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湿湿嗒嗒的惊魂雨夜, 让白清都意外的是, 当他提了伞出门的时候, 楼里的许多邻居聚在一起, 正也准备出去找人。
原来刚才对门女人跟他说话的时候, 又给张姨听见了, 忙一咋呼, 又不是铁打的心肠, 年纪那么小的女娃娃在这种雨夜跑出去, 不出什么意外,也要冻死吓死。
近二十个人,哄哄闹闹出了楼道, 四散找寻,风声雨声里, 夹杂着各种各样呼唤的声音:“明明!小明明!”因为风雨而寒冷的春夜,稍微透出一丝默默流淌的暖意。
时间本就不早了, 这样陆陆续续找了一个小时, 更是夜深。很多人垂头丧气又无可奈何地回来了, 大家坚持着, 站在楼道里彼此交流信息, 整个小区里几乎都找遍了,仍是没见到人影。
白清都举着伞, 起初也如无头苍蝇,不知往哪里去。泥水淹没他的鞋子, 打湿了裤管跟半边身子, 冰凉刺骨,他撑着伞,面对着无边又漫长的风雨夜,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此刻这种无能为力。
他冲出小区,沿着寂静的马路边走边东张西望,一道电光闪过,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看到明明的时候,她躲在旧楼旁边施工留下的巨大水泥管里,他心中一动,默默祈祷老天不要太过残忍。
雨点啪啪打在地上,泥土地冒着小小地水泡,白清都踩过有些松软的地面,一边歪头看前方雨中矗立的那一截管道,是用于城市地下泄洪渠道所用,不知为什么一直弃置在这里,旁边堆放着许多杂物,几乎把管道的入口都挡住了。
白清都加快脚步走过去,把挡在前方的破木架跟纸壳等东西拨开,探头看向里面。乌黑的管道内部好像有一团小小的影子,白清都忙把手电打过去,明亮的暖光照见那个无路可走的孩子,她缩起身子,倒在一块儿纸壳上,一动不动。
他急急忙忙弯腰闯进去,把半睡半昏中的女孩儿扶起来:“明明!”叫了两声,她才微微睁开眼睛:“哥哥……”她是冒雨出来的,身上还是湿淋淋地,露在外面的手跟腿都冰凉。被唤醒后她像是做梦似的看着白清都,懵懂呆怔,脸上没有表情。
白清都听到她的回应,才松了口气:“我带你回去。”他把手电放到她的怀中,将她抱起来。
当抱起她的瞬间,白清都觉得就像是抱起了一只小猫,软绵绵而无力,轻盈的似乎没有重量,他吓了一跳。
可是她却挣扎起来:“我不回去!不回去!”像是野猫挥爪一样抡起小拳头,试图让他知难而退。
白清都又劝又哄,终于将她抱回楼里,有一些居民已经散了,还有几位焦急不安地等候着,见他抱了明明回来,才都安心地离开。
可是自始至终寻找跟等候的人里,都没有对门。
此后事情有些奇异,明明不愿意再回去,而对门显然也不想她回来,但其实按照法律来说,他们不能在这时候不要明明,否则就是遗弃罪。
白清都只要强行把明明送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不想这么做,一来明明不愿,二来,送回去又怎么样,不还是被虐待?或许还是变本加厉的虐待。
对门女主人异想天开,让白清都收养明明,楼里的邻居们好像也对此喜闻乐见,这让白清都啼笑皆非。
他现在还是个在校生,一个危险的单身男子,先不必说他愿意不愿意收养明明,只根据法律规定,如果要当收养人的话,第一,必须要年满三十岁;第二,就算他年满三十,只要仍是单身,他跟明明的年龄必须相差四十岁才可以。
白清都想的脑袋都炸开了。
“那你不能收养她,可以让你的父母收养啊。”张姨看他为难,灵机一动。
白清都斜睨过去,张姨对上他的目光,讪讪地笑:“我年纪也大了,养不了孩子的……而且儿女都各自结婚了,如果没结婚没有自己的孩子倒是可以考虑……”
白清都听到这里,忽然之间眼前掠过一道希望之光。
他想到了一个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所大学似乎都会流行选一个“校花”出来,美其名曰本所学校最美丽的女生。
校花的保质期通常很短,因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嘛,除非你真的艳与天齐,不然,自会有更美更年轻的后辈取而代之。
但是,在H大。八年以来,唯一的、实至名归的笑话,只有一人。
而且这个人不是本校的学生,此人名唤杨闲,正是本校的美学教授,最重要的是,今年杨教授刚满三十岁。
杨闲,性别女,早年留学美国,精通美法德意四国语言,钢琴跟古筝都达到专业级别。二十岁的时候已经修完了哈佛本科课程,二十三岁的时候获得博士学位,归国后在H大任教,同时开启了长达八年的“校花”生涯。
