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宸才进酒吧, 就看到楼上的那一幕。顾嘉许被人按倒在地, 一个酒瓶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几乎没有任何的思考, 申宸冲上了楼, 撞开围观的人, 粗暴的一把把路仁嘉从顾嘉许身上拽了起来。身为篮球运动员, 他的速度和爆发力可想而知。狠狠的把路仁嘉甩了出去，几乎扔出了两米远。

　　这一幕, 吓呆了现场围观的人，同时也震住了路仁嘉的同伴，他们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听到路仁嘉的申吟声, 方才冲过去扶起了他。他们看着申宸扶起顾嘉许, 看着他向他们走来。虽然身宸生得高大, 但他的长相却是人畜无害。可是此时此刻, 他沉着脸, 气势逼人，就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撒旦。

　　“你竟然敢动他？”

　　申宸把顾嘉许放到吧台的高脚椅上, 朝路仁嘉一众人等逼近。他的样子, 他的表情，显然就是想弄死路仁嘉。

　　路仁嘉也不是傻子，虽然他很厉害, 但是他们人多啊，他就不信, 他还能以一当十！

　　“兄弟们, 给我上, 谁要是把他打趴下，我外面那辆车就送给他了！”

　　这可是一个不小的诱惑。几乎所有人都蠢蠢欲动，他们把申宸包围了起来，有几个人甚至都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刀……

　　很快，申宸便落了下风。路仁嘉见状，冷冷一笑，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朝申宸背后走去。

　　……

　　砰地一声，所有人都停下了。

　　顾嘉许的酒瞬间就醒了，他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趴着栏杆往下看去。

　　楼下的音乐声，尖叫声，混杂着酒精和香烟的味道，却都比不过此时此刻空气中弥漫的鲜血的刺鼻味道。申宸倒在了血泊当中，身体抽搐了几下，慢慢没了动静。

　　三天后，医院。

　　经过一系列的抢救，检查，治疗，诊断，申宸的伤势终于稳定住了，而他的运动员生涯，也彻底的宣告结束了。

　　顾嘉许不敢相信这一切，他找了医生无数次，可每次听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怎么可以呢，三哥最大的梦想就是打篮球，从五岁开始，一直到现在，就在前不久，他才刚刚进了ＮＢＡ，这是他的梦想，是他的命。

　　可是，为什么就不能打篮球了呢，要三哥以后怎么活，要他以后怎么面对三哥……

　　他是罪人，他一辈子也无法弥补他犯下的错。

　　顾嘉许一直都不敢去见申宸，他宁愿去相信，这一切都是梦，梦醒了，三哥依然还是那个运动健将，会拍着他的脑袋，笑得露出虎牙，叫他一声小六儿。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走进了病房。病房里，只有申宸自己，医生刚刚离开。其实顾嘉许不知道的是，申宸是有意支走家人的，因为他知道，如果现在让嘉许见到他们，他们一定会责怪他。

　　这是个意外，他不停地告诉自己。

　　顾嘉许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他低着头，连看一眼申宸的勇气都没有。

　　申宸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很久。忽而笑了，脸色苍白，可笑容依旧是那样温暖。

　　“小六儿，你过来。”

　　顾嘉许听见申宸的声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到病床边跪了下来，这几天的压抑，痛苦，无助，恐惧，还有漫无边际的悔恨，这一刻都随着他的眼泪涌了出来。

　　“三哥，三哥……三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错了……”

　　除了认错，顾嘉许似乎什么也做不了。他想祈求申宸的原谅，可他知道，他没有资格。因为他的愚蠢和冲动，剥夺了一个人全部的梦想。三哥的腿再也打不了篮球了，或许，或许以后都会留下残疾。

　　是他，都是他的错，他要怎么弥补，怎么偿还。

　　申宸的大手抚摸顾嘉许的头发，就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只是，这一次，顾嘉许感觉到了重量，这不仅仅是哥哥的温暖，还是一个篮球运动员的全部热血和梦想。

　　申宸轻笑一声，尽可能用以前一样的语气，跟顾嘉许说道：“六儿，不哭了，三哥不怪你。”

　　可是，说完这句话，他却流下了眼泪。是的，这是一个意外，他认了。

　　顾嘉诚这次去外地，就是为了去调查言悦的事情，可他获得了真相，回来面对的却是这样的顾嘉许。以及，这样让人猝不及防的灾难。

　　所有人都没有说顾嘉许一个字，但也是因为这样，顾嘉许才明白，这次他罪虐深重。

　　申宸的父母已经不在了，申家是他大姐当家。申家大姐决定，让申宸出国修养，做康复治疗，等情况稳定后，在那里进修，等过几年回来，接手家族生意。

　　而顾嘉许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要跟着一起去。对于这个决定，没有人多说什么，他欠下的债，只能他自己去还，别人都帮不了他。

