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纽约。
下班后去超市买了些食材,苏嫣然慢慢地走回租住的屋子,一边走路一边想着:这个世界盛名的城市还是太喧哗了点,虽然她只是在一家中国餐馆做收银员,却每天都不得不面对许许多多的人来人往,今天又碰到了一个再三暗示他愿意包养她的“大款”客人……这样不得不百般委婉的拒绝应对,实在不太适合现在越来越倦怠了的自己。
是的,她现在的状态是,从心里感到倦怠。可是,却每天都能露出虚伪的灿烂笑容,这已经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了。
并且,现在已经九月底了,树叶都已经掉得七七八八,冬天很快就要到来了——虽然现在只是深秋,气候也只是微凉而已,她晚上盖了很厚的棉被还是觉得不够暖和……做完这个月,结算了工资,就换个地方吧——嗯,澳大利亚去年待过了,虽然对那里的印象很不错,但她不喜欢去重复的地方,今年不如去南非好了。
她现在租住的是一套平民式的小阁楼,屋子主人是一对年迈的夫妇,他们要去嫁到去的华盛顿女儿那里长住上一阵子,因为他们的女儿生孩子了,要去帮忙带小孩。
孩子,这个词,不免又触动了苏嫣然内心的某个角落……三年了,不知道,丫丫现在该有多大了呢?“丫丫”只是苏嫣然心里偷偷给“她”取的名字,事实上,她根本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她”在她的肚子待了七个多月,她甚至没来得及看“她”一眼,“她”就被送到在暖箱里待了七天……七天后,她也只匆匆看了“她”一眼,抱了“她”一下下,然后就是长久的别离了……她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带上“她”呢?苏嫣然再一次深深懊悔。但是又的确不能否认,相比之下,那个人能给“丫丫”更好的照顾,这也是当初她选择把“丫丫”留下的主要原因之一。
想着想着,苏嫣然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家门口。
咦,怎么有个看起来很粉嫩的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小女孩坐在她家门口的阶梯上靠着围栏睡着了?小丫头似乎睡得还很香,苏嫣然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她的胸膛随着匀称的呼吸稍稍起伏。
理智上应该出声叫醒她,苏嫣然却是不禁放轻了动作停下了脚步,用贪婪的目光看着那个熟睡中的小女孩——似乎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就跟她的“丫丫”一样大,甚至,那张微微嘟着粉色的嘴巴熟睡的小脸上清秀的眉目间,都有几分像极了自己,这小女孩该不会就是她的“丫丫”吧?——这一幕美好得似乎有些不真实。
可是,她这是在纽约,这里也不是华人街,怎么会有个华人小女孩在她家门口睡着呢?这,该不会只是她的幻觉吧?
如果只是梦,那么,请让它再久一点。就只这么看着熟睡的小女孩,苏嫣然的思绪又止不住地回溯到三年前的那些时光。
她被那个之前被那群人追捕,后来却返了回来的少年、还有及时赶回来的阿眠,送到了阿眠另外一个医生朋友的私人诊所,那里有着最好的医疗设备,以及请来了最优秀最专业飞妇产科大夫和护士……经过一天一夜的手术后,万幸地保得了母女平安。
可是,当第三天,她从昏迷醒过来的时候,却再也不复走出那破旧小屋时的豪情万千——要把萧绎城给抢回来,就算抢不回来,那至少也要萧绎城给她一个说法。
她已经没有了去争去抢的心力与精力。他要娶谁,又与她何干呢——如今,孩子也生下来了,他们只不过是彼此之间陌生的路人甲。
有幸彼此伴随着走过一程,那已经是幸运。
如果爱是这么累这么伤这么让她身心俱疲,甚至差点丢掉自己与孩子的性命的一件事,那么,她宁可不要了,不爱了……
通过阿眠,她知道萧绎城正在恨不得把S市的地都给翻过来了地找她。经历了生与死的大起大落,她的心与身,都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澜动荡。于是,终究还是选择了悄无声息地远离……
突然间,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细细地响起:“阿姨,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因为找不到妈咪了呢?”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女孩已经醒了过来,用她粉嘟嘟的小手,揉了揉眼睛。
原来,自己想得入了神,竟止不住地落下泪来。
难怪呢……胸口开始觉得难受,呼吸也变得困难了。
原来,这不是梦,因为身体上的难受是那么的真实。
手上拎着的购物袋因为手变得无力而掉落到地上。苏嫣然也不去捡起,只是用手按了按胸口,脸上露出尽量温和的笑容,语气也低柔得不得了,像是怕吓着了小女孩,又有些像是因为极度虚弱而连说话也没了力气:“你、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你……妈妈呢?”
