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省商协会收到平汉省商协会的求助, 于是经由副会长带领组员和专家搭乘飞机前往平汉省。
专家是农科博士, 专门研究果树嫁接类的课题,也发表过分析国内水果滞销等问题的论文。
这俩农科博士恰巧是长京大的,重点实验培育基地里的人才。
厉琰认识南越省商协会副会长, 有过点交情。有他开口, 带上骆白一起, 副会长表示万分欢迎他俩随行。
毕竟是金大腿啊。
要是金大腿满意了,颔首点头, 说不定就投下两三千万不是?
再加上带来的少年跟专家组相识, 可能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富家子弟。
于是, 副会长戴成才没有半点反对的意思, 还对俩人颇为热情。
组员里头不知情况的人,还以为俩人是上峰儿子,戴成才赶着讨好。
他们偷觑厉琰和骆白,都是年纪不大、颇为俊俏的少年。
前者气度平静从容,波澜不惊似的,腕间缠着佛珠, 却没半点信佛者该有的慈眉善目。
对上那双眼, 就跟注视着深渊似的, 猝不及防就会出一身冷汗。
相貌也是漂亮过头, 盯久了反而觉得有煞气凝聚成刀, 要择人而噬一般。
老一辈的说过, 漂亮过头就成了煞, 是为不详, 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反观另一个少年,就是不笑也有天然的亲和力。此时,他戴着眼罩,靠在同伴肩膀上睡,后者一动不动,维持着同个姿势,好似担心轻微响动就会把他吵醒。
这样看来,倒是个温柔的人。
老一辈的话,或许不可尽信。
飞机遇到气流,颠簸了下,睡得不是很深的骆白抬头,因为戴着眼罩所以眼前一片漆黑。他哼了声,带着鼻音询问:“到了?”
厉琰:“没有。”端起温水,凑到骆白嘴唇边:“喝点水。”
骆白正巧口干舌燥,于是抿了口,滋润干涩的喉咙。每到夏天,他就容易缺水,嘴唇上起坏死的皮块。
舌尖舔到坏死的皮块,骆白有些烦躁,直接将那皮块撕扯下来,带出点血丝,还有些疼。
厉琰按住他的手:“你想把皮都扯下来?”
骆白:“舔着难受。”
下嘴唇还有坏死的皮块,不扯下来就忍不住要舔,越舔就越缺水。
厉琰把他的手打开:“别乱动。”
他找空姐要了包棉签,取出根棉签沾水,一点点润着骆白的嘴唇,等到坏死的皮块浸水泡发,再一点点小心翼翼地磨开。
确定没有血丝后,才让骆白再喝下两杯温水。
摘下眼罩后,骆白皱眉,嘟哝着:“里头没放糖。”
厉琰瞥了眼骆白,目光落在那被磨成殷红色的嘴唇上,扫了两眼就收回来。
骆白喝完两杯温水后,手里就被塞了根棉签。
厉琰:“自己润着嘴唇。”
骆白看向厉琰,边润着唇边说道:“我们大概要在平汉省待上四五天,可能会出现水土不服或饮食不合胃口的情况。”
他倒是没出现过水土不服的情况,平汉省那边饮食偏辣,对厉琰来说就不太友好了。
厉琰:“我在平汉省待过,没出现过水土不服的情况。外地人多,所以酒店也会提供不辣的饮食。”
骆白:“那还好。”扔掉棉签,看着飞机上的时间提示:“快到了。平汉省航空线挺发达,就是陆路交通不太好。”
平汉省多山丘,用以种植果园,修了挺多条公路,但还是有许多地方的道路没通。
这也是平汉省水果滞销的一大原因,毕竟丘峦多,则路难修。
..
半小时后,飞机在平汉省机场着陆,一行人走出来,机场外边已经有人等候多时。
平汉省商协会派了专车来接机,显然诚意十足。
与此同时,骆白还注意到机场挺多商务人士,提包带电话,大多数以团队出没。
行走间,仍旧保持通话,脱口而出时,嘴里还蹦出几个熟悉的字眼,诸如‘南方市场’、‘让利’、‘东南亚市场’等。
不止骆白注意到,连戴成才也注意到。
一行人各自给了眼神,低头耳语,随后就是戴成才接了个电话,不知那头说了什么。
总之,戴成才的神色明显变得严峻,等通话结束后,他才沉重的叹着气说道:“平汉省商协会做了个蠢决定。”
他的组员询问:“他们做出什么决定?还需要我们的协助吗?”
戴成才脸色挺难看:“他们决定办个拍卖会!”
全员懵逼:“拍卖什么?水果?”
果商协会除了水果还有什么?
但水果哪里值得拍卖?难不成还成千上万吨的拍卖?
