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什么都明白。

　　三个人倒抽口气，一起瞪着她：“你！”

　　苗苗蔫头耷脑的。

　　原嫣转学过来之前还好，王哲虽然有些有意无意的暗示，可还蛮守着同学的界限的。

　　可原嫣转学过来之后，大家成了小团体，一下子距离拉近了，王哲表现的太明显了，想装不知道都变得很难。

　　原嫣冲汪菲摆摆手，安抚住了她，耐着性子问苗苗：“所以你……你就是不喜欢王哲，是吗？”

　　苗苗咬着嘴唇不说话。

　　张鹤妍和汪菲对视了一眼，她俩和苗苗认识的时间更长，对她更了解，直觉地感到没那么简单。

　　两人给原嫣是了个眼色。原嫣会意，故意说：“你不承认不喜欢，我就当你是喜欢了！”

　　苗苗一着急，大声说：“我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他的！”

　　苗苗平时说话软软糯糯的，这一着起急来，家族遗传的大嗓门就显出来了。

　　原嫣三个人都呆住了，面面相觑。汪菲打抱不平起来：“为什么啊，王哲哪不好啊？”虽然嘴贱了点，但对苗苗是真心好啊，肉眼可鉴的。

　　苗苗说：“我没说他不好。我只是说我不会喜欢他。”

　　原嫣听明白了，她小心地问：“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是吧？”

　　苗苗不吭声了。张鹤妍生气了，说：“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你不出声是怎么回事啊！”

　　苗苗吭哧了半天，老大不情愿地说：“我讨厌他妈妈。”

　　张鹤妍又是一呆。这实在是想也想不到的答案。她还以为是王哲做了什么让苗苗生气的事呢。

　　原嫣却想起上周末政府办的那个茶会上，王哲站在一个中年女性的身边，神情冷淡漠然的样子。

　　她问：“你怎么见过王哲的妈妈？”

　　苗苗显然不喜欢说这个事，耷着眼皮，嘟着嘴。汪菲没好气地踢了她一下：“说呀。”

　　苗苗才交待：“就上学期家长会，咱们三个不是住校吗，要等着家长一起走。然后我妈那个人，嗓门大，还爱乱说话，我就想过去看看她，就看到她跟王哲妈妈在说话。”

　　苗苗妈妈待人一贯热情，嗓门大，热情高。她现在虽然过得富足了，但是你一看就知道她是农村出身的。在高二一班大多数装扮体面的家长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她跟王哲的妈妈尤其对比鲜明。

　　王哲妈妈非常有气质，一看就是出身良好，受教育程度也高。她其实也并没有特别的对苗苗妈妈说什么，她的脸上是带着笑的。只是那笑容太疏离，眼中的鄙夷更是明明白白的。

　　这鄙夷可能是针对苗苗妈妈这个人本身，也可能是针对她的出身，更可能是针对她身为暴发户的现在。

　　总之不管是哪样，都被躲在后门偷看的苗苗看在了眼里。

　　“就……特别看不上我们的那种，高高在上的。”苗苗低着头说。一边说，一边脚尖在地上碾动。

　　“后来我妈回家特意跟我说‘你后桌什么人啊，以后少来往’。我妈很少这么说人，她肯定是……不开心了。”

　　宿舍里沉默了一会儿，张鹤妍不赞同地说：“那是他妈妈，又不是王哲，你不能迁怒啊。”

　　苗苗抬头反驳：“我没迁怒，我对王哲挺好的呀。我陪原嫣去看顾丞打球，还给他买巧克力和饮料呢。”

　　“但是呢？”原嫣盯着她问，“他妈妈看不起你妈妈或者你家，所以你决定跟谁好都不会跟这个人的儿子好，是不是？”

　　三双眼睛盯着苗苗。

　　苗苗垂着头，半天，才终于“嗯”了一声，承认了。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情况，她们也没遇到过。

　　苗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向与她最亲近的汪菲求认同：“你觉得我做的过分吗？”

　　汪菲为难起来：“要从阿姨这儿说，我觉得你做的对。可……”

　　汪菲跟苗苗妈妈可投缘了，亲得就快要认干母女了。立场上讲，她站在苗苗的角度来看，觉得苗苗做的说不上过分。她又没占过王哲便宜，她只是拒绝跟他交往而已。

　　可站在纯同学的立场上看，又觉得王哲有点可怜。

　　苗苗明白汪菲话里的未尽之意。她咬了咬嘴唇，赌气说：“我不管。人家根本看不上我们，我要上赶着去跟人家儿子好，不是更让人看不上吗？”

　　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对原嫣三人说：“而且，你们知道王哲他们家是干什么的吗？”

　　王哲嘴巴既贱又严。他能把苗苗气得满楼道追打他，也能对自家的情况只字不提。大家关系这么好，竟没一个人能从王哲的嘴巴里掏出哪怕一星半点关于他家的情况来。

　　“你知道？”原嫣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王哲和顾丞说话，我不小心听到的。”苗苗有点气弱。她不是存心偷听，但终究是听到了别人不愿意告诉其他人的事。

　　汪菲可压不住好奇心了，一叠声地催问：“他们家干嘛的呀？神神秘秘的。你倒是快说呀！”

　　苗苗又犹豫起来。

　　原嫣也好奇起来，向苗苗保证：“我们肯定不说出去。”

　　汪菲和张鹤妍也赶紧保证。

　　苗苗说：“那你们说话得算数！”

