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舞蹈吧, 外行就看人长得怎么样,衣服如何,跳起来美不美,至于什么动作什么拍子, 一律不懂。
陈列从后台的帘子里面伸出头往舞台上看,把那三点都仔细瞧了瞧,得出一个结论, “小远比他那女搭档还要漂亮。”
宋朝凉凉的说,“这话你别当着他面说,他不爱听。”
“知道知道,我又不找抽。”
陈列望着舞台上发小那优美身段, 再看那柔韧又有劲儿的腰, 大开大合的身体,被蓝紫色的灯光一笼罩,别提有多梦幻了,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 用认真的口吻说,“可惜了,如果小远是个女的, 那真是……”
背后响起声音,“真是什么?”
陈列不假思索的接上去, “能解锁很多姿……”
腰上一块肉被宋朝拧起来转了个圈, 他最后一个字变成了一声惨叫。
舞台上的唐远正要做一个向上踢腿动作, 本来是表现出少年的意气风发, 所以他那一下的力度很重要,不能软不能慢,结果冷不丁地听到陈列的惨叫声,他一个晃神,差点没把腿踹到学姐脸上。
要真踹到了,学姐肯定会哭死。
学姐吓出了一身冷汗,趁着往他怀里凑的时候,嘴巴动了动,叫他悠着点,说自己靠脸吃饭的。
唐远,“……”
帘子外面,舞台上的一对儿情侣已经从懵懂期进入了热恋期,各种缠||绵|。
台下的口哨声此起彼伏,每个人心里都装着一个初恋,那种|触||动|只要一点儿引子就能爆发出来,他们被舞台上的情侣感染了,情绪变得很激动。
说好的保持安静,早喂狗了。
舞蹈系的学生明面上没那么激动,心里却很震撼。
作为压轴,这支中国舞编排的非常有创意,放在元旦晚会上,有些大材小用,国际舞蹈大赛上都能拿得出手。
他们能看出那位小少爷的基本功非常扎实,动作幅度大,节奏又快,可他的完成度却很高,目前为止没出过错。
起码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错误一个没有。
那位小少爷通过肢体语言表露出的澎湃炙热情感现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很成功的融入了意境。
该青涩时青涩,该浓烈时浓烈,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把握的恰到好处。
不像是死记动作能出来的东西。
就像是灵魂在跳舞,光彩夺目,摄人心魂。
再加上他有一个台风成熟的搭档,只要后面不出错,这支舞就能成为今年元旦的代表作品。
学校肯定会发稿子。
之前一直传言唐家小少爷没什么真水平,今晚学校很多人被打脸了,晚上估计会睡不着觉。
张杨站在昏暗的角落里,目光紧紧盯着台上的唐远。
初恋是吗……
“张杨?”
后面的喊声突如其来,带着不确定的试探,张杨没有回头,他装作听不见的低着头离开。
现在的他脸色一定很差,所以还是不要跟辅导员搭话了。
辅导员倒也不在意,她两手塞在长款黑色羽绒服里面,帽子拉了上来,坐在那儿就是一黑团子。
四周的说笑哄闹并不影响她的注意力,她淡定的看着演出,看《初恋》从两个学生的身体里长出来,不断的缠||绕,越缠越紧。
似乎知道接下来就是断裂的时候,辅导员的呼吸放慢,她在等那一刻的到来,又像是在逃避。
当台上的两个学生表达出激烈争吵的意境时,辅导员的眼泪就跟着下来了,她睁着眼睛,泪眼模糊。
谁也没有留意到这一幕。
外行的听背景音乐的节奏推测快结束了。
陈列顶着可怕的低气压来一波马屁,“唐叔叔,小远跳的真棒。”
唐寅睨他,“用你说?”
陈列一个白眼翻到了天花板上,得,拍那腿上去了。
大概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脑子夹了,歇了没一分钟就说,“我觉得小远在娘胎里就会跳舞了。”
“阿姨是舞蹈家,那么好的基因摆在那儿,小远将来肯定也……”
唐寅的面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陈列急忙勒住话头,他转过身扇了自己嘴巴两下,您可老实点儿吧,我谢您了!