戴成才:“拍卖销售供货权,在无法让出市场的情况下,只能让出利益。拍卖某个地区的水果供货,在一定时限内,设置某个价格的下限值,就可以拥有该地区水果供销来源。”
闻言,大多数人暂时没能反应过来,皆以为是好事。但稍微细思,就能想明白其中有多大的危害。
举个例子,平汉省武右县盛产甜柑,将其设置为水果供销源之一。
拍卖会将这条供销源放出来拍卖,假设时限为五年,设置价格最低下限值为0.78元每斤。
那么只要拍卖者获取这条供销源,就等于五年内承包武右县所有甜柑。
表面上来看,仿佛是能完美解决该地区水果滞销问题的好办法。
因为水果滞销最大原因就是缺乏市场,而现在有人直接承包,那农民完全可以放心种植,不管好坏多少,总有人买单。
“好像没问题啊,既可以解决今年滞销灾难,又替果农下一年的市场找好渠道,挺好的解决方法。”
“我也看不出问题,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水果价格略低,但比起烂掉要好许多吧。”
“至少果农可以安心种植,不必担心卖不出去。价格低,把量提上去就好了。”
“谁想出的鬼点子,可以啊。”
不!
短时间内看,是条奇诡的点子,确实可以暂时解决果农问题,但对于该地水果的长久发展就很不利。
首先,假如价格下限设置很低,那么在时限内完全可以将价格压到最低,实现一个巨大而又廉价的水果源仓。
倒贩到市场,果商翻个两三倍,那就赚翻了。
然而市场的翻倍,跟果农没有关系。
接下来经济腾飞,92年、98年都是经济大爆发的重要时期,假如水果供销源完全掌控在果商手中,相当于垄断。
那么市场价格高低,完全取决于果商。
水果廉价,主要因为供过于求,果商完全可以联合起来将这种情况颠倒过来,形成供不应求的情况。
那么,水果价格自然而然提高,但果农没有得到应有的利益。
其次,但凡做生意的人都知道,宁可让利也绝不能让出市场。
让利只是损失部分利益,市场一旦让出,那就是长久利益的损失,缺口被打开,那就是利益源源不断的流失。
故而,平汉省果行拍卖的举办,主要是为了保住市场,暂时性让出部分利益。
实际上,它就是在让出自己的市场!
品牌在市场中取决定性作用,后世中,华国很多品牌都比不上国外。
譬如汽车、化妆品、服装等,国内几乎没有自己的品牌,提起来也仅是平价牌子,没有高端品牌。
因为高端品牌市场已经被国外提前抢占,他们宁可损失利益也绝不放弃品牌的培养和推广。
所以后世中,品牌就是市场竞争中最有利的盾牌。
区域水果被垄断,属于自己的品牌发展不起来,等到想要培养品牌的时候就会发现市场上早就没有位置了。
果商不是蠢货,自然懂得发展自己的品牌,但这品牌不属于平汉省。
果商在外开拓市场,而这市场也不属于平汉省果农。
一旦脱离果商,平汉省的水果源仓又会变成卖不出去而烂掉的□□烦。
为了不滞销,果农和果商只能达成长期合作,持续被压榨。
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品牌、没有渠道、没有市场,只能依附果商。
五年、十年、二十年后,市场水果一斤五块、十块钱,果农依旧是一块钱不到,可能连水果也吃不起。
不单单是果农,连整个水果市场都可能被果商控制。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其他省份水果滞销,果农因焦虑而盲目学着拍卖,那么届时就真的全国水果市场被垄断了。
种植水果的果农、吃水果的群众,于市场中无法置喙一句。
骆白摇头:“市场平衡会被打破。”
市场最忌平衡被打破,届时只会得到畸形的结果。
戴成才拍着大腿:“没错!这点子是个馊主意,它在短时间内破坏平汉省果行市场,长时间就会不断发酵,波及其他省份的果行市场。有些人没看透,有些人早就看出来了,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奔着过来?以为都是来做慈善的?”
另两名专家通过浅显的方式解释,这才让其他人都明白过来。
“既然是危害那么大的点子,平汉省果行协会怎么还敢放出来?”
“要么是心存私心,要么蠢!”
