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浩浩，浩然正气的浩。

　　阿妈说，希望我以后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曾经以为我的人生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哪怕是上课途中老师们慌慌张张地组织我们撤离学校说是丧尸来了世界完了大家再也没法上学了，我也没有改变过这样的想法。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

　　那一天，阿妈在给我洗澡的时候，摸到了一双巴掌大的翅膀。

　　我很高兴，因为我一直都幻想自己能够拥有一双翅膀，就像故事书里的仙子那样，想去哪就去哪。我想跟阿妈说她再也不用每天去等什么撤退令了，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带着他们离开这里，结果我一回头，就看见了我毕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阿妈嘭地一声滑倒在地上，花洒喷了我一脸的热水烫地我哇哇大叫，而她就那么目光呆滞地坐在那，身子不断地往门口缩着，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

　　厌恶、惊恐、畏惧。

　　她看着我，就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

　　阿妈跟我道歉了，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地对我好，她让我别把翅膀的事情告诉任何小朋友，我们的生活还是和往常一样。

　　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阿妈时常会带我出门，可她自己却是个路痴，有好几次只是我一转身的功夫她就会消失不见。但我总有办法找到她，我的鼻子越来越灵了，我能够闻到阿妈的味道。刚开始的时候阿妈很害怕，我只好一遍遍地拍着她僵硬的胳膊，告诉她浩浩会永远陪着她，后来次数多了，阿妈也就渐渐释然了。

　　我告诉她，不要害怕，因为无论在哪，我都能找到她。

　　阿妈笑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比哭还难过。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妈和阿爸开始吵架了。

　　一开始他们会躲着我，阿爸很凶，阿妈就一直哭，阿爸也抱着她哭，两人哭作一团念叨着什么一家人一定会好好的。

　　可是后来他们渐渐地开始动手了，从卧室到客厅……从厨房到阳台……他们开始砸东西，阿妈的化妆品、阿爸的酒瓶子、浩浩的玩具汽车……

　　我去拉阿爸，阿爸让我在一边好好呆着别瞎掺和大人的事情，转头就去厨房开始找什么东西；我去喊阿妈，她被阿爸推到在了阳台上，摔得很狼狈，我捡了她的拖鞋想去给她穿上。我走到她面前刚想蹲下去，她却反手给了我一巴掌，像是疯了一样地尖叫道。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我？

　　那巴掌打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疼，我知道自己哭了，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就好像自然而然地，眼泪忍不住地就掉出来了，连带着那只拖鞋也跟着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我？

　　……

　　家里开始乱了。

　　各色各样的液体在地板上流窜着，一开始是透明的，然后是淡黄色的，后来渐渐地就变红了。那些东西从厨房蔓延到卧室，又从卧室流出来，红色与褐色在客厅相汇，最后烙在地板上怎么也洗不掉，厨房里渐渐有了馊味，整个家里都被弄得乱糟糟的。

　　我不敢进卧室，一进去阿爸就使劲瞪我，他就那么倒在床上，大半个月来动也不动，像是一夜之间消瘦了许多似的，看起来有些奇怪。

　　我只好把自己藏进了洗漱间。每当我盖上洗衣机的盖子，我的内心就会变得无比平和，所有的恐慌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我喜欢这样的地方，狭小而安静，就像是母亲的怀抱，让人安心。

　　也只有在这样的黑暗中才能让我觉得，我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

　　我的人生再一次迎来光明，是在阿妈的尸体完全发臭的时候。

　　我听到了卧室里的动静，我很害怕，可内心似乎有一种声音在怂恿我从洗衣机里钻出来。

　　我也这么做了，推开卧室门之后，我见到了一个大家伙，他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还有一根粗/壮的尾巴，而尾巴的另一端正插在阿爸的身上。

　　他看到我了，似乎有点惊讶，然后又变得轻蔑起来。

　　“我说怎么摆着一个大好的营养品没有吃干净呢，原来只是个小家伙。”

　　“小家伙，跟我走吗？”他朝我伸出了手，覆满鳞片的脸庞让我一瞬间有些恍惚。

　　“你是谁？”

　　他指了指我的身后，我转过头去，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长出了一条尾巴。

　　他略微侧过身子，露出了飞在窗外的两个家伙，那遮天蔽日的翅膀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掩盖住。

　　他告诉我说，“小家伙，我们是同类。”

　　……

　　那个男人教会了我怎么收起自己的尾巴，怂恿我利用自身的优势打入人类集团的内部，我总会出其不意地打倒某一个人，然后再由他们来将其扫平。

　　他知道很多很多事情，也会讲很多很多故事，可是后来他也慢慢地变得像另外两个家伙一样，说话开始变得不那么利索了，思维也开始变得迟钝。

　　他告诉我说，他有预感，我们这些“人”最后都会变成这样，不会说话不会思考，渐渐脱离人的行列，变为真正的野兽。

　　这一切都是获得力量的代价。

　　我不明白，我只是浩浩啊，不是怪物，也不是野兽，我是浩浩啊。

　　……

　　那个男人盯上了一支队伍，他们看起来不算太强，两个女人三个男人，看起来只有一个很壮叔叔好像要厉害一些。他让另外两个家伙扮作普通丧尸跟踪了一路，有意无意地将他们驱赶到了我们提前看好的村落。

　　就像计划里安排的那样，他们把我塞进了那些人的后备箱，可是那两个家伙实在太粗鲁了，弄得我很。我生气地惩罚了他们，用小刀划伤了其中一个的翅膀，我以为这会让他长点教训，却没想到就是这个家伙当晚的失控，打乱了我们所有的计划！

　　我不知道它到底做了什么，我只知我那日渐糊涂的义父也跟着做了错误的决定——他发起了进攻，然后一败涂地。

　　我躲在后备箱的角落里，听着那一声声野兽般的嘶吼，突然意识到，他们也许算不上人类了。

　　而我，也终将变得和他们一样。

　　我可以做回一个人类吗？

　　那个短发的姐姐看着我，厌恶而忌惮。

　　我可以做回一个人类吗？

　　苗阿姨假意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身躯僵硬极了。

　　我可以做回一个人类吗？

　　刘明叔叔抱着我，目光柔和地诉说着那个基地里面有多么多么地好，没有父母的小孩子也可以生活地很快乐，我会吃得很饱，我可以继续上学，继续做想做的事情……

　　我开始期待那样的生活了。

　　然后……

　　我终于还是饿了。

　　我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咬了那个司机。久违的鲜血让我许久没有动静的肉翅再次成长了起来，我很兴奋！即便是被人发现了我也丝毫不害怕，有什么东西在我的体内不断汹涌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土而出！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他们所有人都用那种眼光看着我，厌恶、唾弃……可我再也不会失落了，哪怕子弹穿透了我的脊骨。

　　我知道我不会死，这些荒草就是我最好的屏障。我会离开这里，去到另一个地方，也许成为人类，也许成为野兽，这并不在我关心的范围之内。

　　我只是浩浩啊，这样活着，有什么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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