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几天, 商戒编了各种荒唐的理由, 陪在江醒醒身边。
譬如上午闹了鼻子疼, 下午又手指疼。
江醒醒捏着他骨节分明的长手指, 说商总的身体果然异于常人, 还真会挑地儿闹毛病呢,手指疼是个什么疼法, 你来给我说道说道。
商戒望着自己白皙如葱的食指,一本正经地解释:“抽筋了。”
“你抽一个给我看看。”
于是他轻轻地…勾了勾颀长的手指。
江醒醒:……
突然有种色qing的感觉。
因为他的手指,是真的好漂亮,漂亮不是重点,重点是……长!
反正商戒每天闹着不同的毛病, 陪着她在医院住了几天。
公司的人都以为老板还在国外没回来, 商戒也正好趁机给自己放了一个小假。
过去,他很少会有这种忙里偷闲的想法,偶尔休息, 也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好的精力去迎接工作。
而现在, 他开始体味到生活的美好,以及有喜欢的女人陪伴左右, 知冷知热, 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
至少现在,他活得像个正常的人了。
虽然…这女人有时候像个孩子似的, 总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 还是个戏精, 演技一流,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也一流。
总而言之,商戒喜欢她,因为有了喜欢的人,他觉得生活变得可爱了,自己也变得有点可爱了。
劳伦斯医生约了商戒来诊疗所,对他进行催眠治疗,试着唤醒记忆里某些深层的东西,寻找到第二人格产生的根源。
诊疗所位于山脚下,昏暗时分,金色的落日将山峦镀上一层暖融融的色调,微风和煦,山鸟入林。
房间里,劳伦斯长臂一收,将两片落地的遮光窗帘阖上,房间陷入一片混沌的暗色里,厚厚的灯罩下,柔和的夜灯成了唯一的光源
劳伦斯又点上了安神宁静的熏香,使得整个房间处于一种安静祥和的状态。
商戒从更衣的房间走出来,换上了一套杏色的宽松格子T恤和短裤,没了白日里西服的紧绷和束缚,现在显出某种自在随性的松懈感。
不过,当劳伦斯盯着他看的时候,他敏锐地侧过脸来,淡淡睨了他一眼。
那双咖啡色眸子里带着某种浑然天成的锐利和警觉,仿佛被他扫一眼,心里任何角落隐藏的秘密都会暴露无遗。
他的压迫气场,莫名便让人紧张。
因此,劳伦斯很难想象,那个女人平日里都是怎么跟他相处的,真的有人能忍受和这种狼性的男人共同生活吗?
劳伦斯对于那女人了解不深,仅有的几次会面 ,她看上去就是非常普通的女孩子,爱说爱笑,性格开朗,坦率真诚。
但仅是如此,商戒又怎么会对她这般念念不忘。第二人格如此,现在理智的第一人格也跟着沦陷了。
劳伦斯无法理解。
安疗椅呈四十五度倾斜,商戒平躺了上去,沉声道:“开始吧。”
劳伦斯坐到商戒身边,问道:“你十二岁被绑架的那件事,最近有回忆起什么东西吗?”
商戒闭上眼,平静道:“毫无头绪。”
“因为第二人格是自那件事之后才衍生出来,所以,被绑架的那段时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你能回忆起来,对于治疗相当有帮助。”
不过劳伦斯又立刻补充道:“这段回忆应该非常痛苦,你大脑中的应激保护机制才会分裂出另一个人格,保护你免受伤害,但是如果你真的回忆起来了,第二人格便会失去存在的意义。”
商戒睁开眼睛,望向他:“所以,只要我能回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并且承受这段痛苦,就能好起来。”
“理论上来说,的确如此。”劳伦斯调暗了室内的光线:“关于你梦境里出现的那个女孩,应该跟这段经历有关,而十多年来,你从来没有梦见她,这段时间,她却频繁出现在你的梦境里,一定是有什么契机的。”
“契机?”
“我也说不清楚,一定是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人,触发了你深埋于意识中的这段记忆。”
商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这不重要。”劳伦斯说:“重要的是,你的病情已经开始好转了。”
“既然如此,开始吧。”
劳伦斯对商戒进行催眠,很快,商戒便进入了某种意识模糊的梦行状态。
梦境里的场景,像是一个类似废弃工厂的凌乱房间,周围堆满了冷冰冰的钢筋器械,布满了灰尘。
耳边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童的声音:“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丢手绢......”