氛围压抑的让人窒息。
张舒然出来给陈列解围,“唐叔叔,小远快跳完了。”
唐寅起身,“一会他来了,你跟他说我在车里等他。”
就在这时,李月跟搭档恰巧从外面进来,她看了眼唐寅,礼貌又客气的打招呼,“唐先生。”
唐寅脚步不停的越过她出去,一个眼角都没给。
李月并没有露出难堪的表情,她扭头跟搭档||咬||耳朵,巧笑嫣然,一派青春洋溢。
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尴尬,好像从唐寅床上下来是上辈子的事了。
演出结束,谢幕的帘子一拉上,唐远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学姐从一同学手里接过一包纸巾,抽了几张给唐远,“学弟,你有三次分心,第一次是你|抚||摸|我脸的时候,第二次是你搂我,第三次是你推我,搂的不够狂热,推的反而很用力。”
唐远接过纸巾擦脸跟脖子上的汗,说不出话来。
学姐呼出一口气,打趣儿的说,“你前半场的状态很好,是你在带我,可到了后半场,你一直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你出不来,我也进不去,把我给慌的,节奏都差点乱了,还好只是元旦表演,要是重大比赛,我俩已经黄了。”
“排练的时候都没那些问题,怎么了你是?你当时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晚上吃哪些东西……”
唐远还在喘。
耳边嗡嗡响,当时在想什么?
他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后半场完全靠|肌||肉|记忆做出了那些舞蹈动作。
因为他感觉那个男人来了,就在台下。
尽管他的视角看过去,什么都看不太清,但他就觉得投在他身上的众多视线里面,有一道属于那个男人。
远在外地出差,特地赶过来一趟,为的又不是他。
看他演出,纯碎就是顺便。
这会儿俩人指不定在哪儿说悄悄话呢。
唐远撑着地面站起来,身体的零件都在震||动,随时面临散架的危机。
学姐扶住他的手臂,看不过去的问,“你怎么喘这么厉害?”
她只是刚拿结束的时候气息喘的厉害,慢慢就平稳下来了,学弟怎么一直在喘?跟跑完马拉松似的,满脸充血。
唐远喘着气说,“学姐,我花式抱你,吃不消啊。”
“……”
“这就吃不消了?学姐瞥他一眼,“你学姐我都没100斤。”
唐远,“98?”
学姐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这你都能知道?”
体重是女孩子的一个小秘密,她被这么当场揭穿,更不好意思了,“学弟,你这本事很厉害啊。”
唐远摆摆手,接着喘,学姐有一米七,瘦是瘦,但骨架大,后面有一个动作是学姐几个大步贴近,跳起来挂到他身上,上半身悬空,全靠腿上使力,钳子一样|夹||在他腰两侧,他快速托住转上七八圈,还得表现出欢天喜地的意境。
那一下简直要他的命,他这把老腰都快折了。
刚排练那会儿,那些个抱来抱去的动作都有做,后来为了唐远的腰考虑,就只是做做样子。
结果没想到学姐竟然把自己吃胖了。
唐远把额前的湿发往后抓了抓,随手抹掉睫毛上的汗珠,“学姐,你排练的时候没那么沉。”
学姐尴尬的咳嗽几声,“咳咳,我男朋友是个心机婊,他老给我做各种各样的小点心,我不能看,一看就忍不住。”
唐远更想哭了,我已经累成狗了,你还虐我。
他示意学姐看一处方向,“学姐,狗粮我收下了,你男朋友来接你了,赶紧换了衣服走吧。”
学姐顺着视线看去,见是她男朋友,立马飞奔了过去。
狗粮铺天盖地的砸过来,唐远措手不及,被砸的晕头转向,羡慕,真真实实的羡慕。
一到后台,唐远就瘫到了椅子上。
张舒然让他把湿衣服换了,不然会感冒。
唐远不想动弹,“我爸呢?”
“叔叔在车里等你。”张舒然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推着他的肩膀往换衣室方向走,“赶紧去换衣服。”
唐远慢慢悠悠,很不情愿。
陈列找死的来了一句,“小远比女孩子还娇气,直接公主抱过去算了。”
唐远抄起桌上的一个苹果扔他怀里。
陈列抓起来啃一口,声音含糊的喊,“谋杀发小!”
