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这个久违的拥抱, 一如记忆里那样温暖宽阔。

　　这让漫漫有些沉醉般的迷恋着，大概就是因为这种放不下、舍不得的感情, 才会让她在面对祁修的时候那么彷徨。

　　祁修抱着她, 脸庞贴在她耳侧，“时间过得太快太慢。快得犹如白驹过隙任我如何也抓不住, 慢得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多等。漫漫，我在最后问你一次，你还是无法接受我吗？”

　　漫漫沉默下来, 祁修松开她，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嗯？”

　　“我不知道。”她失措摇头。

　　祁修拧着眉, 如果这个时候放漫漫一个人走, 可能她要缩回给自己搭建的房子里，表面上的息事宁人, 其实只是为下一次的爆发做准备。就像之前一样。

　　祁修清楚的知道, 如果自己真如漫漫口中说的那样离开她、不再见她，她反而更痛苦。想靠近, 又不能靠近。所以其中一方必定付出更多。祁修不介意自己主动, 但他不能忍受她一次次退却。

　　祁修神色凝重, 漫漫以为他是要发怒了。

　　良久, 他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漫漫感觉到冰凉的触感，这让她闭了闭眼睛, 睁开, 祁修对着她笑了笑, 揉揉额前碎发。

　　漫漫傻了吧唧的看着祁修。

　　祁修说：“漫漫，你所以为的那些根本就不是问题，唯一让我担心的是你，之前按照你的节奏来，显然效果不太好。从这个时候起，按照我的节奏来。”

　　“……？？”

　　“不要这样看着我。”

　　“……？？”

　　祁修眯了眯眼睛，捧着漫漫脸颊吻上去，“你知道我忍了多久吗！”低哑的声音消失在唇间。

　　漫漫瞪大了眼睛，眼前是祁修放大的脸颊，嘴唇热热的、麻麻的，她终于反应过来，推搡：“喂——”

　　祁修退开，目光灼灼，含糊问：“什么？”

　　漫漫气道：“这就是你的节奏？！”

　　祁修笑出声来，“你这是答应了？”

　　“没有。”

　　“……”

　　男人又吻下来，漫漫立刻伸手去挡，却被拉着握进手心，然后他的薄唇再次亲密的咬上来。

　　这和上次演戏时的接吻截然不同，那时是克制而压抑的，就算真的渴望对方也极力隐忍，此刻没有监视器和外人的注视，他几乎将进来所有的压抑和热情都宣泄在这个吻里，让她感受到他和她有着的害怕和孤独。

　　“你不信任我，我知道。”

　　“你害怕我再次抛弃你，我知道。”

　　“你害怕我留你一个人。”他说，“这些我都知道。”

　　“没关系，我可以等到你再次信任我。”

　　“……那如果等不到呢？”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那如果我爱上别人了呢？”

　　“呵呵，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机会了。”

　　*

　　《你不认识我》在半年后上映。

　　这部没有开机仪式、杀青仪式、连女主角都是在首映礼时才知道的悬疑电影，第一次面向观众。

　　因为主要演员除了祁修、李彦、漫漫以外，启用的全是新面孔，并且在之前也没听到任何消息。在这个IP改编翻拍辈出的时代，突然来了个全新的剧本，不免还是让众人产生了好奇，而祁修和李彦的粉丝数量庞大，所以就算最初没闹出什么水花，到了上映之时，不免还是引起了一些舆论热潮。

　　而祁修和李彦在接受采访时对路漫漫十分中肯的评价，也足够让媒体和外界好奇了。

　　直到真正观看影片时。

　　祁修和路漫漫出场场景并没有多么惊讶、以至惊艳，以及祁修饰演的叶晟和胡馨月早起去上班，驱车时和保安室的保安问好，胡馨月下车，叶晟继续驱车前往公司，和到了公司之后与同事之间相处良好。

　　这些都足可以让人看出他的人际关系十分不错。

　　变化是在叶晟下班回家时，打了几次电话没人接开始的。

　　他回到家之后，家里所有关于胡馨月的东西全部消失不见，很难想象在早晨出门前他们还有说有笑的商量着该买什么样式的喜帖。

　　他跑去问保安，保安却一脸疑惑的反问他：“叶先生你有女朋友哦？我没见过你女朋友啊……”