声音似乎是从外面传进来的,隔着厚厚的门板所以显得有些瓮声瓮气。
这时候,门被打开了,强烈的光线射入,商戒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刺眼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
女孩柔弱的身影从光晕中走来,商戒用手肘护着自己酸痛的眼睛,依旧看不清她的脸。
“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吃饼干......”
“你是谁!”他喊了一声。
女孩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别哭,哥哥,我一点也不疼。”
突然,一抹殷红的血珠子,宛如蚯蚓一般从她额间滑落,顺着她白皙的脸蛋,蜿蜒而下。
**
“Louis!Louis,快醒醒!”
商戒被劳伦斯急促的呼喊声惊醒了过来,他意识一恢复,便猛然起身,一把攥住了劳伦斯的衣领。
“wow,Louis,calm down。”
他一紧张,连英文都冒出来了,尽管他的中文说得很溜。
“她受伤了!”他商戒呼吸紊乱,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双平日里素来寡淡的眸子里竟显出慌张之色:“去救她,她受伤了!”
“Louis,这只是梦,已经没事了。”劳伦斯按着他的肩膀,轻声安抚道:“都过去了,过去十多年了。”
商戒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接过劳伦斯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间的汗。
他踉踉跄跄走到饮水机边,接过了一杯冰水,仰头便喝,喉结翻滚着,任由冰水顺着他的下颌脖颈,漫入衣领。
劳伦斯默默地看着他,喝了整整三杯冰水,他才稍稍平静下来。
“Louis...”他关切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商戒握紧了玻璃杯,白皙的手背皮肤漫起了淡青色的血管脉络,沉声道:“心里很痛。”
是的,心痛,痛得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痛得他恨不得立刻将那个柔弱的女孩从梦境中拽出来,好好地安抚她,保护她。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是因何而生,若真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他的心怎么可能...会那样疼。
当天晚上,商戒便急匆匆去了父母所居住的波澜湾别墅。
梅钰显然没有料到儿子会突然过来,她匆匆忙忙下楼,讶异道:“来之前怎么不事先说一声,你爸的社团今天有活动,估摸着今天是要晚些回来。”
“没关系。”商戒坐下来,说道:“我不找爸爸。”
梅钰见儿子行色匆匆,看样子是有重要的事情,于是对周围的仆人道:“去给少爷泡杯冰柠薄荷茶。”
“是,夫人。”
待仆人们离开以后,房间里只剩了梅钰和商戒母子二人。
“说吧,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梅钰坐到商戒身边:“以前也没见你这样冒冒失失。”
对于自己的母亲,商戒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将催眠和梦境里的事情,都对母亲说了。
而梅钰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
从母亲的脸色里,商戒判断出她一定是知道什么。
“妈,关于那起绑架案,您是不是...有事情没告诉我。”
梅钰望向商戒,语重心长说道:“那些不好的回忆,忘了便忘了,妈妈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劳伦斯说过,只有靠我自己想起来了,病才能彻底好转,我才能变成正常的人。”
梅钰为难地说:“你真的...想知道那个女孩是谁?”
商戒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即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那女孩当时还小,很多事情早已经不记得了。”
商戒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但现在,他迫切地想知道她是谁。
梅钰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还记得沈家的妹妹吗?”
“记得。”商戒淡淡道:“小时候挺可爱,但是长大之后,反而挺招厌。”
沈家和商家是世交,沈氏集团的影响力在江城来说仅次于商氏集团,两家有许多合作,相互持股,联系算得上是千丝万缕。
而沈家的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名叫沈念念,比商戒小几岁岁。
在商戒印象中,她娇憨可爱,性格非常好,和周围世家的女儿比起来,完全没有公主病。大大咧咧像个男孩,特别喜欢跟在商戒身后追着他,一口一个大哥哥,所以商戒喜欢带她玩。
不过后来女大十八变,沈念念变得刁蛮又无礼,虽然她依旧喜欢有事儿没事儿找商戒,但是商戒不爱搭理她了。
梅钰在这个时候提到沈念念,难道她和绑架案有什么关系吗?
