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一月二十六日,农历腊月二十九,清晨。
程天生醒得很早。难得的,天还没亮他就醒了。一则昨晚睡得早,二则他心里惦记着今天起来还得好好编个说辞,把叶灵给留下来。
可说辞还没来得及编圆,手机就先响了,他怕吵到睡在隔壁的叶灵,手忙脚乱的一个不小心就碰到了屏幕上的接听键。他后悔不迭的把手机放到了耳边,“喂”字还没说出声,就又不得不赶快把手机拿离耳朵三尺远。因为话筒里面传来一阵尖锐的“魔音入耳”。
“程天生!你还知不知道给我滚回来?!”
“妈,”他无奈的把手机放回耳边,“瞧您这话说得,滚字多难听啊。我这不是学校有事吗?就那个美国那比赛,我们参赛的资料临时要改,你不信问曾朗,我前天下午本来都准备等着拿了蛋黄酥就回来的,车都等在那边了,突然接到了李教授的电话。曾朗亲耳听见的。你以为我想被抓回去干活啊?您是不知道,我们那组人都是外地的,就我一个家离得近点。没办法,只有我勉为其难上了。”
“少废话!这些我都知道,小朗给我说了,要不是小朗帮你说话,你以为你还能在外面浪到现在?”
“什么叫浪呢?您看您怎么说您儿子呢。”
“你这不是浪是什么?就前天下午一个电话,昨天一整天一点音信也无,改个资料要改多久?人美国人民不放假?”
“美国人民又不过春节。”
“我管你美国人还是非洲人,你看看今天都几号了?从放了寒假起就各种借口不挨家。今天都二十九了!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你是非要等到三十晚上才回家吗?”
“哪有各种借口,我这不是忙吗?参加比赛吗?这比赛要赢了对以后研究生申请学校很有帮助的。”
“得了吧,别忽悠了,你要真有曾朗那么热爱学习我就省心了。你忙,你再忙能忙得过你两个舅舅?能忙得过你爸?你二舅都已经回来了。我不管,今天晚上在你姥爷家吃饭,你二舅老舅都在,你今晚要是再不出现,你就别回来了!”
“好、好、好,一定、一定,我一定按时回家。您消消气。”
……
程天生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安抚好他妈。挂了电话,他长舒一口气,感叹道,更年期一大早起床不去跳广场舞的妇女可真不好惹啊。
哎,想他这前有狼后有虎的,时间紧任务重,今晚回家之前还必须得想办法把叶灵给稳住,不仅得稳住,最好还能把她背后的故事全给套出来。
看来少不得又要厚着脸皮,全靠一张嘴的上了。
程天生又赖床上好好酝酿了下说辞,他琢磨着昨天威胁不成,今天换个套路,改利诱。等编排得差不多了,这才起床简单洗漱了下之后去找叶灵。
他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大大咧咧的直接就去推卧室门。
谁知一推竟然推不开,他又试了试,还是大门紧闭,他这才发现门被从里反锁了。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的反应大概都是有礼貌的敲门吧。可我们叛逆的程天生小朋友却从来都不是正常人,他的第一反应是在心里嘲笑道,叶灵啊叶灵,你也不想想这是在谁家,你以为反锁了我就进不去吗?老子有钥匙!
他一个人住,卧室的钥匙自然不常用,放在书柜顶层。
程天生火速的去取了钥匙,直奔卧室门口。这一回,门顺利的被打开了。
可刚一推门,却听见“哐当”一声,一个玻璃水杯应声落地摔成一堆碎片。同时,门也推不动被卡住了,程天生探头一看,原来门后还有把椅子抵着。
这什么套路?把他当贼一样防?
程天生心头不爽,也来不及想太多,一个猛地用力,椅子被挤开,卧室门总算开出一人可进的空隙。
他侧身进门,还未绕过一地的碎玻璃渣站稳,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便不偏不倚的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你要做什么?”叶灵冷冷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
程天生简直火冒三丈,“我要做什么?靠,小姐,我想叫你起床而已!”
“你可以敲门,而不是破门而入。”
“这是我家!我是坏人吗?我这两天害过你吗?叶灵,你拿枪指我?你!”程天生委屈得简直要哭倒长城,啼血控诉了。
叶灵收起枪,“敲门是一个绅士应当具备的基本素养。”
“老子什么时候给你说过我是绅士了,你这完全就是白眼狼的行为,亏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拿枪指我?!万一走火了怎么办?我给你说,我妈可只有我一个儿子。”
“不会,我没有拉开保险栓。”
这句话完全是火上浇油,程天生更气了,“我靠,叶灵,那你这纯粹就为了吓唬我?!还不是为了以防万一,就单只为了吓我,这性质可不一样了,太恶劣了!”
