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 把那饺子皮从冰箱里拿出来。”商晓柔支着半个脑袋，站在厨房往外嚷嚷。

　　“来了来了。”赵峰旻高声应了, 提溜着两小袋饺子皮, 从客厅跑到饭厅。

　　“葱呢葱呢？”

　　“拿着呢。”

　　“虾仁儿呢？”

　　“都准备好了。”

　　厨房里笃笃笃的切剁声不绝于耳。

　　“商幼璇，别玩手机了, 快来包饺子。”

　　“马上！”

　　“我妈叫我包饺子，晚点再和你说。”商幼璇匆忙发了条语音，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百米加速冲到了厨房, 接过商晓柔准备好的虾仁馅儿盘子。

　　一家三口先后洗过手，商晓柔最后是最后一个，她还在洗手的时候就制止了父女俩要先行包饺子的行为, 叫道：“等等我！”

　　商晓柔：“我们来比赛, 看谁包得最多。”她眼睛左右转, 看着两人, “三、二、一, 预备……”

　　商幼璇揭下一张饺子皮, 率先拿过了夹馅儿的筷子，抢跑！

　　商晓柔横眉怒目：“你这个——”

　　那头赵峰旻也开始了, 商晓柔只好把未出口的话全都吞了回去，再啰嗦就全被他们俩抢光了！三人风风火火地比起赛来，相当的热闹。

　　记错了除夕的日子, 原先的打算通通泡了汤。二人撂了电话后, 顾不上等雪完全化了, 立刻就出发回来。乔瞳把商幼璇送到家，就自己回家去了。除夕夜，不该留宿在外头，就算她爸妈同意，她自己也不能因为贪恋美色干出这事儿。说起来上次在家过年还是十年前，乔瞳对过年已经有点陌生了。

　　木小青把她叫到房里，神神秘秘地让她闭上眼睛，伸出手。乔瞳再睁开眼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套新衣服，酒红色的毛衣，薄款羽绒服，打底裤。

　　“这是？”

　　“过年的新衣服。”

　　乔瞳笑道：“可我都二十多了。”

　　木小青横她一眼：“二十多怎么了？四十岁了也是妈妈的宝贝，妈妈要把你过去的十年都补回来。”

　　乔瞳感动地抱她：“谢谢妈妈。”

　　“跟妈妈有什么好说谢谢的。”

　　这儿正母女情深，院子里忽然传来沉闷的引擎声，轰隆隆的，乔瞳走到阳台拉开窗子，一辆拉风的银色超跑张扬地停在场上。

　　木小青道：“是你爸给你挑的新年礼物，出去看看吧。”

　　车门从两端升起来，乔桁戴着一副大墨镜，灵敏地从里面跳了出来，看得出来心情特别好，张开双臂道：“除夕快乐！爸爸的好女儿！”

　　乔瞳也上前拥抱他。

　　乔桁一个没忍住，抱起乔瞳转了两圈才停下来，然后走过去抱着木小青转了四圈，单手环着木小青的肩膀，脸不红气不喘：“要不要试试车？”

　　车头上的骏马标志飞扬，乔瞳手指徐徐抚过冰冷的流线型车身，在乔桁充满期待的目光下坐上了车，绕着庄园跑了一圈，下车，说：“车很好，我很喜欢，谢谢爸爸。”

　　乔桁这才满意地笑了。

　　乔瞳也微微笑起来，嘴唇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抿了抿。

　　车很好，就是有点小。

　　乔家请的阿姨在厨房忙活年夜饭，热得满头的汗。乔瞳在沙发上陪爸妈聊天，大部分时间是木小青在说，乔桁和乔瞳就乖乖听，时不时应和两声，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不可避免地就聊到了商幼璇，现在商幼璇几乎是他们家每次聊天必点的话题，比新闻联播还准。

　　以乔瞳看，只要一日不把人娶回来，这个话题就一日避不开。

　　乔桁说：“以爸爸的看法呢，你们先处着，谈个两年三年也不要紧。她喜欢啥你就给她买，虽然她家可能比咱家还有钱，但你得亲自给她买。以前我还穷的时候，有一百块钱，花了九十做生意，剩下十块都给你妈花，自己一毛钱不剩，你妈出身名门，从小娇生惯养，十块钱还不够她看一眼的，但你妈还是感动得哇哇哭，对你爸爸死心塌地，为啥呢？我每次都陪你妈一块儿去，再忙也不敢冷落她。”

　　木小青拧了他胳膊一把，乔桁夸张地惨叫一声，继续道：“你们俩异地这是个大问题，要么你不干了，要么她辞职。一开始是你说要去风越锻炼两年的，现在也不好立即把你调回来，再说子规那个项目得你亲自把关，你琢磨琢磨调回来总公司？”

　　乔瞳说：“我会考虑早点调回来。”

　　木小青咳了一声，道：“你爸说的有道理，但是结婚这个事，也不用谈那么久，时候到了就结吧，现在国外结婚不是有法律效应吗？老这么悬着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老担心儿媳妇会跑了。”