果不其然,只听梅钰说道:“其实妈妈特别后悔,出事那天,沈家在枫叶草坪举办沈念念六岁的生日party,如果妈妈不带你去,也许就不会发生意外。”
商戒皱眉:“这和沈家有什么关系。”
“那天来了很多人,你牵着沈念念在草坪后面的林子里玩儿,大人没能顾得上你们,以至于...”
商戒突然站起身:“你是说,当初的绑架案,受害者不止我一个!”
“受害者本来不应该是你,绑架犯其实是冲着沈家那位千金去的,只是当时你们在一块儿玩...这也是妈妈这些年一直很自责的地方。”
谈及那场意外,梅钰脸上是无尽的懊恼之色,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就过去了,她从来不愿意提起那件事。
她把儿子所受的伤害都归结为是自己的粗心大意,如果她当初紧紧看护着他,或许意外就不会发生。
“后来呢?”商戒问母亲道:“歹徒索要赔偿金了吗?”
“没有,歹徒将你们关了几天,警方找遍了江城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直到第五天晚上......在南郊的一个废弃工厂附近,找到了你和沈念念,绑架你们的男人失踪了,几天之后,他才在江边被打捞了起来。”
商戒蹙眉:“他死了?怎么死的?”
“警方初步判定,是自杀。”
商戒不解:“他绑架了两个孩子,没有索要赎金,五天后却自杀了?”
“后来经过警方调查,这个绑架犯的弟弟,过去在沈氏地产的工地上干过,后来出了意外,瘸了一条腿,虽然沈氏集团给出了高额的赔偿,但他们对赔偿并不满意,于是绑架了沈家的女儿进行报复。”
商戒端起茶杯的手,稍稍有些颤抖:“这些事,您过去从来没有告诉我。”
“因为你和念念一样,都还太小,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心理阴影是一辈子的,既然你忘了,妈妈便不希望你受到二次伤害。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罪犯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妈妈只希望你能好起来,忘掉这段恐怖的经历。”
“沈念念呢,她记得吗?”
梅钰说:“她不仅不记得那几天的事,甚至连过去的很多事情都忘了,回来的时候,她像个傻女孩似的,什么都不记得。”
商戒蹙眉,表示不可置信:“全都忘了?存在这种可能性吗?”
“那时候你们还太小,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太过可怕,吓坏了吧,那时候念念才几岁呢。”梅钰想了想,道:“不过自从回来以后,沈念念的确是性情大变,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嗯...变得有些大小姐脾气。”
对于性格大变的事,商戒倒是有印象的。不过初中她便出国念书了,商戒也没有再见过她。
“所以,你最近时常做梦,梦见的那个女孩,应该就是沈念念。”梅钰对商戒说:“所有的事情,我知道的现在都告诉你了,你...想起什么了吗?”
商戒回想梦中的情形,将梦里那个让他心痛的女孩代入到后来刁蛮跋扈的沈念念身上,感觉完全不对劲。
是她吗?
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她,可是商戒却感觉到抗拒,很难将两人重合起来。
见他神情凝重 ,梅钰按了按儿子的肩膀,柔声说道:“想不起来便算了,顺其自然吧,听说沈念念快要留学回国了,将来你见着了她,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
商戒点点头,抚了抚母亲的手背:“辛苦妈妈了,这件事不怪你,真的。”
梅钰看着商戒,比之于从前,现在的他整个人似乎变得柔和了许多。
是因为结了婚的缘故吗?
“对了。”梅钰说道:“是时候把你的妻子带回来吃个饭,见见你爸。”
商戒闻言,想了想,推辞道:“再过段时间吧,等她目前的戏杀青了再说。”
“这就护着了?”梅钰推了推商戒:“怕你老爸为难她呢。”
商戒清浅一笑:“爸太严肃了,别把她吓着。”
“你和你爸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你平时端着架子,没把她吓着?”
“她不怕我。”商戒嘴角浮现一丝柔和的笑意:“都快骑到我头上来了。”
梅钰还从来没见过自家儿子这么温柔的笑容呢,宛如拉家常一般,她和儿子聊起了新婚生活。
“所以...现在是不准备离婚了?”