“我并不知道想要强行进门的是谁,如果是别人,在探头看椅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开枪了。因为是你,我们现在才能在一起好好说话。”
“合着我还该感谢你只拿枪指了下我?叶灵同学,我活了二十年,这可是第一次被人拿真枪指头!真枪!会死人的!也就是我,要换个胆小的,像曾朗,指不定就尿裤子了。我说你这警惕性也未免太强了!你大小姐也还是适当考虑下广大普通、正常、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民群众的感受好不好?”
“曾朗是谁?”程天生说了一大堆话,叶灵却只挑了两个字来问,
“路人甲不重要。”他才不要叶灵对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有兴趣,于是简简单单六个字就把曾朗打成跑龙套的了。
不过,被路人甲曾朗这么一打岔,程天生也不太计较叶灵一大早就拿枪指他的事了,他向来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他见叶灵已经穿戴整齐,便好奇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起来的?这衣服都穿好了?”
“我没有脱。”
“你是说你昨晚一整晚是穿着衣服睡觉的?”
“嗯。”叶灵点了点头。
程天生眉头一皱,“你可真是时刻准备着逃跑啊?至于吗?”
叶灵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程天生,谢谢你收留了我一晚,我得走了。”
“别急啊。”程天生见她告辞,赶紧阻止,“你先别急着走。我有个提议,你姑且听一听,听完了我再叫车送你走也不迟。”
程天生坐到床边,示意叶灵也坐下来慢慢谈,叶灵却仍是站着。
他也不勉强,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我说你这样一直盲目地逃也不是办法,虽然我不知道到底你那个大魔王有多恐怖,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身份证。你不说我也帮不上忙不是?但我不是给你提过我老舅在市议会当议员吗?我可以找他帮你搞个新的、干净的、合法的身份。这样你不仅可以坐飞机、火车、住旅店,就算改头换姓从新找个学校读书也行啊。或者找个好点的工作。至少不用去东北饭馆那种地方打|黑工。咱们就算逃,也得逃得有质量一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他寻思着就算是一门心想逃的叶灵听了也不会干脆拒绝。
果然,叶灵听完之后低头不语。
虽然只和她认识了两天,但程天生一瞧她这样便觉得心头暗喜,在他看来只要叶灵没有断然SAY NO就是有戏。
他继续加码,“而且有了新的身份也安全许多,你想啊,只坐汽车跑,跑起来效率多低,坐飞机跑,上午在北滨城,下午就到南洋市了,追起来难度也增加了,对不对?还有,找你的人不知道你新身份吧,想不到你会正大光明的住酒店宾馆吧,想不到就不会去排查,就等于又安全一分。还有还有,现在就算租房子房东也得看证件的,你想长久的在一个地方呆下去,没有合法身份证明可不行。”
叶灵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一个“合法”的新身份对她来说多么有价值。
“程天生,你帮我太多了。”
“这有什么?我老舅最疼我了,我随便撒撒娇他就会帮忙了,对他那种位置上的人来说,搞个新身份还不就一句话的事?再说了,我昨晚不是说过了吗?我们是朋友了,朋友的便宜不占占谁的?”
朋友就是占便宜吗?小时候妈妈不是这样教她的。
“朋友应该互相帮助,可我没什么可以帮你的。”
“有的,有的,你可以帮我满足我的好奇心。”程天生一个不小心就把实话说溜嘴了,他赶紧盲羊补牢,“哦,不,应该是你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尽我最大努力去帮你。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是好奇心爆棚非要知道你的事不可,就是你不说,我都没法好好帮你了。咱们朋友一场,我怎么忍心看你一个女孩子继续天涯海角的去逃亡?当然,你要不愿意说我也一点意见没有,我知道,咱们交朋友的时间还太短,你还不信任我。”
“不是的,你是好人,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叶灵没有说完,再次低下头去。
程天生看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再给她施加压力,给她时间充分考虑。
然而等了半天,等到叶灵再次抬头,说的却还是那句气死他不偿命的话——
“我饿了,这事等吃完饭再说可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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