唐远的脸抽了抽,“小朝,你别自己玩了,带他玩会儿吧,看着怪讨人嫌的。”
宋朝玩他的手机,“没兴趣。”
“说的我就有兴趣一样。”
陈列切了声,一边大咧咧的走,一边咔嚓咔嚓啃苹果,高高壮壮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
随着他一走,静谧的氛围就在四周散开。
宋朝继续玩手机,妥妥的网瘾少年,好像虚拟世界有什么让他着迷,而现实世界一片寡淡。
换衣室里又小又挤,这儿乱糟糟的堆着舞蹈服,那儿塞着谁的衣物,空气里还有一股臭脚丫的味儿,不知道是谁把鞋塞进了哪个角落里,生怕被人抢了似的藏起来。
里头没空调,唐远拽起舞蹈服上衣的时候,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他忽地扭头,“舒然,你杵这儿干嘛呢?”
张舒然温和的看着他,“我帮你。”
唐远给他一个白眼,“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换衣服还能不会?”
张舒然说,“小远,你害羞。”
唐远身上出了很多汗,现在冷的打哆嗦,“是啊是啊。”
看出眼前的人在戒备,张舒然垂眼叹息,“上次泡温泉的时候没见你害羞。”
唐远说,“那会儿还有小朝跟阿列呢,这儿就咱俩,怪不自在的。”
“这样。”
张舒然的脸上露出善解人意的表情,他揉了揉唐远的头发,转身出去了。
太冷了,唐远也没多想,他飞快的换掉舞蹈服,穿上自己的衣服,套上毛衣,裹上羽绒服,他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这一活过来,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什么都想,恨不得他一辈子会出现的可能全想一遍,一个都不放过。
等唐远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跑出了活动中心,像个傻逼似的站在路边,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风往脸上吹,像是被刀子刮过,皮||肉生疼。
唐远应该回去,叫上发小找个地儿喝杯热的,让自己暖和起来,而不是立在这里,被寒风吹的脑阔疼。
人有时候就是要作践自己。
唐远任命的围着活动中心走,直到他走到后面的相思桥附近,浑身都要冻僵了才想起来可以打电话。
铃声从不远处传过来的时候,他一愣。
不等他做出反应,电话就接通了。
唐远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就用冻红的手拿着手机,脚步不听使唤的朝着刚才听见铃声的方向走去。
“少爷?”
唐远停了下来,做贼心虚般把电话给掐断了,他看见那个男人低头看手机,能猜到眉头是皱起来的,薄唇也抿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很严苛。
张杨背对着唐远,看不清什么表情,那个男人倒是正对着他,可对方向来不露声色,难以琢磨。
俩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唐远听不清楚,也不敢靠太近,他左右看看,发现那位置是学校十大|炮||场之一。
大风吹过,灌木丛里纸团乱飞,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唐远看到张杨拿出手机,举高了放到男人眼前,这一幕落在他眼里,就是小朋友求关注,跟家长嘻嘻哈哈玩闹。
接着就是张杨情绪激动的抓住了男人的胳膊。
从唐远这个角度看,就是张杨整个挨在男人怀里,有点儿小鸟依人的味道。
唐远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的说,“我他妈的跑这儿来干什么啊?”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理智告诉自己,赶紧滚蛋吧,对自己好点儿,别自虐了,可他一动不动,两只脚生了根一样长在土里。
肩膀突然被拍,唐远吓一大跳,他扭头见是张舒然,赶忙拽着人就走。
背后隐约有一道视线,唐远猛地转过头,却只看到那个男人离开的背影,这错觉真他妈的让他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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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远了,唐远松开了拽着张舒然的手,脚步渐渐的慢了下来。
张舒然迟疑的开口,“他们是那种关系?”
唐远说不知道。
旁边的人半天没回应,神情被朦胧的月光遮掩,就连那种温润的东西都模糊了起来,唐远忍不住的问,“舒然,你在想什么呢?”
张舒然给他把没弄好的外套领子理了理,“我接触过同性恋。”
唐远,“啊?”
