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石小茹终于回到家中。

　　石妈妈见石小茹回来，只是略约抬起了头，问到：“怎么样？”

　　石小茹正在房间的旧木柜里翻找衣服。她头也没抬的说：“还不是那样，跟以前一样。”

　　“你父亲有没有问过我？这是他给你买的新衣服吗？”石妈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惊叫到。

　　他肯为女儿买衣服啦？

　　“妈。”石小茹停下手中动作，拖长了音调说到。“他好的很，他的小妻子更好的很。两人一直手挽手，还有他的俩儿子，也都高高大大的，一家人过得非常好。”

　　“哦。”石妈妈神情低落，眼神也暗了下去。

　　“小茹，你还没告诉妈妈，衣服是他给你买的吗？”石妈妈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是，妈。你吃晚饭了没有？”终于找到自己褪色的旧牛仔长裤和一件长袖衫。

　　石小茹看了拥挤狭小的空间。无奈的拿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换下夺目的新衣，她脸上的光彩也逝去了，这才是她，真实的她，石小茹。

　　和妈妈住在一间不足二十个平方的小平房里，还好有个独立的卫生间。没有厨房，就在进门的地方随便弄了个架子，摆上了锅碗瓢盆，也算是个小小的家。

　　石小茹小心的把衣服和鞋子放在一个纸盒子里，然后放进了衣柜的最深处。

　　“小茹，你还没告诉妈妈，谁给你买的衣服呢。”石妈妈喘息着说到。

　　“妈，我上班快要迟到了。你别问这么多了。没吃饭的话一会儿我溜出来给你送饭。”石小茹说到。

　　便利店里经常有卖不完要扔掉的盒饭，石小茹却每次偷偷带回了家。

　　“小茹！”石妈妈却是固执的说个不停，似乎没听到她满意的答案就不罢休。

　　石小茹觉得胸口沉闷至极，她一边换上鞋，一边说：“妈，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石小茹几乎是逃也似的从狭小的空间跑出来。

　　一走到院门口，空间陡然开阔。她顿时也觉得呼吸舒畅起来。

　　这条路，她闭着眼睛也能走完。从院子里出来后左拐，是一条二十米左右长的小胡同。走出了胡同，便又到了另一个世界——五光十色光鲜亮丽的航空路。

　　她上班的地点，就在航空路26号，一间小小的便利店。正处在十字路口的交界处。

　　走出这个破旧的院子。她终于像个普通的城市女孩一样开始自己的生活。

　　毕竟，从脸上，也是无法看出来谁住的是别墅，谁住的是小平房，不是吗？

　　她快步像便利店走去。玻璃门里透出熟悉的白亮的光来。

　　石小茹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气味将她包裹住。是收银台前一直在慢慢炖煮的关东煮。她每天都伴随着这个味道上班下班。

　　石小茹没有吃晚饭，闻到香味，肚子不由得响了几下。

　　“你来了。”迎接她的不是平时熟悉的搭档李雪，而是他们店里的老板娘。

　　“你好。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一点。”没想到老板娘会过来，石小茹慌张了一下。

　　刚才进门时，她就抬头看到了墙上的时钟，她迟到了五分钟。

　　果然，老板娘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迟到了五分钟。”她说到。

　　“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下次我会注意的。”石小茹不住的道歉到。然后她径直走到收银台旁边的墙边，取下上班的工装背心。

　　老板娘却伸手拿了过去。

　　“？”石小茹不明所以，她直愣愣的看着老板娘。

　　“是这样的，听说你妈妈病的挺厉害的。你看需要休假回去照顾妈妈吗？”老板娘说到，神色有些不自然。

　　回家？照顾妈妈？老板娘没有这么好心，也没有这么好说话吧？

　　“老板娘，谢谢你。我妈妈自己能照顾自己，我不用休假的。店里这么忙…”

　　“店里这么忙，我又雇了两个人呢。这样吧，我给你结算一下工资，今晚你不用上班了，但是今天的工资还是正常发给你。”老板娘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石小茹愣住了，她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失业了？

　　她一向踏踏实实的工作，基本从来没有请过假。为什么要开掉她？

　　接过老板娘给她结算的工资。石小茹低头走出了便利店。

　　外面高楼大厦华灯璀璨，车辆川流不息，来来往往的人员穿梭不停。

　　石小茹鼻子一酸，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为什么，感觉这么孤单。

　　不想回家，也不能回家。

　　失落的石小茹沿着街道慢慢向前走。她又想到了李雪，于是拿出手机，给李雪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喂，小茹。”李雪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失落。