　　“今天早上我们还一起去上班的，坐我副驾驶的那个女孩子，还和你打过招呼!以前我们走路经过的时候，你不也见过她吗？”

　　保安想了想，摇头说：“没有没有，今天早上我只看见叶先生你一个人去上班，以前？那我不记得了。”

　　一番争执之下，叶晟说：“我要看监控器。”

　　可惜的是监控器也没法给他想要的答案：“监控器昨天就坏了，还没修好。”

　　叶晟怎么也想不通，开始疯狂寻人，却毫无结果。又去问公司同事，那个经常和他们一起吃宵夜的李彦。

　　李彦：“胡馨月？你女朋友，谁啊，我没见过……”

　　“……”

　　李彦托着镜框，木讷的摇头：“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人。”

　　叶晟开始回忆，回忆他们曾经去吃过饭的地方，然而他的说辞和李彦的说辞完全不同，由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叶晟茫然不解。

　　李彦说：“是你记错了吧？”

　　他把能问的人都问过，但是统一的回答是，“没有胡馨月这个人。”

　　他甚至还去了胡馨月的家去拜见她的父母，结果却看到一尊排位，“我们的女儿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虚构了一个人物出来。

　　就连观众，此刻也是疑惑不解的，难道胡馨月真的不存在吗？

　　叶晟去看了心理医生。

　　“你还记得你见到之前那女孩是什么时候吗？”

　　“四年前。”

　　“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

　　“车祸，很严重的车祸，死了很多人。”

　　“为什么会发生车祸？”

　　——因为酒驾。

　　当年驾驶车辆的是叶晟曾经的兄弟之一，这天夜里，他们几个喝了酒，并且在半夜飙车，事故发生后，他的兄弟当场死亡，而他侥幸逃过一劫，再出院已经是三个月后。因为不是直接肇事者，负责了一定的民事责任，赔偿了死亡赔偿金、丧葬费、被抚养人生活费等，此事就算是揭过了。

　　那场轰轰烈烈的车祸却撞醒了叶晟，他离开后去往别市开始新的生活，不久后认识了胡馨月。

　　他始终不相信自己是真的有病，开始追查那起酒驾造成的事故，才发现所有事情和他所认知的不一样。

　　那个老实的老保安说过：“我也有个弟弟啊，好好在外面扫地糊口饭吃，可惜啊，那天清晨出去了就再没回来……”

　　那个木讷的同事说过：“我在学校的时候经常被欺负……后来我妈帮我转学了……”

　　‘胡馨月’的父母说过：“我们的女儿早就去世了，因为一场车祸……”

　　那胡馨月到底是谁？

　　他看见了遇难者名单，以及一张照片。

　　他终于想起，在他微不足道的记忆里，曾经是有一个这样的人，他看见有人欺负过她。作为旁观者。他也是从那次之后才知道，女孩子间的争风吃醋也能这么可怕。

　　后来呢……那位女同学是转学了，还是死了？

　　他不曾留意过。

　　——这是一场不约而同的复仇。

　　*

　　黑幕降临，《你不认识我》主创上台致谢。

　　漫漫和沈芸两个人悄悄走出放映厅，听见耳边激动的讨论声。

　　“我擦，我完全没想到那个保安竟然也是故意的？我以为就是一个糟老头呢！”

　　“还有李彦，他刚出场的时候我都没认出他来，变化太大了!”

　　“我说你们，只有我在乎最后的结局吗？”

　　这些原本是为了偶像来电影院支持，最后却为了剧情而苦恼、纠结、压抑、沉思、反思。影片里隐隐折射出的某些社会现象让人难过，而值得关注的关于未成年人违法犯罪的刑罚和条约却并没有得到完善，以至于牵扯出一桩又一桩的伤害来。

　　沈芸说：“口碑好起来后，票房自然也会好。”

　　漫漫笑了笑，摇摇头说：“这我不担心。”

　　“那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她摇头，“没什么好担心的。”

　　沈芸说：“你说这电影的宣传站台活动你一个没去，知道我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吗啊？你说你又不是多大个角，还挺会摆谱？”

　　漫漫：“饿了，我想吃饭。”

　　“……”