　　当顾嘉诚得知顾嘉许这个决定后，陷入了犹豫当中。他知道，顾嘉许要跟着一起出国，是想照顾申宸，也弥补自己的罪过，是应该的，无可厚非的，也是他成长的一种磨练。

　　可是……他刚刚调查清楚言悦妈妈和章驰离婚的内情，他到底要不要告诉嘉许。

　　就在嘉诚犹豫不决的时候，顾嘉许亲自找上了他，为的当然不是言悦的事情，而是要拜托他照顾好顾老爷子。

　　“嘉诚，以后爷爷就拜托你了，还有顾家，我不在的时候，就都交给你了。”

　　“嘉许……怎么说得好像你不回来了似的。”

　　顾嘉许淡淡一笑，这是这段日子以来，他第一次笑。很浅，很淡，不是毫无情绪，却是毫无喜悦。

　　他说：“嘉诚，这几天我真的想了很多，二十年来，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以前的我，总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受害者，其实，比起大多数的人，我是多么的幸福。可我不知道珍惜，遇到变故，我接受不了，控制不住自己，做出愚蠢的事情，伤己害人……”

　　“我的错，我得认。无论以后的岁月要我做什么，我都没有一丝怨言。可是我也知道，这一次，就算我终其一生，也弥补不了。”

　　顾嘉诚心头酸涩：“嘉许……”

　　顾嘉许看向他，眼神已不复以往的简单。而那抹复杂，是因后悔而成长的代价。

　　“嘉诚你不必劝我，我会为我的错误承担应有的后果。以前我的天地太狭窄了，以后，我想要更广阔的世界。只有这样，我才能改变自己。爷爷身体越来越不好，他想把顾家交给我，说真的，我是一万个不想要的。可是，因为我不想要就能不要吗，不是的，除了个人意愿，我们还有责任，担当，宿命，职责。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以前被我忽略了，我拒绝长大，因为我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顾嘉许垂眸，扯动嘴角，却没再继续笑了。他告诉自己，以后他要多些笑容，因为这是成年人世界的必需品，虽然他不喜欢，但他必须这么做。

　　“嘉诚，这么多年，谢谢你了。”

　　顾嘉诚险些哭了出来，这是第一次，顾嘉许跟他说谢谢。以前，不论他做什么，嘉许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他们两个之间不需要也从没有谢谢这两个字。可是为什么，他看着眼前的顾嘉许，心却那么疼呢。

　　本来，顾嘉诚是想要跟他们一起出国的，可是听嘉许说了这么多，他知道，他不能去。有他在顾嘉许身边，他永远也长不大。他说得对，他需要成长，需要懂得责任。他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势必要比别人承担更多。

　　可是，现在的他，虽然明白了，但承受能力还是有限的。他能接受了申宸的事情，已实属不易，要是让他知道了言悦现在的状况……事情已经发生，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到时候除了增加痛苦，说不定还会把现在好不容易的平静打破。

　　嘉诚重重拍了拍顾嘉许的肩膀，虽没说什么，但却胜过了千言万语。嘉许你放心地走吧，我会替你好好守着顾爷爷，守着顾家，等着你回来。希望当你重新回到这里的时候，你已能独当一面。

　　前路还很长，切勿怀念过去。如若还有缘，他日必定会有相逢的那天。或许，离别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基于对现在情况的考虑，顾嘉诚选择不把言悦的事情告诉顾嘉许，他觉得这样对谁都好。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顾嘉许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到时候他是陪着申宸出国修养，还是留在这里照顾言悦呢。

　　这根本就是一个致命的选择题，无论做出什么选择，嘉许都会耿耿于怀，自责内疚。他现在只希望嘉许可以快点从内疚中走出来，申宸可以早日康复，而言悦，他也希望她可以走出阴霾，开始新的生活。

　　只是，顾嘉诚不知道的是，深受打击，陷入愧疚当中的顾嘉许，最想要看到的，就是心里的那一抹阳光。有些东西，如果你从未得到过，那么就不会去想，但如果你曾拥有过，却生生的失去，那么，这种痛苦和落差将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一点点以无形的姿态，撕裂着你的神经。

　　所以，临走前，顾嘉许又一次去了言悦家。可是，仍旧是大门紧闭。不过几天不见，他竟然觉得房门有些灰败。

　　他自嘲一笑，哪里是房门，明明就是他自己。人们都说，心里有阳光，看哪里都是温暖的。所以，她才会笑得那么好看，嘴角轻轻扯起，背后就是光芒万丈。不知不觉，就照进了他的心里。