对于杨教授的美貌,有人这样形容,二十岁时候的教授,美得仙气飘飘,像是古墓派小龙女,不食人间烟火。而三十岁时候的杨教授,少了些许当年的清丽稚嫩,但美貌却不减当年,而气质出众,宛如一颗璀璨耀眼的明珠。
有一年H大招生办别出心裁地用杨闲的照片做宣传,结果那一年报考H大的学生人满为患。传说在去年的新生入学期,杨教授从宿舍门口走到教务处这短短的一千米的路程上,前前后后被十几个学生搭讪,其中流着口水的雄性有十四头,剩下一位则是女生。
在H大的论坛上,大家都以“H大维纳斯”的称呼,来代称杨教授,校花的叫法儿,反而俗不可耐。
最后一点是,杨教授美丽如斯,至今却仍是单身。
但对白清都而言,最重要的一点当然是杨教授满足了领养明明的所有条件。
另外,假如明明真的能留在杨教授身边,跟之前那个家庭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事实上白清都私底下一直为杨闲惋惜,这样出色优秀的女子,很应该配个同样出色的爱人,然后生个冰雪聪明的孩子……
恨只恨,出色而优秀的男人如凤毛麟角,但垃圾跟人渣则遍地都是,走路都要用脚踢开。
当白清都领着明明出现在杨闲跟前时,杨教授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然后问:“清都,别告诉我你有个这么大的私生女。”
白清都早就习惯了杨教授的思维风格:“哪能呢,我才跟她差几岁……”
“哦……难道你要弄个童养媳?”杨教授斜睨白清都。
白清都还是被噎了一下,生怕小明明不高兴,低头看向小孩儿的时候,却见明明张着口,目瞪口呆地看着杨闲,嘴角依稀有口水隐现,一看就知道完全没听见杨闲在说什么。
果然杨教授的美丽,是颠倒世人,不分男女老幼的……白清都扶额。
委婉地向杨教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杨闲没有意料中的不高兴,神情仍是淡淡的。
她小啜了口清茶:“清都,你居然也会做这种蠢事我很意外,我不想结婚,一来是因为男人这种生物的形体很不适合我的审美观,二来,我也不觉得孩子这种生物会适合我。”
杨闲看了看一旁的明明,目光在那张小脸上停了三秒,淡淡移开。
杨闲爱洁净,来之前,白清都特意把明明打扮了一下,尤其是原本脏脏的小脸跟手,都洗的干干净净,也特意给她买了一套新衣裳。
只不过是两个步骤,明明已经跟以前大不一样,白净秀美的脸庞,清秀的五官,乌黑的头发,一个典型的小美人,让白清都有一种错觉:倘若是杨教授小的时候,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所以隐隐地认定,或许就算被骂唐突也该这么做,他心底有种莫名地直觉:杨闲跟这个女孩儿之间是有种缘分的,正如小明明跟自己也是有缘的。
白清都忙说:“明明跟其他小孩儿不一样,她很懂事,也安静不闹腾。”
“你自己还是孩子呢,不如你回想一下自己长大的经历,你的儿童期跟你的青春期,都是什么样子的。”
只比白清都大十岁,口吻却俨然是得道成仙:“人跟人之间的确是讲究缘分,有些事一伸手,就结了缘,结了缘就有了牵绊,现在她是孩子,她终究要长大,你得负责她现在的生与病,也得负责她将来的叛逆跟任性,你觉得我会头脑发昏,清净日子不喜欢了,却要试一试这未婚先孕当人保姆的滋味?”
白清都张了张口,旁边的小明明说:“哥哥。”他低头去看,见小明明垂着脑袋:“送我回孤儿院吧。”
白清都愣怔:“明明……”
明明低声说:“我不想再给讨厌了,也不想再给扔掉。回孤儿院,他们不会扔了我。”
白清都沉默了会儿:“明明,你先到外头等一会儿好不好?”
明明仍是垂头,过了会儿,才沉默地转身出屋,来到门口。她站了会儿,听到门关上的声响,
明明慢慢蹲在地上,捧着小脸:她的确不想再给扔掉,但同样,也不想在喜欢上之后却给告知这份喜欢不可以了。当初养父母领养她的时候,对她很好,她也很高兴,终于有父母了,但是渐渐地他们就变了,好像她成了童话中的灰姑娘或者有后母的白雪公主,但她仍然不舍的,因为他们就是她的亲人了呀。
一直到白清都说出那些话。那夜她大着胆子复述了他的话:真的爱她的父母,是不会动手打她的。
如果可以,她很想跟着这个看来很好心的哥哥,但是却不想给他添麻烦。
现在白清都带她来到这里,她第一眼看到杨教授,就非常喜欢,但是杨教授却不喜欢她,所以她也不愿意死缠着留在这里,她不想再喜欢上一个人后,被人告知说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必须了断。
不多时后,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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