有了预知吧。

　　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低声说：“你不是说，只是想要单独跟我在一起的吗？那现在就不要说话。”

　　裴以恒微怔，却是安静了下来。

　　没一会儿，他也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两人并肩，一起仰望着头顶的星空。

　　“你能分辨出星座吗？”不知过了多久，颜晗突然开口问道。

　　裴以恒对星座确实没什么研究，于是直接说：“不能。”

　　颜晗立即用一种极为开心的口吻说：“我也不能，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笨。”

　　被她强行分类为笨蛋的裴以恒，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话。

　　好吧，她高兴就行。

　　终于，周围再次陷入安静，头顶上这片星空，在今晚，似乎始终这般耀眼。

　　直到裴以恒再次开口说：“颜颜。”

　　颜颜猛地坐起来，裴以恒以为她又要阻止自己，正打算停下这个话题时，颜晗低头看着他，认真说：“现在，你可以说了。”

　　裴以恒透过银白的月光，望着小姑娘绷着的小脸，满脸严肃。

　　他低笑了下，干脆也坐了起来，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低声说：“颜颜，我只是想跟你说……”

　　“你是不是决定要重回赛场了？”颜晗声音轻软地问。

　　裴以恒一瞬间的怔住后，慢慢，慢慢，眉梢、眼尾连嘴角都开始上扬。这世上好像再没有比你喜欢的姑娘懂你，更让人觉得开心吧。

　　对于裴以恒来说，围棋，始终是他无法割舍的。

　　他这个人从来不会有什么幻想，可是偶尔看见江不凡，看见那些白发苍苍还在下棋的人，他也曾想过，或许他也会这样，一直下棋，下到七十岁、八十岁。

　　他轻轻点头。

　　颜晗立即说：“真好。”

　　沉默了一秒之后，颜晗大概也觉得两个字太少了，于是赶紧说道：“从知道你是裴以恒开始，我就觉得你应该回去。其实读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可是你作为职业选手的生涯是那么宝贵。你能回去，真的很好，特别好。”

　　她将最后三个字咬的格外重，脸上扬起的笑容特别灿烂，似乎她真的特别开心，特别特别开心。

　　可是裴以恒望着她，颜晗还坚持了几秒，突然她靠过来，把整张脸埋在他的胸口。

　　“颜颜。”裴以恒眼睑下垂，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乌黑发顶。

　　他伸手将人从自己怀里抬起来，这一抬，才发现不对劲。

　　刚才还笑容格外灿烂的少女，此时神情完全垮了下来，嘴角再也拉不起那样上扬的弧度，唇瓣紧紧抿着。她垂着眼睛，瞧不见她眼里的情绪，只能感觉到她睫毛一直在上下扑簌轻颤。

　　直到她身体幅度极小的颤了下。

　　裴以恒身体僵住，因为他没想到，颜晗会是这个反应。

　　良久，他低声说：“你，不赞同？”

　　他话音刚落，颜晗的脑袋立即摇地跟拨浪鼓似得，直到连他都感觉要她晃晕了，她才停下来。

　　颜晗抬起头，刚撞上他的视线，心底又莫名升起一股难过。

　　她吸了下鼻子，本来只想要把眼泪憋回去，可谁知，就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似得，刚一眨眼，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一颗接着一颗，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裴以恒不是第一次看见她哭，可是心底还是他妈地心疼。他伸手抹掉她的眼泪，低声问：“我回去参加比赛，你是不开心吗？”

　　因为他确实没想到，颜晗会是这样的态度。

　　颜晗终于带着哭腔说：“对不起，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裴以恒心底叹了一口气，心都快要被她哭化了。

　　“我不是不赞同你回去，真的，你决定回去，我其实比谁都难过。我就是，一想到以后放学再也不能天天跟你一起，跟你一起吃饭，我就有一点儿难过。”

　　之前的时候，只要她愿意，她总是能在学校里，或者家里看见他。

　　他总是会在她抬头就看见的地方。

　　可是以后就不一样了，他会成为那个她陌生的裴以恒九段，成为众人所期待的围棋天才，成为世界第一。他会到处参加比赛，或许她连一个月一次都看不见他。

　　她知道，作为他的女朋友，这些都是应该适应的。

　　即便只是普通上班族的夫妻，还有要出差的时候。可是相较于校园里的生活，她突然要接受改变，真的好难。

　　但是颜晗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低声说：“我不难过，真的。”

　　“顶多就只有一点点难过。”颜晗伸出手指，用手指尖比了一下，似乎想让裴以恒相信，她就是真的只有一点儿。

　　可是裴以恒也不说话，那么安静地望着她。

　　终于颜晗带着浓浓的鼻音，带着哭腔的声音软乎乎地说：“裴以恒，你哄哄我吧。”

　　你哄哄我，我就不难过了。

　　裴以恒再也克制不住，低头吻了下她额头，接着是沾着泪水的眼皮，接着是鼻尖，再然后是唇瓣。

　　他哄，他会花一辈子时间哄她的。

　　*

　　第二天，一大清早，众人还在沉睡的梦想中。

　　直到裴以恒听到楼下似乎有人在喊他，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待一听，好像真的是有人在喊他。

　　于是他穿上大衣外套，走到阳台上。

　　他的房间是二楼唯一有阳台的，颜晗昨晚偷偷告诉他的，说这是他作为男朋友的优待。

　　待他在阳台上站定，就看见楼下，穿着大红色羽绒服的姑娘，穿着牛仔裤还有一双雪地靴。她头上还带着毛线帽，只是帽顶上那颗巨大的绒球，正随着她挥手的动作，不断来回晃悠。

　　“阿恒。”颜晗开心地冲着他挥手。

　　此时裴以恒才发现，昨夜里居然下雪了，一夜过来，整个大地都被裹上一层雪白。

　　他低头看着在雪地上开心跳跃的颜晗，才发现，花园里竟有东西。

　　颜晗旁边是一个跟她差不多高的雪人，头顶戴着一个红色圣诞老人帽，黑乎乎的眼睛，身体上被插了两根树枝。

　　而花园本来应该一片雪白的地方，竟是被脚印猜出了巨大的几个字。

　　“阿恒，加油。”

　　裴以恒将这四个字，看得格外清楚。

　　此时颜晗喊裴以恒的声音，也吵醒隔壁和楼上的人，大家拉开窗子，就看见底下红色精灵一样的姑娘，双手搭在脸颊边，奋勇喊道。

　　“阿恒，一定要拿冠军。”

　　几个窗后响起开心地笑声。

　　然后所有人又听到那个清脆的声音喊道：“然后来娶我。”

　　这句话，一瞬间点燃了裴以恒身体里所有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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