　　乔桁批评她：“你看你，典型的中国式婆婆心理，人家嫁女儿我们就不是嫁女儿啦，什么跑不跑的，你还要人进门来给你伺候大的小的当牛做马啊？”

　　木小青：“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咱们女儿这么喜欢她，这要不早点结婚好好拴住她，万一她跟那个季——”

　　乔桁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木小青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乔桁连忙打圆场，继续批评她道：“你当是旧社会啊，结了婚的还有离的呢，年轻人嘛，需要多相处磨合磨合。”

　　“是得磨合。”木小青拿眼睛偷偷瞟她，见乔瞳并无异常，甚至面带微笑，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她刚刚说了什么。

　　乔桁和木小青以前没敢过问过她的感情生活，见到她和女孩子在一起之后，震惊了一段时间就想开了，还给她们拍了照，夹在相册里，写上祝福，想给她一个惊喜。

　　照片？

　　木小青猛然站起身：“我想起来一件事，我一个特别喜欢的发卡放瞳瞳房里了，我去找找。”

　　老天保佑那张照片可千万不要让商幼璇看见，万一儿媳妇一生气，乔瞳就惨了。她还不知道那张照片早就在三个星期前就被看见了，所有的过去也都交代清楚。

　　她走到半截又转过身来：“不过我的意思还是早点结婚好，结婚以后的磨合和谈恋爱的磨合是不一样的，先前处多久作用不大。”

　　可以说是对催婚非常的执着了。

　　她一走，乔桁坚持自己的观点重复道：“别听你妈的，结婚不急，你还年轻。”

　　乔瞳抬头：“爸，其实我挺急的。”

　　乔桁：“……”

　　乔瞳低下眼睛笑，她有满腔的爱意无法倾倒，脑海里便时不时涌上结婚的念头，终归是传统观念在作祟，结了婚，好像她们就是一个整体了。

　　过了一会儿，乔桁说：“行吧，她怎么看？”

　　乔瞳道：“噢，她还想多谈谈恋爱。”

　　乔桁道：“你看看，要么说她比你大几岁呢，做事就是要成熟一点，你可别逼她啊，万一求婚求早了人家拒绝，就很伤感情了。”

　　乔瞳笑道：“我知道的，我哪有那么傻？你女儿有那么傻吗？”

　　乔桁轻哼，说不出的得意：“那可不一定。”

　　包饺子大战以商晓柔冠军、商幼璇亚军、赵峰旻垫底告终，这也从侧面解释了这一家三口平时在家中的地位。贴对联、熏艾草、打扫卫生，商幼璇一下午被支使得团团转，直到傍晚饺子下了锅，商晓柔发话：可以去找女朋友聊天了。

　　商幼璇才咕咚灌了半瓶水，拿了手机回房打电话。

　　乔瞳把她家今天的聊天内容如实回禀了一番，商幼璇在这边哈哈笑：“谁是你们儿媳妇，你是我家儿媳妇你知道吗？我告诉你我爸妈可一直觉得你弱不禁风，我衣冠禽兽呢，合着我不但得把自己折进去，还得背这黑锅，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啊，”乔瞳笑道，“那下回我把真相告诉岳父岳母？”

　　“叫公公婆婆。”

　　“你这是同意我嫁进你们老商家了？”乔瞳立马调戏道，“那我是叫你老公还是老婆啊媳妇儿？”

　　“你快住嘴吧你，一句话说了仨称呼，我听着别扭。”商幼璇耳朵有点发烧，羞恼道，“原来一样叫名字。”

　　乔瞳那边不说话了，粗重的喘气声哼哧哼哧。

　　商幼璇疑惑道：“你干吗呢？”

　　“我生气呢，你不是叫我住嘴吗，我只能喘粗气了。”

　　“少卖乖，下回让你好好喘喘。”

　　“求之不得。”乔瞳忍不住道，“其实昨晚上，我故意把睡衣解开是因为想……”

　　她低声说了几个字。

　　商幼璇捶胸顿足，后悔不迭。都怪那个姓季的，不但害她吃了几大缸醋，还毁了她的洞房花烛！简直臭不要脸！有本事来打一架啊！

　　今晚上肯定是见不到了，明天初一，也不知道能不能见面，见了面也不一定能留宿，唉……

　　乔瞳听见她的叹息声，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可惜？”

　　商幼璇咽下分泌的口水，辩驳道：“没、没有！我是那种贪色的人吗？必须不是！”

　　“好好好，你不是。我明天去你家住啊，我爸妈已经同意了。”

　　商幼璇高兴得要飞起来：“好啊好啊。”

　　乔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松了口气，幸好自己这副身体还有吸引力，昨晚上商幼璇看都不看她，真的是差点怀疑人生。

　　城市里过新年其实挺无趣的，但是家家户户又为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忙碌着。吃过年夜饭后，商幼璇本来是陪父母在客厅看春晚的，被商晓柔一句“明天的更新写好了吗”给堵了回去。