张舒然说,“有次我跟我爸去拜访一个生意上的合作对象,他的爱人就是个同性。”
唐远噢了声,“那你没吓着?”
张舒然摇头,“爱情不分性别。”
这话唐远也听张杨说过,可张杨是同性恋,那舒然呢?
他的心里滋生出一点儿难以言喻的感觉,来不及捕捉就消失无影。
“爱情是不分性别,喜欢上的人是异性还是同性,这个全看自己的心,没有一个规格放在那里,说不准的,用规格来限制就太没有人性了。”
唐远把手放在嘴边哈了口白气,“舒然,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同性恋就会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也不至于出个柜就跟脱层皮似的,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发觉张舒然在看自己,他调侃的笑,“作为一个资深腐男,同性恋纪录片跟漫画看一大堆了,不理解他们都说不过去。”
“也是,”张舒然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唐远尽量不让自己露出一点儿异样,“没跑,就是散散心。”
张舒然又问,“那你怎么会在那里?”
“散着散着就散过去了呗,”唐远望着远处的夜色,“见着了俩熟人,没管的住好奇心。”
张舒然低眉不语。
唐远忽然问道,“舒然,你心里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张舒然抬眼,“我心里的爱情?”
“是啊,”唐远眨眼睛,“说说看。”
张舒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声音像是从远处飘过来的,很轻很温柔,“最好的爱情大概就是在最好的岁月里遇到最可爱的人吧。”
唐远被那几个最给整的有点儿懵,正捋着呢,就听到张舒然说,““我的人生里面,爱情跟婚姻只能二选一。”
他不解,“为什么?”
张舒然答非所问,“我会等我的爱情十年时间,十年后我等不到,就会选择婚姻。”
唐远愣怔了一下,他抬头,撞上了发小的眼神,莫名的感觉到了悲伤跟苦涩,沉默了许久他说,“十年很长了,如果那么长时间都没希望,那就表明人不是你的,你俩有缘无份。”
张舒然轻声笑了笑,“我也是那么想的。”
唐远想问现在爱情来了没有,张舒然先他一步说,“怪冷的,回去吧。”
不多时,唐远给他爸打电话,说他要跟舒然他们去喝两杯,晚点回家。
那头什么话还没说呢,唐远就像是收到了第六感发来的信号,脸色一变,“爸,你在哪儿?”
唐寅说话了,“车上。”
就两个字,唐远还是听出了不少东西,譬如他爸的气息粗重,情绪低沉隐忍,俨然就是一头被挑起|欲||望|的雄狮,他蹙眉,“有女的?是不是李月?”
唐寅满脸黑线,儿子这是什么本事?
李月是来过,目的是来表态的,说那会儿在后台不方便叙旧,不是自己刻意划清界限,还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希望两家生意上的合作能继续下去。
那一套说词无懈可击。
没两分钟,唐寅的身体就热了起来,太阳穴也跟着发涨,他再去看李月,觉得小摸样哪哪儿都让自己顺心,这一顺心就把人拉到了车里。
李月前脚刚下车。
唐寅是悬崖勒马,不然这会儿已经吃上了,他安抚了儿子几句,挂掉电话所,“把车门跟车窗都打开。”
司机老陈连忙照做,“那位小姑娘的礼服上喷了催||情的东西?”
唐寅揉了揉额角,“胸口挂了个小玩意儿。”
“小姑娘很有想法。”老陈往车里洒了几滴风油精,“先生,接下来去什么地方?塞城湖那边还是‘金城”?”
唐寅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呼吸粗且急切,面色很不好。
老陈看一眼后视镜,“那去南园?”
后座还是没反应。
老陈平时还能摸一摸老板的心思,这回好像真摸不清了,他想了想说,“要不去X大?现在这个点,赵小姐应该在学校里。”
后座传来一声怒吼,“去个屁去,回家!”
老陈闭上了嘴巴。
活动中心外面的喷泉那里,唐远跟陈双喜说,“一起去?”
陈双喜诚惶诚恐的摇头加摆手。
陈列不耐烦的嚷嚷,“小远,你跟他废什么话啊?”
唐远瞥过去,陈列嘁了声,自个先上了车。
陈双喜垂头看着鞋尖,“唐,唐少,我跟你们不是同一种人。”
唐远,“你变异了?”
