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十一国庆节前, 闫然再次被抽了血去做检查。
闫天华一边为儿子抽血, 一边叹气。
李梅站在旁边, 目光直直盯着儿子,在老公抽完血后, 她就搂着闫然的脑袋,既是安慰儿子,也是安抚自己的紧张, 说:“没事的。乖儿子。”
闫然把脸埋在李梅的怀里, 想,纵然真的会死, 他也死而无憾。
父母是他的来处,而他曾将萧子翀当成他憧憬的未来。
他已经意识到他对萧子翀的感情,但这不可能有任何结果,这不仅仅是世俗观念和目光的问题, 更是他和萧子翀之间的差距的问题。
他时常震惊于萧子翀怎么会那么聪明,好像无所不懂, 看东西过目不忘, 对任何事又能举一反三。
萧子翀像一台最新型的高配电脑,自己则像好几年前的老款机子。
这种差距, 闫然知道, 自己想改变也无从改变。
除了这种脑子上的差距, 他发现萧子翀看问题的方式和自己也完全不同。
萧子翀的脑子里想的是他的星辰大海, 而自己只看得到, 或者是也只能看到眼前的苟且, 他没有能力去妄想头顶的绚烂星空。
两人有这么大的差距,但萧子翀对自己却没有偏见,还给予自己真诚的友谊。
士为知己者死,是少年的闫然心里,纯粹的感情。
闫然想,他不能也不会辜负萧子翀。所以他不会让萧子翀知道自己对他有过的妄想。
闫然在他的笔记本上写——“Love is patient: love is kind; love is not envious or boastful or arrogant or rude. It does not insist on its own way; it is not irritable or resentful, it does not rejoice in wrong doing, but rejoices in the truth. It bears all things, believes all things, hopes all things, endures all things. Love never ends.”
他把这张纸压在了书桌上的台灯下面,只要想看,抬头就能看到。
闫然这次查血的结果是阴性,这让闫家全都再次松了口气。
闫然家里趁着国庆七天长假,和闫然伯伯家里一家一起去了泰国旅行;萧子翀的妈也总算完成了项目的驻点工作,回到家里,一家人先去乡下看了萧子翀的爷爷,之后就去了北京旅行。
北京值得去旅行很多次,萧家之前也到北京旅行过几次了,这次则是专门去清北看看,又去故宫、国家博物馆,雍和宫、太庙等地,一路有朝圣的意味。
从北京回家,在飞机上,吴岚说:“要是你高考考到北京来,等08年开奥运会的时候,我和你爸就过来,一起看奥运会。”
萧子翀“嗯”了一声,没有别的表示。
吴岚静而温柔,说出的话却很有力道:“你只有到最好的学校,才能接触到最优秀的人,接触到最前沿的思想。这样,你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是什么样的。这些,是爸爸妈妈无法带给你的,只有你自己可以带给自己。”
萧子翀目光带着纯粹的光芒,神情单纯,毫无杂质,他安静地看着吴岚,虽然没有表示,但吴岚知道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吴岚叹了口气,“我和你爸就是吃了学历低的亏。”
吴岚是不愿意信命的,但当她如今年近四十,就发现自己能向上走的路,是有头的。
萧子翀看着他的妈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