“别忘了,果行商协大半成员都是果商,这对他们有利。”
“其他省份的果商估计也听到这消息,奔着过来。有些果商厚道,或许愿意提高价钱,但有些果商选择压榨,那就是果农的灾难。”
“你们看,还有外商。”
众人透过车窗看向机场的方向,确实有好几波外商出现。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为奔果行拍卖而来,但华国是个超级大市场,外商必然看中这个大市场。
如果探听到消息,自然闻风而来。
骆白低声说道:“这点子说起来有利有弊,确实可以解决滞销问题。但果农话语权几乎被剥夺,容易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除非出现能制衡果商、调节市场的机构。”
厉琰跟着轻声回答:“果行商协会可以作为这个平衡的机构,但不一定有这能力。”
没有法律限制,利益在前,人人皆可化为贪婪的野兽。
骆白低喃:“掺和不了啊。”
实在头疼。
果行被垄断,于他的合作社而言,顶多是水果市场渠道被分流,不会带来多大的利益损害。
他的农业机械依旧销售得出去,这完全没必要掺和,而且也掺和不进去。
他只想当个中间商,一旦掺和,他就变成承包商。
水果销售、加工、深加工,以及市场渠道,全都得忙活,哪背得起来?
他又不是专业合格的果商,没办法揽下来。
看来这趟平汉省之行,注定白跑一趟。
厉琰将手掌盖到骆白的脑袋上,掌心触摸到柔软的发丝,一时间有些晃神。
“那要回去吗?”
骆白沉默片刻:“再看看吧。”
看看最大赢家是谁。
厉琰:“嗯。”
事不关己般,无论是果农还是果商,谁得意、谁悲惨,皆与他无关。
商人本性,趋利而已。或者说,但凡有所求,本性都是追逐利益,无关善恶。
在厉琰看来,并无不妥。
他没有同情心和忧患意识,如果这场果行拍卖会对他有利益,那么他也会参与。
平汉省一行,只是为了陪骆白而已。
..
果行拍卖会开始前,骆白去了趟方一老家,平尧县。
平尧生产葡萄和樱桃,樱桃个大汁水多,南方市场价格很高,一斤卖到15块。
但在平尧,却有近一半卖不出去。
因为路途遥远,空运费用太高,火车太慢,加上天气热而冷链物流不发达,所以南方几乎没得卖,市场空白。
骆白见着满园子的樱桃,心疼得龇牙咧嘴:“你说我这要是有个完善点的冷链物流,统统运到南方去,不得销售一空?”
方一他爸听不懂啥叫冷链物流,就晓得‘销售一空’这词,闻言就问:“那能运过去不?”
骆白遗憾:“不能,中途就全烂了。”
方老父‘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咳了两声:“我这片樱桃园每天烂个几十斤,算还好,家里人天天盯着、护着。其他人没我这么精细,每天烂个上百斤,十来天过去,烂了有上千斤。”
骆白蹲在方老父旁边:“樱桃市场价得有七、八块吧,这上千斤得有七、八千扔烂泥地。”
方老父挥手:“正常,每年烂的,差不多是这个数。”
骆白眯着眼,问他:“没想过深加工吗?”
方老父一愣:“什么深加工?”
骆白:“加工成水果罐头、水果干,小零食之类的。”
现在的罐头多是水果类,但贵,一般人买不起,所以加工水果罐头的厂子不多。
但是水果干能办到吧,后世种类繁多的水果干,很多人钟爱的闲暇小零食。
方老父:“最近的一家水果罐头加工厂,今年已经收满了。每年收的不多,而且多是桃子、甜柑类水果罐头。新鲜水果卖不出去,怎么还会有人买罐头?”
骆白搓着手指头,市场空乏到这种程度,难怪平汉省水果将近一半滞销。
他沉吟片刻,问方老父:“最近一家水果罐头加工厂在哪里?”
方老父:“我带你去吧。”
骆白笑眯眯道:“谢谢您。”
他回头,看向靠在车门旁的厉琰,摇手招呼,然后跑了过来:“我们去附近的水果加工厂看看。”
厉琰递给他手帕:“擦汗。”
骆白接过手帕,反手握住厉琰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冰冰凉凉特别舒服。
他发出喟叹:“跟玉石一样,超舒服啊。”
骆白得寸进尺,就想贴到清爽干净的厉琰身上,降低自身的温度。
厉琰眼疾手快,钳住骆白双手,将他推拒得离自己远点:“先把汗水擦干净再靠近我。”
骆白胡乱擦脸:“汗水是男人的味道!”
厉琰看不过去,接过毛巾,钳住骆白下巴替他一点点擦干净。
骆白很配合,舒服的眯起眼睛,脸擦完了,他就主动背过身,撩起T恤,露出白皙青涩的躯干。
汗水自躯干脊骨落下,滑进尾端凹陷处。
厉琰的喉结上下滚动,哑着声道:“后背……自己擦。”
骆白扭头:“兄弟,帮人帮到底啊。”
厉琰已经将毛巾扔给他,打开车门进去了,关上车门前还丢下句话:“让我看见汗水,或是闻到汗味,你就别上车。”
骆白:“……”
兄弟,你这翻脸无情的,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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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栗(默诵佛经):未成年,不可犯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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