　　“你怎么了李雪？你还好吧？今天怎么没看到你？”石小茹决定还是先问问她去哪里了。

　　哪知，话筒里传来的话却令她心中一紧。

　　“小茹，我被开除了。昨天就没有上班。心情不好，我也就没有给你打电话。”听得出来，李雪的声音十分沮丧。

　　“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要开除你？”石小茹吃惊问到。

　　“前天你不是请假了没有上班吗？老板娘和老板打了一架。好像是老板娘抓到老板养了小三。然后，老板娘怒气冲冲的过来骂了我一顿，说咱店里是卖东西的，不是卖笑的地方，说我打扮得花枝招展，作风不正…我就只是对顾客笑了一下而已。”李雪委屈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原来如此。

　　真是无妄之灾。老板包养小三，却害的无辜的她们丢了养家糊口的工作。李雪更可怜，丢了工作不说，还被老板娘骂了一顿。

　　“你别伤心了。我们俩真是难兄难妹呀，唉。”石小茹说到。

　　“不会吧？她把你也开除了？”李雪惊异的声音传来。

　　“是的。只不过她不仅没有骂我，还多给了我一天工资。”石小茹说到。

　　电话那头沉默起来。半响，李雪才说：“我不留在这里了。回家结婚吧。小茹，我要走了。”

　　石小茹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李雪是农村人，家里给说好了婆家，但是李雪看不上，死活要自己出来闯一闯世界。天大地大，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现如今，她要回老家。

　　这个城市，自己就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小茹，我要先挂了。同屋的室友要睡觉了。我会想你的。”李雪压低了声音轻轻说到。

　　石小茹心中似乎塞进了一块石头，酸涩难当。

　　“那好，你休息吧。晚安哦。”她故作轻松的跟李雪告别。

　　挂了电话，石小茹更迷茫了。

　　她坐在马路边上，看着来往车辆，更迷茫了。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杨连云的脸。

　　“没有了工作，怎么办呢？”石小茹愁得不行。

　　她想起杨连云对她说过，去他家上班，给她三倍工资。

　　不如，去找他？

　　可是，没准只是他一时兴起，并不是真要她去上班呢。

　　石小茹，你还担心这么多干嘛？你和妈妈马上都要没钱吃饭了！

　　她伸手摸摸胸口，衣服的内衬里，她缝了一个口袋，上了拉链，专门放重要的东西。

　　硬邦邦的一张卡片，完好的呆在原处。这是她的二十万，妈妈的救命钱。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动半分的！

　　她又翻看了手机短信，她自己的卡上只有不到二百元钱，剩下的钱都被她在商场‘大方’的花掉了。除此之外，还有刚刚领到的工资，一千零九十元现金，原本是一百，迟到了五分钟，扣去了十元钱。

　　这是她身上剩的所有的钱了。

　　真是肉疼。

　　怎么办才好？下个月还要租房子还要带妈妈去医院复查B超。

　　不如，去找他？

　　石小茹的念头一起来，都要按捺不住。

　　她坐在地上，左思右想，为难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还是去找他。

　　她并没有他的电话，仅仅是知道他的名字和大概住址。

　　她抬头看看黑透了的天空，想起刚才回家路上的遭遇，起身打了一辆出租车。

　　他住的小区，又远又偏僻，万一再碰见地痞流氓可怎么是好。

　　拦到车辆后，她跟司机说了个地址，便闭上眼睛休息。

　　晚上还没有来得及吃晚餐，她需要保存体力。

　　雪亮的车辆，刺破了黑暗。小小的空间里，温暖又明亮。

　　石小茹蜷缩在车座上，随着车辆轻微的起伏，竟真的睡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被司机叫醒。

　　她从座椅上爬起，付了车费，向司机道谢后，她又一次站在了熟悉的门口。

　　门卫室里透出黄色的光，路灯照亮了门口一大片地方。静谧的夜，隔着大门，她看到小区里灯火通明，树影婆娑，美不胜收。

　　“你找人？”门卫听说她的来历，先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有业主电话吗？”

　　“没有。”石小茹说到。

　　“住哪栋知道吗？”门卫又问。

　　石小茹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不能放你进去。”门卫无情的拒绝了她的要求，转身又回了门卫室里。

　　石小茹只有蹲坐在路边，看着明亮的地面发呆。

　　没有手机号，也联系不上。该怎样找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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