吴岚虽然年近四十,但风韵极佳,肤白貌美,前阵子从基层回市里后,她就去烫了个大波浪卷发,现在的她就像画报里的港台明星一样美媚无双,她的这份美,与她的年龄无关,也与她从事的职业无关,也与她是否有老公孩子无关,只与她自己有关。
要是她从小有更好的机会,她就会有更精彩的人生。
萧子翀伸手抱了他妈一下,说:“以后我可以带你看更好的风景。”
吴岚笑着把他推开了,说:“可算了吧,你自己好好做自己的事。要是你以后有钱,可以多给我和你爸一点,我们就可以去周游世界了。”
萧子翀只好说:“好吧。”
**
国庆后,上学的第一天,几乎所有老师和同学都没有进入学习的状态。
闫然从泰国回来,除了给萧子翀带了一个钱包做手信但因为紧张没送出去外,他还给他的后排带了一个布书包做礼物。
闫然的后排姓姜,叫姜坤。
姜坤长得高又黑,是从某县的一所镇上初中考上来的,据姜坤说,他们学校,就只有三个人考上了市一中。
姜坤非常沉默,平素不太爱讲话,总是在看书做题。
闫然和他关系好,第一是因为姜坤是他后排,闫然每次传作业都会回头和他打招呼,逐渐就熟了;第二是姜坤性格好,很憨厚沉稳,待人细心温柔,和闫然的差不多,两人就容易惺惺相惜;第三是姜坤就是入学考试的班上倒数第二名,是那个只比闫然多了十几分的同学,既然两人第一次都考很差,那就更容易惺惺相惜了。
闫然本来以为姜坤成绩这么差也是找关系或者给钱进的实验班,后来发现不像。
因为校服是国庆前一周才发下来,在不穿校服之前,姜坤穿的衣服是洗得发白的那种旧衣服,闫然甚至在他的衣服上看到了两个小破洞,但害怕对方尴尬,闫然就没提醒对方,所以姜坤家应该没钱,闫然因此就时常把自己的钢笔墨水给对方使用,两人渐渐就关系好了。
姜坤因此对闫然说过一些他家的事。
姜坤是山区里的孩子,父母都在外面打工,家里只有奶奶,还有一个妹妹,他从小读寄宿,他妹妹现在也在镇上初中读寄读,成绩比他还好一些。
姜坤居然是靠自己的本事考进了实验班,但开学摸底考试居然考了全班倒数第二,闫然觉得匪夷所思,但姜坤说他是以前没有做过快题,这次一来就必须做快题,没适应过来。
闫然相信了他的说辞,并发现姜坤的确没办法做快题,因为他写字非常工整且小,简直像是打印体,这种字,写不快。
后来闫然觉得他是为了节约用纸,所以习惯性写小字,且改不过来了。
闫然从家里拿了一些空白笔记本给姜坤,都是他父母单位或者开会发的,平常根本没人使用,为减少姜坤的心理负担,闫然就告诉他:“我家里这些本子多到用箱子装,给你用吧,不然放着也是放坏了。”
萧子翀是热爱用A4打印纸做草稿纸的人,而且他有电脑,也经常用家里的打印机打印东西,闫然有收集漂亮本子的癖好,但要把这些漂亮的笔记本送给萧子翀,萧子翀也不可能接受。
姜坤本来不愿意接闫然送他的布书包,“这个摸着很好啊,很贵吧?你自己用吧,我不需要的。”
闫然是发现姜坤日常用的书包特别旧和破了,这才专门给他买的礼物。
但他不能这样讲给姜坤听,就说:“这是我爸妈买的,买了好几个,专门用来送人的,这个是剩的,我正好拿来给你了。因为我也没买其他东西给你。”
姜坤:“你爸妈买的,你拿来给我,他们问起来怎么办?”
闫然:“他们本来就是买来给我送人的,你就拿着吧。别和我推来推去了,会被人看到。”
姜坤只得接受了这份礼物。
闫然还看到姜坤的手指上有着茧子,除此,还有地方都脱皮了,露出嫩红的肉。
他很吃惊:“你的手怎么伤的?”
姜坤不怎么在意:“回家了,正好要收包谷,这些是收包谷弄的。”
闫然:“难道你国庆节,都在家干活吗?”
姜坤:“肯定的,我奶奶年纪大了,根本做不了太多。我和我妹妹收的。”
闫然震惊地看着他,“那你爸妈没回家做这些事吗?”