　　真的好温暖啊，他真的舍不得失去。

　　可是。

　　顾嘉许慢慢抬起头，迎着阳光，就这样睁着眼睛，一直看着。如果被刺到了眼睛，是不是就不再奢求。如果当初能对她好一点，是不是她就不会走得那么毫不犹豫。

　　可是，哪里有如果。现在他懂了，可是代价真的太大了。

　　老师，我是来表白的。

　　他可以吃，但你可以吃完，都给你好不好。

　　顾嘉许我喜欢你，你感动吗。

　　没关系啊，我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的。

　　顾嘉许你等等我。

　　顾嘉许，以后你走到哪里我都跟着你，白天逗你笑，晚上还能让你嗑瓜子。

　　我不但可爱，我还可爱你呢。

　　怎么办啊顾嘉许，我喜欢你喜欢到连生气都不会了。

　　顾嘉许。

　　顾嘉许。

　　顾嘉许……

　　顾嘉许离开言悦家后，直接回了公寓，明天就要离开了，他来这里收拾一些东西。其实真的没什么需要他收拾的，顾嘉诚早就都帮他准备好了。可是，他就是想要过来一趟。

　　他想看看阳台上的多肉还活着没有。那是他和言悦一起养的，五一去看言奶奶之前，她带着他参加他们系里组织的植树活动。他们一起挖土，一起种树苗花苗。她浇水的时候还故意泼到他身上，然后装模作样的给他擦擦。

　　他怎么会不懂她的那些小动作小心思呢，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其实，他真的是乐在其中。可就是不知怎么了，就是想拒绝她，反着她说话，看着她因为他脸红红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他就莫名的开心。就好像一个小学生一样，扯着小女孩的辫子，故意逗她哭。

　　以前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知道了。他喜欢看她笑，喜欢看她哭，喜欢听她说话，但却从来没跟她说过一句喜欢。而她，每天每天跟他说，顾嘉许我喜欢你，喜欢得不行，喜欢得连生气都不会了。

　　那么，她现在是不是不想喜欢了。

　　苏橙没想到会突然见到顾嘉许，自他二十岁生日宴会之后，他们就没正式见过面。虽然她在女生寝室楼下见了他无数次，但她知道，他等的人不是她。

　　她愣住了，看着顾嘉许一如既往俊逸的脸庞，看着他目不斜视的从自己身边走过，看着他越走越远，好像下一秒就会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心，突然就疼了一下。

　　只是没想到顾嘉许会忽然喊了她一声。

　　苏橙有点不敢置信，怔在那里没有动，也忘记了去回应。

　　顾嘉许又叫了她的名字，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丝波澜，就好像他此刻的眼神一样，没有一点情感。空洞，苍白，冷漠。

　　他的冷漠道让苏橙心凉。

　　“苏橙。”

　　苏橙只感觉整个后背都僵硬了，面向他站着，两人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生疏到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这就是她不顾尊严偷偷爱慕的男人，这就是她不惜和言悦反目成仇的男人。

　　多么的可笑，他连走近一步都不愿意，都不屑为之。

　　阳光下，顾嘉许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孤傲的站在那里，高贵清冷得犹如被水晶玻璃隔离起来的王子。他攥了下拳头，声音有些艰涩，问她：“你知道她在哪吗？”

　　她是谁，不言而喻。苏橙静静地看着顾嘉许，心里从没有过的清晰明朗，顾嘉许的世界，她从没有走进去过，不是她不能，而是他不许。

　　原来，那句话是真的。一个人的努力追逐，再感人都不是爱情。他以拒绝的姿态面对你，任你三头六臂，也不能冲破他设置的屏障。况且，她也没为顾嘉许做过什么，她没有言悦的勇气，一次次被拒绝，又一次次勇往直前。

　　所以，她嫉妒言悦。所以，她说了那些话故意伤害她。

　　现在想想，她是多么的可笑啊。

　　苏橙惨淡一笑，眼里却有泪：“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如果知道那一次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一定不会说那些，她一定好好珍惜她们的友谊，她一定不会对顾嘉许有非分之想。

　　可是，一切都晚了。

　　顾嘉许听到苏橙的回答，只淡淡的应了一句：“这样啊。”

　　然后，救这样转身离开了。

　　斑驳的树影下，暖阳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苏橙看着顾嘉许渐渐走远，一直到彻底看不见人影。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实处。或许，这是她和顾嘉许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而她荒诞的梦，也应该要清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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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结束，明天进入都市篇。

　　我的顾美男开始反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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