　　“不去见见祁修？”

　　“不了。”

　　自从上次之后，除了工作缘故，她和祁修已经半年未曾单独见过面。

　　“那你们现在算什么？朋友？”沈芸问。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还是谁让你来打探消息的？”

　　“我也只是好奇嘛。”

　　漫漫说：“祁修说，让我跟着他的节奏走，我以为他会穷追猛打呢。”毕竟那天情绪激动的可不止是她。

　　“结果他没按照你预想的那样来，失望了？”

　　“不，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没有压力，轻松自在，唯一不好的，就是当真的思念一个人的时候，真的是怎么止也止不住，甚至想不顾一切跑到他面前。

　　——但她无法给他想要的。

　　*

　　像沈芸说的那样，虽然《你不认识我》的票房在第一天只有七千万，但是在口碑传出去之后，票房果然有所回升，第二天的票房已经破亿。这对于一部小成本的悬疑片来说已经是非常成功的了。

　　直到一个月后电影下映，《你不认识我》最终以六亿多的成绩收官。

　　现下的电影太多追求商业，追求特效和刺激，在剧情上反而愈加薄弱，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你不认识我》虽然是以悬疑题材为主，其主要目的却是以此为切入点，衍生出现下青年的各种遗留问题，校园暴力、聚众斗殴、勒索、恐吓等等，这都是值得所有人关注的问题，而出台一份专门针对这方面的法律法规更是刻不容缓的。

　　这也是漫漫最初会应下的原因所在了。

　　沈芸说：“晚上有庆功宴，这次你要去吧？”

　　漫漫回神，点了点头，“知道了。”

　　庆功宴订在酒店五楼的宴会厅，包了一个大厅，全剧组上下三百多号人全来了。沈芸带着漫漫去了主桌和导演副导演等人敬了酒。

　　漫漫没有看见祁修。

　　就连李彦也不在。

　　漫漫食不知味，沈芸偷笑，故作随意的问：“祁修和李彦他们还没来？”

　　有人回：“在来的路上了，说是堵车。”

　　沈芸别有深意的：“哦~~”

　　漫漫翻了个白眼，起身道：“我去下洗手间。”

　　·

　　漫漫再回来的时候，祁修就坐在她对面的位置，衣着简单，黑色碎发，俊美侧颜。

　　她过去坐下，捏着筷子小口吃菜。

　　当她每一次抬头时，都能看见面前摆着的是自己喜欢的菜色。她又将玻璃桌转开，没一会儿，桌子又转回来。

　　她瞥了祁修一眼，他只是淡淡的抿了口红酒。

　　就好像较劲儿一般。

　　直到宴会结束，他们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导演副导演编剧等人都已经喝醉，由助理统一照顾着分别送回家去，酒店大堂闹哄哄乱作一团。

　　祁修也喝了不少，由魏明扶着去车上，看起来像是醉了。

　　李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拍了下漫漫肩膀：“我说你都看了一晚上了，还没看够？”

　　“……管你什么事！”

　　“因为你傻啊！”李彦说。

　　“比你聪明就行。”漫漫绕过李彦，往门口走去，“你别跟着我啊，这外面等着的记者可多了，我不想和你传绯闻。”

　　李彦嘁了声：“难道我稀罕和你传？”

　　“不稀罕你别跟着我啊……”

　　“我想走哪儿就走哪儿，管你什么事！”

　　“……”幼稚。

　　李彦看着漫漫气冲冲的背影，抿唇笑了。

　　·

　　因为沈芸也喝多了些，漫漫只能先将沈芸送回去后再返家。

　　夜深人静，楼道的感应灯是熄灭的，漫漫跺了跺脚，伴随着轻微的一声响，整个楼道都变得透亮起来。

　　同时，她也看清了靠在她门上的那个人。

　　她惊讶极了：“你怎么在这里？”

　　祁修抬着手背挡住刺眼的白光，“怎么这么晚？”

　　“芸姐喝醉了，我先去送了她，中途耽误了些时间。不对，应该是我问你，你不是喝醉了吗，不回去醒酒，现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等你。”

　　“……”

　　漫漫一时语塞，祁修靠近她，像很久之前那样习惯又熟稔的和她拥抱。

　　直到灯光再次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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