　　三个人都许下了承诺，谁说出去谁胖十斤！

　　苗苗得了保证，掏出手机，鼓捣了一会儿，举起来给她们看：“这个就是王哲他爸。”

　　原嫣把手机接过来。汪菲和张鹤妍两个脑袋都凑过来了。手机上的图片里，是一个中年男性，相貌端正，眉眼间很有威仪。

　　汪菲说：“好眼熟啊……”

　　张鹤妍也说：“好像在哪见过？”

　　原嫣也喃喃地说：“我见过这个人，肯定见过，就是最近的事。是在哪见的呢？”

　　原嫣冥思苦想的时候，汪菲先“啊”了一声，紧跟着张鹤妍也“啊”了一声说：“我想起来了！”

　　这一高一低的两声，像点亮了原嫣的脑子，她也想起来了。上周参加政府那个茶会的时候，她见过这个人。

　　这个人当时上台讲话了。

　　原嫣想起来他是谁了。

　　汪菲和张鹤妍也想起来了，为什么觉得面熟，因为她们都在本地新闻里见过这张面孔。

　　琛市市长王xx同志，经常在新闻里会见谁谁谁，视察哪哪哪，或者对什么什么事情，发表了亲切的讲话嘛！

　　“市长家公子呀！”汪菲咋舌，“哇塞，王哲这嘴巴可真够严啊！”

　　班里除了顾丞，应该根本没人知道。怪不得能跟顾丞做朋友，他们是一个圈子的。

　　要说刚才苗苗说是因为王哲妈妈的缘故不肯接受王哲，原嫣几个人还觉得有点过。现在知道了王哲的家世，几个人齐刷刷都站在了苗苗这边。

　　真的站在苗苗的立场上去想这个事，在知道王哲家世背景，又知道市长夫人明晃晃看不上自己父母家庭的前提下，还去跟市长家公子好，虽然觉得王哲很可怜，可要是换成原嫣她们，自尊心也不允许。

　　汪菲叹了口气，问：“那你跟王哲怎么说的？”

　　苗苗垂头半响，说：“我都说了。”

　　她一开始只是拒绝了。但王哲既然都豁出去表白了，哪会不明不白的就接受拒绝，自然要追问为什么。

　　“我就都说了。包括我早知道他爸是谁，还有我对他妈妈的感受，全都跟他说了。”苗苗低声说，“然后我说，我就只能跟你当同学，或者当朋友也行，但是跟你在一起的话，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苗苗说完，忽然就哭了。

　　她向来是个给包薯片就能灿烂的女孩，特别阳光，特别喜庆。突然这一哭，顿时就让原嫣她们心疼得不行。

　　“别哭了，别哭了。”她们围着她哄。

　　暧昧和喜欢，都藏不住。那些日常逗贫里的轻快，那些追跑打闹里的笑意——苗苗，且不说喜欢不喜欢，总归……肯定是不讨厌王哲的吧。

　　“我就一直心里特别烦。”苗苗抽抽搭搭地说，“就从原嫣来了之后，咱们几个人老是一起，王哲就、就特明显……我就想，就想赶紧找一个男朋友，就踏实了……”

　　苗苗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她看着地板，想起了王哲后来问她的话。

　　那我呢？

　　我这个人呢？

　　撇开所有这些，就我这个人来说，你喜欢吗？

　　苗苗从来没见过这样严肃的王哲。他的脸上和眼睛里都完全没有笑意，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要逼问出一个答案。

　　可苗苗回答不出来。她拒绝王哲的时候，心里还充满了勇气，这时候却当场认怂了——她跑了。

　　她不等舞会结束，也没给王哲回答，直接跑了！

　　这些她没告诉原嫣、汪菲和张鹤妍。她们三个明明就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她就是不想说。

　　被王哲盯着的时候，心脏怦怦怦要跳出胸腔，完全无法呼吸的那种感觉，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跟谁，都不想分享。

　　好容易哄住了苗苗不哭，汪菲和张鹤妍陪她回宿舍去了。原嫣腾出空来给顾丞打电话。

　　顾丞电话里有很多杂音，显然在外面。他说：“等我回去再跟你说。”又说：“我可能回去得晚点，你别等我。”

　　原嫣只好挂了电话。

　　这个晚上对柳韵诗来说，除了被程琳故意泼了可乐之外，其实还蛮愉快的。

　　专卖店后来送来的礼服，比原嫣借给她的那件还更合身。原嫣打电话的时候，还特别记得把柳韵诗的尺码告诉了原振的。

　　柳韵诗很是受宠若惊。

　　在舞会上，也一直都有男生来请她跳舞。一开始她拒绝了几个。后来她同班的女同学就说她：“去嘛。没什么大不了。”

　　跟她关系很好的两个女生也没有舞伴，她们都和别的男生跳舞了。于是再有男生来邀请，柳韵诗也尝试接受了。

　　她本来不会跳舞，但学校在舞会临近前专门辟出了三节体育课教舞蹈，她肢体协调性很好，很快就学会了。

　　她在舞会上和几个不同的男生都跳了舞。男生们用语言或者眼神或者殷勤的行为来表达对她的赞赏。

　　同学的友善，男生的欣赏，还有舞会欢快的气氛，让人的心情都飘起来了，特别松快。顾丞当众向原嫣表白，柳韵诗激动得脸都有点热，使劲地鼓掌，替原嫣开心。

　　这个夜晚是美好的，甚至让柳韵诗产生错觉，以为生活也是这样美好的。

　　直到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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