陈双喜,“……”
“既然没变异,那怎么不是一种人?”唐远佯装生气,“少给自己贴乱七八糟的标签。”
陈双喜磕磕巴巴的说,“不是不是,对不起,我……”
唐远按住他的肩膀,低头弯腰说,“陈双喜,你心里其实很瞧不起我吧?”
陈双喜张了张嘴巴。
唐远噗嗤笑出声,“开玩笑的。”
他直起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真不去?”
陈双喜把头埋下去,轻轻的说,“我妈才过世不久,我不想让自己过的舒坦,那样会感觉对不起我妈。”
唐远抿嘴,“是我没想周到。”
陈双喜说,“唐少,你们玩尽兴些啊。”
唐远挠了挠眉毛,陈双喜在他面前总是低头哈腰,所以他看的最多的就是对方的发顶跟一截瘦的皮包骨的后颈,真不知道对方跟他说话的时候,眼里究竟会出现哪些情绪变化。
拢了拢思绪,唐远打过招呼就走了,他透过后视镜看陈双喜的瘦小身影,很快就整个融入了夜色里面。
玩儿到快十一点的时候,唐远说要回家。
陈列喝的说话都不利索了,他让舒然送唐远回去,自个揽着宋朝的肩膀,摇摇晃晃的说换地儿继续玩。
“你俩少喝点儿。”
唐远跟张舒然往外面走,不放心的叮嘱,“小朝,你看着点阿列,别让他发酒疯。”
宋朝说了什么,唐远也没听仔细,到他耳朵边的时候已经被风给吹散了。
唐远到家的时候,他爸就坐在客厅里,像一个在等贪玩的孩子回家的老父亲,操碎了心。
“爸,我还以为你上别地儿去了。”
唐寅嫌弃的把凑上来的儿子踢开,“一身臭味。”
唐远抬起胳膊闻闻,“不就是酒味跟烟味吗?它俩都是你的老相好,跟了你几十年了,你还嫌?”
唐寅,“……”
唐远接过管家递的毛巾擦擦脸跟手,坐过去随口说,“爸,你猜我今晚在学校里碰见了谁?”
他的语气稍作停顿,神秘兮兮的说,“是裴秘书。”
唐寅看着八点档电视剧,“是吗?”
唐远把脚从棉拖鞋里拿出来,盘在沙发上,“张杨跟我说他被你派到外地出差了,他今晚回来的事儿你不知道?”
“不知道。”唐寅神情慵懒的说,“回来是为的私事吧。”
唐远说,“他回来看张杨的表演。”
“西宁离这儿很远,长途车要十几二十个小时,飞机还不直达,要转,挺有心的。”
唐寅斜眼,“谁跟你说的他去了西宁?”
“张杨啊。”唐远半搭着眼皮,“他跟我说的。”
唐寅问儿子,“他没跟你说别的?”
唐远装傻充愣。
唐寅看了儿子两眼,捏住他的脸拽了拽,“听说他跟裴秘书关系不一般。”
唐远揉着被拽疼的脸,“怎么个不一般法?”
唐寅轻描淡写,“是一对儿。”
周遭的气流里混进来微妙的东西。
唐远听到自己的声音,充满了好奇,没有其他情绪,遮掩的非常到位,“爸,你的秘书是个同性恋,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啊。”
唐寅无所谓的说,“我是他的上司,不是家人,只要他在工作上不出岔子,私生活我不管。”
唐远心说,那我喜欢他,你管不管?心里那么想,他也只是挫败的叹了口气。
唐寅换了个台,“好好的叹什么气?”
唐远抓起他爸的一条胳膊横在沙发背上,自己把脑袋靠上去,接着是整个身子窝进去,熟练的调整好舒服的姿势,说笑道,“我觉得裴秘书那样的就很好,我还想追他呢。”
唐寅也是差不多的语调,“哦?是吗?”
“是啊。”唐远说,“又高又帅,还有能力。”
唐寅|摩||挲|着儿子的肩膀,“那么无趣的人,好在哪里?”
