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浓浓的夜色穿过透明的玻璃闯进来, 女人秀美的脸庞就隐在这黑暗下。他想要看清她的神色，然而那低垂的眼眸情绪半点不露，恬静温柔。

　　在往时萧蕴或许会觉得欣赏，然而在此刻的情景之下, 这样的恬静温柔像是锥心的尖刺，让他心沉得像是被什么重重的压住，再被刺伤。

　　郁颜将签好的协议递予他。

　　他接过。

　　眼尾扫了一眼，女人的字迹干净清秀, 一如她的人。

　　协议书被他捏在手里，褶皱出几道新鲜的折痕。

　　问：“药吃完了吧？”

　　郁颜愣了一下, 点头：“嗯。”

　　“医生说让你近期内去复诊。”

　　“谢谢, 我已经没事了。”又补充，“有问题的话我会去医院。”

　　就是这样的云淡风轻，让萧蕴再也看不透郁颜内心的情绪,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他的防备已经重到这个地步？他想不起来, 也无从确定, 更不敢去问。

　　他暮然想起一句话：自作自受。

　　说他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他暮然失笑，“郁颜, 借你的钢笔用用？”

　　郁颜看他一眼, 将笔递过去。

　　萧蕴微微探过身去接，带着些许温度的钢笔被他轻轻握住, 指尖一转, 收进手心。

　　他动作如形容流水, 刷刷几下，已经在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萧蕴。

　　结束了。

　　·

　　郁颜清楚的明白，她和萧蕴终于成了过去，成为了她人生中的一段历史。这曾经或许并不愉快，就算隔了再久回忆起来依然让她伤怀，但每一步都是遵从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和选择，就算偶尔会有后悔，那也是她的人生，她愿将之珍藏。

　　·

　　陈助理在一楼等待，厨房给他也准备了大餐，他可没心思像萧蕴和郁颜那样一点点慢慢品尝，他极快的将自己的肚子填饱了，然后和女朋友打电话。

　　想想也好笑，老板在上面谈离婚，他在下面谈结婚，因为他老板心情不好，他都不能表现得太高兴……

　　陪着苦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进地狱了。

　　其实他很好奇啊，明明之前死缠烂打不愿离婚的萧蕴，为什么在郁颜进过医院后态度又转变了？最后还真的同意离婚？因为郁颜？——郁颜和萧蕴争执的事情他知道，这全都要归功于刘玲玲。

　　他原以为已经躲起来消失的女人，那天突然找到他，说要和萧蕴见面，做一个交换。这样的情况一般是不予理会的，只是作为交换的筹码就是那叠让他都惊讶的照片。

　　最后的结果当然不会如了刘玲玲的愿，向来只有萧蕴坑人的，哪里能被人坑了？他们不仅得到了刘玲玲手里的照片，还在刘玲玲家里找到了其他几个副本，并将之一一毁去，刘玲玲什么都没得到，连能够获取利益的筹码也失去了。

　　她无计可施，只能求饶。

　　一切顺利，但最后刘玲玲疯狂哭泣的模样让他心惊，也有些不安。都说疯狂的女人最可怕，但陈助理认为不要脸的女人才最可怕。

　　萧蕴说她不足为虑，他也就没再过多关注。

　　想来刘玲玲也就这样了，凌琳已经放弃了她，不会再给她帮助，已经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闻了闻红酒，算是解馋——他不能喝，等会儿还要开车送老板回家。

　　他起身去了大堂，往楼上看了看，这谈事情的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果然，他等了没一会儿，真就看见郁颜出现在走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往楼下来。

　　签了？

　　是签了吧……

　　陈助理整了整领结，去了楼梯口。

　　这道黑色大理石铺垫的欧式楼梯是这座餐厅最有特色的建筑，它不仅长，呈弧形，更因为它的设计，和大堂另外一边的楼梯组合起来就是一颗心型。扶手栏杆的每一道设计都极为精美，上面的装饰同样价值非凡！

　　他在楼梯下等，却突然看见郁颜停下了脚步。墙壁挡着，他无法看清和她说话的人是谁。

　　·

　　郁颜意外的看着狼狈出现的刘玲玲，刘玲玲是狼狈的，之前去找她时还注意着自身的整洁和妆容，但是今天，她的妆不仅花了，头发也是凌乱的，甚至连衣服都是灰扑扑的，像是在什么地方滚过，好像受了伤？

　　“郁颜！”她激动的喊道。

　　“……刘小姐？”郁颜微微蹙眉，“你……你没事吧？需要去医院吗？”

