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之。”

　　她追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大半衣服都扫进行李箱里了。她脸色立即变了：“你真的要走？”

　　“是。”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坚定的望着她：“妈，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的选择没有错。”

　　“不，我不许你走！”她慌张的上来抢我手中的箱子：“你不可以这样……”

　　“那我要怎么样？”

　　失望到极点，语气里自不觉的带上了控诉：“妈，我是个人，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而不是任何人的傀儡。难不成你真的要打断我手脚，让我一辈子留在你身边吗？”

　　被父母控制的无奈，直到这把年纪才深切的体会到。

　　也正是因为已经这把年纪了，才特别的觉得可悲。

　　这辈子，都没有对她说过这么绝情的话。一时之间，她愣住了，看着我的眼神如同看着不认识的人，探究而悲伤。

　　“之之，你是这么想妈妈的吗？”她艰难的开口：“在你眼里，妈妈就是一个这么自私的人？”

　　“你说呢？”我的心已经冷了，话语之间也带上了一丝冷漠。

　　她久久不语，我也不耐烦再与她争执下去，提了行李箱便出门。

　　心里终究是有些愧疚，转头的时候，那瘦弱的身影依然依在门边，泪水蜿蜒。

　　夕阳西下，金色的暮光斜斜的打在她身上，半边身子都陷入阴暗之中。

　　记忆中，她还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面上无皱，发上无霜。

　　一眨眼，年华逝去，头顶鬓角都生出了丝丝白发，原本停止的腰身，也微微的佝偻了起来。

　　这样的女子，真的很可怜。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却什么也盼不到，依然孑然一身。

　　心中一软，步子就不由自主的变得沉重而缓慢。

　　这样决绝的离开，把她留在顾子雄的炮火之下，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犹豫着，她已经迈着蹒跚的步子小跑了过来，卑微而讨好的拉住我的手。

　　“之之，你已经长大了，真的要走，妈不拦你。可你能不能再陪我吃一顿饭？就一顿，好不好？”

　　暮色之中，家家户户都传来做饭炒菜的烟火气息。所有人家的厨房都是亮着灯的，唯有我们家，空空荡荡，一片昏暗。

　　其实，如果你不为着顾子雄而勉强我，我愿意陪你吃一辈子饭。

　　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把这句话说出来。顾子雄就是我们母女之间的一个魔障，只是如今，又多了个沈子岑。

　　母亲就这么卑微的乞求着我，仿佛我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决定她生死的刽子手。

　　不忍拒绝，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的泪水瞬间化成了喜悦的笑颜，面上的皱纹也逐渐的舒展开来，比起方才的模样，无疑精神了许多。

　　天下哪有不希望父母开心快乐的孩子，不过是为了稳守底线，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看着她走路都变得轻快的背影，我低叹一声，拉着行李箱跟了上去。

　　两天一夜没有回家，手机又关机，母亲一直在担心着我的下落，连买菜的心思都没有。

　　幸而母亲平时闲着无事，在屋前种了几颗西红柿和辣椒，冰箱里也有鸡蛋和牛肉，捣鼓捣鼓还是能应付一顿。

　　一个简单的西红柿蛋花汤，一个野山椒炒牛肉，两碗白米饭，就是今天的晚餐。

　　碗里的汤香气扑鼻，带着西红柿特有的酸甜清香，才刚上桌，饿了许久的肚子就咕叽起来。

　　“这两天，你也没休息好吧？”把汤放在桌面上，母亲用日渐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头：“瞧瞧，你的黑眼圈都出来了。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那温和的语气，就如儿时一样。明知道这是才打感情牌，还是忍不住软了心肠。

　　“不说这个了，妈，快坐下吃饭吧。”

　　我扶着她的肩膀坐下，没好意思说脸上的黑眼圈是连夜狂欢留下的。

　　母亲浅浅的叹息一声，拿起筷子：“不说了，不说了。瞧你肚子都响成什么样了？这是你最喜欢的西红柿鸡蛋汤，快喝吧。”

　　“哎。”我低头应了一声，眼眶被汤里的热气冲得湿湿的，端起了碗。

　　其实，如果没有争执，她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小时候我高烧不退，她硬是强撑着四天三夜没合眼，直到我退下烧来，她才晕了过去。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辈子我不管对不起谁，也绝不能对不起她。

　　奈何……

　　心底轻轻叹息，就着碗沿慢慢喝着汤。一碗喝完，发现母亲还在眼盯盯的看着我，不由得奇怪：“妈，你怎么不吃？”

　　“突然想起你小时候，有些感慨罢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勉强打起精神，接过我的碗又舀了一碗汤：“不说这个了，再喝些汤。虽然不是什么大补的汤品，可酸甜开胃，还是很有好处的。”

　　“嗯。”我接过汤碗，低头喝了一口，终是忍不住心中的酸涩，低声道：“妈，对不起。”

　　母亲嘴唇倏然抿紧，神情复杂，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却是忍了下来，摇了摇头。

　　或许是因为我要走，她才又回到了过去温和柔弱的模样吧。这样也好，至少分开之前没有吵闹，以后再回来，也不需要特地的找台阶。

　　她之所以反对我和沈子岑在一起，主要还是因为顾子雄从中作梗。再过些日子，我与沈子岑的关系稳定了，顾子雄没有了办法，自然也不会再找母亲麻烦。

　　这个男人，我是肯定要嫁的。不得已，只能委屈母亲一段时间。若是她能趁此机会看清楚顾子雄的自私刻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反正，我们又不需要靠着他吃饭，何须处处看他脸色？

　　只是我也知道，与其说这是个念想，倒不如称之为妄想。母亲若能想得通，就不会苦苦熬这么多年了。

　　餐桌上，两人都沉默着。我自有我的想法，母亲也不时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由始至终，她都没动筷，只专注的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无奈模样。

　　当我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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