　　商幼璇挣扎道：“明天的明天再写啊。”

　　商晓柔戳穿她：“明天你白天要陪我们出去玩，晚上要陪女朋友，你哪有时间更新？”

　　商幼璇一脸“你怎么知道”的惊恐表情。

　　商晓柔沉着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快去码字！”

　　商幼璇灰溜溜地进房间码了一个小时，她底下的读者对她全年无休风雨无阻的更新非常感动，应当要算上商晓柔的一份功劳。

　　春晚一如既往的死板、无聊，生硬地插入着网络段子，满足北方人的笑点，就算商晓柔是东北人，全程嘴角也只扯了两三下，商幼璇拿干脆Ipad登了微博，给他们直播春晚吐槽，才热闹起来。

　　商家过年有守夜的习俗，一定要等到十二点以后再睡，所以哪怕三人哈欠连天，也要睁着眼睛等待广场上新年的钟声响起。

　　除夕夜十一点五十九，商幼璇接起来乔瞳的电话。

　　两人都没说话，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商幼璇走到落地窗边，远处的广场巨大的LED显示屏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满天的烟花轰然炸开，灿烂夺目，银河霎时间变成了一条彩色的光带，真正的火树银花不夜天。隔着这么远都能隐约听到广场上人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新年快乐。”她眸子里倒映着倾落下来的焰火。

　　“新年快乐。”乔瞳坐在床上，抱着被子轻声说。

　　“按照小说套路，你不应该大声地、热情地、在我耳边喊新年快乐吗？”

　　“你都说了那是小说了，你怎么不大声地、热情地、站在广场中央，对着银河、对着古钟，对我喊新年快乐呢？”

　　商幼璇假惺惺装委屈：“好啊，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现在一得到我就开始敷衍我了。”

　　“我哪敢？”

　　“你就是敢，你不爱我了！”

　　“我爱你。”

　　又骗了一句，商幼璇心里舒爽嘴上却傲娇道：“哼。”

　　手机拨入电话的声音一直嘟嘟响个不停，商幼璇耐着性子看了一眼，是秦暮的来电，估计也是要和她说新年快乐的，往年她都会打电话来的，现在占线，估计一会要和她闹了。

　　商幼璇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要睡觉了，好困啊。”

　　果不其然乔瞳说道：“那你早点睡吧，明天见，晚安。”

　　“晚安。”

　　“我爱你。”

　　“我也是。”商幼璇没等她再回答，立刻接通了秦暮的电话，谄媚道，“宝贝儿新年快乐。”

　　秦暮冷冷道：“叫心肝儿也没用，新年已经过了一分钟了。”

　　“啊？已经过了吗？我没注意。”

　　“可不？你现在有对象了，还能注意啥？说好的每个新年都第一个给对方祝福呢？”

　　“她先打来的嘛，我没好意思挂。”

　　“那你就好意思不接我电话。”

　　“我现在不是接了吗？”秦暮那边没说话，商幼璇直接认错道，“我错了对不起，不该重色轻友。”

　　“我就搞不懂了，她是给你下了迷魂药还是怎么的？天天都腻在一起，你一整个礼拜都没跟我出来吃饭了。”

　　商幼璇理亏道：“你最近不是奋发图强努力工作吗？”

　　秦暮烦闷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那我也没努力到连约饭都没空的地步，我跟你说我现在很生气，商幼璇，你最好快点哄好我。”

　　“哄哄哄，”商幼璇大脑高速运转起来，油腔滑调现在铁定不适合，对，秦暮最喜欢听八卦，尤其是自己的，兴趣呈指数函数上升状，“跟你说个特别雷人的事情。”

　　“有话说，有屁放。”

　　“我遇到乔瞳的前女友了，还傻了吧唧和人做朋友。”

　　“季微白啊？”

　　“你认识？”商幼璇吓一跳，难道那天晚上她醒了？

　　秦暮淡淡道：“不认识，知道，我上回不是跟你说查过乔瞳吗？顺手一查她前女友，普林斯顿数学系本科，和你女朋友是中学and大学同学，硕士去了斯坦福读金融，估计现在毕业了吧，长得还算……唔，能看。”

　　商幼璇：“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秦暮觉得她自从谈了恋爱智商都下降了：“我说老商，商姐姐，是你自己不要知道的好吗？你自己说要慢慢了解的，现在又怪我咯？你快点给我讲八卦，算了算了，电话不好说，我去你家，老头子那几个遭瘟的私生子又来了，我不想明早起来还见到他们。”

　　商幼璇顿了顿，认为傻自己一个不公平，便幸灾乐祸地揭短：“那聪明的秦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喝醉酒那天晚上，就是她救的你？”

　　“牛奶、字条？”

　　商幼璇唱了起来：“是她，就是她，是她，就是她，那个前女友禾子啊。”

　　来啊，互相伤害啊！

　　秦暮沉默了许久，严肃道：“……恕我直言，我可能是在演一本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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