小女孩仰起小小的脸,表情纯真而茫然,又带着点点慌乱与无措:“阿姨,我叫萧思然。我爹地说带我来这里找妈咪……爹地叫我在这里等,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但是,很久很久了,爹地也没有回来,我等得太久了,所以就忍不住睡着了……阿姨,你说,爹地会不会跟妈咪一样,思思以后都看不到他了?……”
萧思然?!……苏嫣然只觉得浑身骤然发冷。
……她说,她叫萧思然……难道,眼前的这小女孩,居然真的是她的女儿,她的丫丫?
他,还是找到她了。即使她每几个月就换一次地方。三年来,她一直都没有再去打探过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只有无瑕在一年多前曾隐隐透露出,他还没有放弃找她。
——是因为还没有把合约上该给她的三千万给她么?
可是,如果只是那样的话,“思然”,他为什么要给女儿取这样的名字?!
会不会是她想多了,只是巧合,比如,小女孩的爸爸刚好也姓萧而已。不行了……胸口越来越难受,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了……三年前的那一次死心逃生之后,身体却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的健康无忧了,她的身体变得很很虚弱——贫血,肝肺、肠胃都不好,月经也变得不正常……还特别的怕冷,经不得久站,更别说过于激烈的运动,甚至情绪也不能过于激动,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胸口发闷,呼吸困难……还有,容易晕倒。
刚刚出国时,阿眠为她调理了一年多,后来总算好些了,她坚持着想要一个人生活,并要四处去走走看看——周游世界,这一直都是她的梦想,阿眠不得已也只能依了她。
真正自己一个人四处行走了两年了,苏嫣然却完全没有体会到当初预想中一个人去流浪的洒脱与自在——她一个连走路多了都会喘,搭车晕车,打船晕船,搭飞机晕飞机的“弱者”,能够做到生活自理就不错了,还谈什么畅快游玩呢?
不过,她没有办法不出去工作,因为整天闷在屋子里会让她变疯的。于是她总会找一些看起来还算轻松的工作,但对于她病弱的身体来说,那却已经是极大的负担,这两年下来,也使得她的身体变得差了许多。如果阿眠知道她把自己照顾成了这样,一定会很生气的吧?所以,她在电话里总是会打起百倍的精神,说“我现在很好”。
“你、你的爹地是……谁?”苏嫣然近乎偏执地艰难地问完这么一句话,然后便再也支撑不住地,晕倒了。
“阿姨、阿姨……你怎么了?”小女孩慌了,连忙上前去,摇晃着苏嫣然的手臂。却不见苏嫣然醒过来。手忙脚乱了一番,似乎才想起了她还有一个杀手锏——抓起挂在脖子上的项链的吊坠,大声道:“爹地、爹地!你快来……阿姨、不知道是不是我妈咪的阿姨,她,她晕过去了……”
她的话音才刚落,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已经飞奔而来,“嫣然!嫣然!你怎么了?”
来人身材修挺,气质斐然,但是那张英俊迷人的脸孔,却多了几分沧桑与成熟,可不正是萧绎城!
“爹地,这个就是妈咪对不对?”萧思然开始哭了起来。“妈咪怎么会晕过去的?”
“是的,思思,她就是你妈咪。乖,思思先别哭,妈咪不会有事的,爹地这就带她上医院……”萧绎城压下在这样的情形下与苏嫣然重逢心里的激动与慌乱,尽量冷静镇定地安抚着女儿。
“不、不要去、医院……我包里、有药……咳咳咳……”昏睡了几分钟,苏嫣然激动的情绪稍稍缓过来,意识刚恢复几许清明,却因为听到了萧绎城的声音又忍不住激动起来,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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