“事情是两面性的,”唐远说,“他虽然无趣,但他不跟人|暧||昧,私生活很干净。”
唐寅一掌拍在他脑袋上面,力道不重,气势吓人,“你拐着弯的骂你爸呢?”
唐远一脸无辜,“没有啊。”
没有个屁,唐寅关掉电视点了根烟抽起来。
唐远闻着飘到鼻子前面的烟草味,他想起了那个男人抽的烟,想起对方身上的味道,一时有些头脑发热,“爸,要是裴秘书跟他相好的分了,我能追?”
唐寅踹了下茶几,“别人穿过的裤子,你也要穿?我唐寅的儿子什么时候轮到那个份上了?”
唐远被他爸的比喻雷的无话可说,他半响才从沙发上下来,光着脚就上了楼。
管家端着一杯茶过来,“先生,您等了少爷好一会,何必他一回来就给他气受?”
唐寅叼在嘴边的烟一抖,“我给他气受?仲叔,你这眼睛还行不行了?”
他越想越来气,混帐东西,全世界一堆的人,堂堂唐氏的继承人,要什么样的没有,偏偏看上了一个老男人,现在跟别人好上了还惦记着。
想气死他。
唐寅从茶几上拿了手机翻开儿子的舞蹈视频,看视频里的儿子在舞台上大放光彩,想到了已经过世十七年的妻子,他身上的怒气这才一点点就消散了。
管家见可以说话了,就提了个事,“小少爷最近的情绪一直都不高,最爱吃的几道菜也不怎么吃了。”
唐寅冷哼,“该减肥了,少吃点对他好。”
管家,“……”
楼上房里的唐远坐在地毯上编辑短信,再三检查没有错别字就发了过去。
唐远:裴秘书,我的外套你什么时候拿给我?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裴闻靳发来回信:等我回来。
唐远挪到墙边,伸直两条修长的腿,惬意的用一根食指戳手机键盘:你今晚不是就回来了吗?我在学校看到你了。
这回裴闻靳很快就回了:今晚只是回来看晚会,很好看,我现在已经在回西宁的火车上了。
唐远扯了扯嘴皮子,看你家张杨的表演吧,连夜跑来跑去的,也不怕心脏出问题,他呆呆的坐了很久才发过去短信: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裴闻靳:我这边的事情解决完。
唐远啃了几下食指关节,发了条短信问:上次我跟你说我是同性恋,你没想法?
裴闻靳:没有。
唐远两眼一闭,那就没得聊了。
得嘞,没想法,完全不在乎,无所谓。
唐远身子一歪就躺倒在了地毯上面,手臂往眼睛上一盖,行,看来我该找个日子挖个坑把初恋给埋起来。
躺了会儿,唐远响起了学姐说的那番话,要让喜欢的人开心,那是第一要紧事。
埋之前他还是要确定一下,看那个男人开不开心。
唐远怀着酸涩的心情洗了个澡上床,没多久睡了过去。
一大清早,唐远就被陈列的电话吵醒了。
电话里的陈列很反常,他都忘了发脾气,只是问出了什么事。
陈列不说,就给了唐远一个地址,叫他快点过来,言语中尽是慌乱无助。
从小到大,陈列都是大老爷德性,狂霸拽上天了都,觉得自己牛逼哄哄,那两种情绪就没出现过。
唐远来的路上想了很多,他甚至做好了会见到血||淋||淋|场景的心理准备,到了那儿没看见案发现场,陈列身上也没什么血迹,张舒然站在旁边,看样子是跟他一样从家里赶过来的。
“什么情况啊?”
陈列靠在墙角,弯着腰背抽烟,脚边散落了好几个烟头,他一声不吭。
唐远牙没刷脸没洗就过来了,看陈列那样,他心里怪不安的,“到底怎么了?”
陈列还是一声不吭。
唐远看看张舒然,眼神询问“你问出东西了吗”?
张舒然掐了掐眉心,摇头。
“把我们叫过来又不说话,”唐远抓了下微乱的头发,“舒然,走了,到我家睡回笼觉去。”
“别,”陈列丢了烟头蹲到地上,两只手抱住头,重重的抓了几下头发,狼狈又无措的哑着声音说,“我把小朝睡了。”
唐远跟张舒然都刷地低头朝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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