商戒淡淡道:“女孩子离过一次婚,说出去不好听,我不能这样祸害人家。她很乖,放在家里不招人厌。”
梅钰这下可算是放心了,这世上,多难得能找到这个木头儿子喜欢的女人啊。
单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人过了眼,都没能在他心里留下一丝半点的印记。一开始听说儿子阴差阳错结了婚,梅钰还担心这榆木疙瘩一口咬死了要离婚,让那女孩没体面。
现在看来,还好还好。
梅钰关切地叮嘱道:“既然娶回来了,且好好待人家。”
“我知道。”
“你平日里性格便收敛些,家里不是公司,别把公司里颐指气使那一套带回家,那女孩看着柔软,其实性格很要强,别伤了她的自尊心。”
想到她,商戒眉眼间浮起一抹难得的温柔之色:“不一定尽善尽美,但我努力试试。”
试着开始两个人的生活,学着…成为一名称职又合格的丈夫。
**
两天后。
商氏集团写字楼顶层的办公室里,商戒放在桌边的手机里,弹出一条私人的日程安排——
晚上20:00,陪醒醒看电影。
在临川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去的那一瞬间,商戒的手盖在了手机屏幕上,漫不经心地说:“乱瞥什么。”
临川:“……”
所以现在都有小秘密了吗!老板,你变了。
他提醒道:“商总,该开会了。”
商戒推开转椅,起身理了理衣领和袖口,径直朝着会议室走去。
临川耸耸肩,跟了上去。
会议过程中,商戒时不时会拿起手机,简短地发几条短信。
虽然被警告过一次,但临川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花了整整十分钟,一点一点,不被注意地挪着小碎步,挪到了商戒身后,偷偷望向他的手机屏幕。
首先,确定了他真的在跟人微信聊天!
其次,他的聊天背景,什么时候从绿色的护眼风景屏保换成了《白昼之城》的明星剧照?
最后,明星剧照不是别人,正是着一袭明艳旗袍,右手拿羽毛扇子掩面,而左手垂下握枪的江醒醒!
聊天对话框名字,只有两个字——
我妻。
临川:……
这迷一样的备注。
毫无疑问,商戒在开会的时候,和他老婆微信聊天呢!
这在以前,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商总开会的时候绝对不会开小差,比任何人都更专注。
于是,视力1.5的临川再度瞥向聊天内容。
江醒醒:“老公,我已经准备好咯。”
配图是她坐在星巴克,点了一杯咖啡的照片。
商戒:“我这边马上结束。”
江醒醒:“不用着急。【憨笑】”
商戒:“去逛街,呆坐着挺傻的。”
江醒醒:“你才傻呢,你全家……你全公司都傻。”
还知道不能骂长辈,果断改了口,但是公司招谁惹谁了!
江醒醒:“那要不……我去买条裙子?”
商戒发了一个电子卡过去。
江醒醒:“!!!”
商戒:“【微笑】”
江醒醒:“这多不好意思呀【微笑】”
商戒撤回了电子卡:“我考虑了一下,这样的确不太好,我母亲说让我避免伤到你的自尊心。”
江醒醒:……
滚!
只给卡不给密码都是耍流氓,稍稍客气一下,连卡都没有了更是流氓中的战斗机!
当然,商戒只是跟她皮了一下子,卡还是给她了,密码6个8,一直没有变。
“敢问金主大人,这卡我能使用的额度有限制吗?”
商戒:“从现在到在我下班的这段时,能刷多少看你的本事。【微笑】”
江醒醒:“给金主大人捏肩捶背提鞋。”
商戒脸上浮现一丝满足的笑意,银灰色钢笔在他修长的指尖转了几圈。
临川像是窥见了什么大秘密似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所以商总现在终于是懂得了挣钱的快//感吗!能够给心爱的女人花钱,才是男人挣钱的终极奥义啊!
而坐在商戒身边的几位董事,当然也看见了临川的表情,心里像有只猫儿抓似的,疯狂地想知道他到底在总裁的手机里看见了什么,能让他笑成这个样子。
好奇得快要爆炸了好吗!
商戒望了望那几位伸长了脖子拉长了视线、企图窥屏的董事,锁了屏,喃道:“尊重隐私。”
董事们立刻坐直了身,乖巧状。
商戒又推开椅子,回头望了望临川。
临川抽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商戒甩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看上去就像是在说:“我疼我自己的老婆,关你这单身狗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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