　　黯淡的灯光将刘玲玲眼里的愤恨遮掩，她看着郁颜，对方一身黑色大衣，手提包，手镯，柔顺的长发……面上纤尘不染，全是没有经历过挫折的安静温和。

　　她竟然还用那样俯视的姿态的看她！当她是乞丐吗？

　　刘玲玲怨恨极了！

　　郁颜说自己和萧蕴没有关系，说她帮不了她，可她明明还在这里和萧蕴约会调.情！她可都听说了，萧蕴将这里包下了三天，室内外全部都精心装饰过，每一朵花都是空运而来！能这么费心费力的，怎么可能没关系？全都是骗她的！

　　还有凌琳，她是萧蕴办公室秘书的时候，就对她好，送她礼物，可她一落难了，她对她就各种敷衍，而她今天走投无路去找她，她电话不接，竟然还直接让警卫将她赶走！她之前明明说过她们是好朋友，全都是骗人的！

　　凌琳，萧蕴，郁颜……

　　没一个好人！

　　郁颜等了等，不见刘玲玲回答，她稍稍靠近了些，以为她是真的受伤了，“刘小姐，你没事吧？”

　　她转身想喊人过来帮忙。

　　刘玲玲突然开口：“我没事！”

　　她呵呵笑了下，“你知道的，我处境不好，所以想找萧总帮忙……”

　　郁颜没想到她为了找萧蕴费尽心思，她没再多说多问，点点头，“既然你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郁颜最后看了眼刘玲玲，又看向走廊尽头开着的窗户，呼呼吹来了冷风。

　　她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她穿着一双冬日的细跟短靴，踩在大理石地面上。

　　咚……咚……咚……

　　步履优雅，身姿款款，是一种刘玲玲不会明白的镇静和从容。

　　……这一切，都让刘玲玲觉得自己像是低矮进尘埃的丑小鸭，让她想起狼狈不堪的自己，想起自己被押着推向地面的痛苦，想起凌琳嘲讽的讥笑，想起她被萧蕴威胁时的可怕……

　　而这些，全是让她无法面对的难堪！她曾几何时这样让人瞧不起过？在以前明明是那些人来巴结她！

　　刘玲玲感觉自己被一种名为嫉妒和报复的情绪蛊惑了，她缓步跟在郁颜身后。

　　……她们离得很近，她猛地伸出一只手——推向郁颜！

　　“小心后面！”

　　楼梯下传来刘助理的喊声，郁颜惊讶的看去！

　　……小心后面？

　　她往后看，眼角余光见到刘玲玲狰狞可怕的脸庞，眼神里是一种让她害怕的愤恨！再不等她反应，对方的手已经向她推来——推在她肩背处。

　　郁颜：“你——！”

　　那个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的力道，让郁颜毫无招架之力，直挺挺的向下倒去……

　　她绝望的闭上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

　　——死定了！

　　·

　　萧蕴食指敲击桌面，目光一直尾随着郁颜离开。

　　她头也不回，走得干脆决绝。

　　他恍然，低头揉按眉心，不可否认，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他从未放弃过什么，这第一次放弃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他从未上心过、又十分上心的女人。

　　目光一扫，看见落在桌面的匣子。

　　他探身拿过来打开看了，那枚戒指安静的躺在里面。

　　她竟然没有带走？

　　萧蕴脸色又是一沉，猛地起身，跟着追了出去。

　　……

　　他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场景，惊得他心脏都似乎静止了！

　　那只手竟然推向了郁颜——

　　萧蕴怕过什么吗？在父亲的手术室外，在母亲的坏消息之后，他都怕过，他怕失去家人。

　　他后来也怕过，这是另外一种害怕的情绪，不同于父母之间的感情，他怕失去和郁颜的婚姻。

　　现在他才更明白，与其说怕失去和郁颜的婚姻，他更害怕的是失去这个女人！

　　几乎来不及多想，他用了最快的反应和速度跑了过去，在郁颜快要倒下去时一把抓在她肩上！拽回来！

　　他还未来得及庆幸，郁颜懵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自己似乎被抱紧了，鼻尖撞在坚硬的胸膛，那样大的力道让她浑身都在疼……

　　刘玲玲已经再次扑了上来——

　　·

　　刘玲玲为什么会选择伤害最无辜的郁颜？因为她没办法对付凌琳，凌琳出入都有人跟随，去的地方也是高档的众人围绕着，她无法接近她的身。

　　而萧蕴，萧蕴是比凌琳更强大的人，三者择其一，最平凡无害的郁颜，就成了她的发泄桶，也成为最简单的对付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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