姜坤道:“他们过年也不一定回家的,他们要挣钱供我和妹妹读书。”
闫然顿时心里一堵,意识到自己和姜坤比起来,自己就是在天上。
闫然想说“你们真不容易”,又没讲出口,他说:“我家里有抹手指受伤的药,我下午带来给你。”
姜坤赶紧推辞:“根本不需要,没两天就会好。”
闫然说:“我爸买很多这些放在家里,不用的话,也过期了。等我拿来给你吧。你下次还能带点回家给你妹妹呢。”
姜坤讲不出话来,他感激地看着闫然。
闫然和姜坤在下课时间嘀嘀咕咕说了十分钟,萧子翀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两人还在讲话,他不由就听了几耳朵,之后又多看了姜坤和闫然几眼。
萧子翀也是有小情绪的,他以为闫然最好的朋友就是自己了,但现在看来,闫然很显然把姜坤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萧子翀本来有从北京带礼物给闫然,是买的故宫的明信片,但看闫然出门旅行给姜坤带了礼物都不给自己带,他就一阵发酸,并不把写了闫然名字的明信片给他了。
当晚下了晚自习,萧子翀收了自己的东西就准备回家了,也不叫闫然一起。
闫然看萧子翀要走了,做事慢半拍的他才赶紧把所有要用的书本收进书包,等他收拾好书包跑出教室,一看,萧子翀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闫然一阵慌张和茫然,以为萧子翀去了教师办公室找他父亲,他就先跑去了教师办公室门口,往里偷偷探看,不止萧子翀不在,萧子翀的父亲也不在。
有老师过来,见闫然站在办公室门口,就问:“喂,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闫然一惊,没有回答,慌张地跑了。
他不知道到哪里去找萧子翀,又跑回教室门口,想问在走廊上吹风休息还要继续回教室学习的同学,但他至今和这些同学不熟,又没问出口。
他茫然无措地在教室门外四处打量了一阵,又去了一趟卫生间看萧子翀在不在,但他哪里都没看到人,没有办法,他只得慢吞吞走下楼梯,准备自己回家去,也许萧子翀家里有什么急事,他已经回家了。
闫然垂着脑袋,只因萧子翀离开教室没叫自己,他心中便一阵空虚和伤心。
他既担心萧子翀是有什么麻烦事所以先走了,又担心萧子翀是不是总算发现了自己是个很矬的人所以决定不再和自己做朋友了。
人生好像瞬间都灰暗了。
“闫然!”萧子翀的声音突然响起。
闫然惊讶地抬起头来,见萧子翀站在从教学楼出去的台阶下面的告示栏旁边。
告示栏上有专门的荧光灯,让学生们晚上也可以看到告示栏上的内容。
此时,告示栏上的灯光却像只为萧子翀存在,灯光里的萧子翀,就像闫然的天神一样,神降在他的眼里和心里。
闫然的世界,也在这瞬间,因为这份神恩而有了光芒。
闫然是委屈的,说:“你怎么先下来了,也没和我说一声。”
萧子翀其实是想直接走掉的,但又想到两个月前闫然受过曹俊的惊吓,加上他们住的楼房的2楼死过两个人,闫然必定害怕,所以,他就没狠下心,留在了教学楼下等。
萧子翀说:“我哪想到你动作那么慢呢?”
闫然笑了起来,走过去,说:“我以为你去办公室找你爸了,我就去办公室找了你一趟,发现你没在,就又去厕所看了看,发现你还是没在,这才下楼来。”
闫然这个傻瓜,他怎么会这么傻呢!
萧子翀内心像经历了地震一样,闫然居然不知道自己在和他生气,还跑去办公室和厕所找自己。
萧子翀发现自己刚才的作真是一种自作自受,他说:“快走吧。”
“嗯。”闫然笑着点头,脚步变得非常轻快,他就像一只笨拙的毛毛虫,在这一刻羽化做了翩翩飞舞的蝴蝶。
两人走出校门了,闫然才鼓起勇气对萧子翀说:“萧子翀,我在泰国,用零花钱给你买了一个钱包做礼物。”
他从书包里把那个钱包拿了出来递给萧子翀:“本来今天早上就想给你的,但是怕被教室里其他人看到。”
要是别人看到了,说他闫然贿赂班长,他倒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却怕对萧子翀的风评造成影响。
萧子翀的内心,经历了刚才的地震,又开始了接连不断的余震。
原来闫然有给我买礼物?!
这个钱包是COACH的黑纹经典款小钱包,男生用也可以的。
COACH虽然算不得奢侈品,但M市这时候,连COACH的门店都没有,对高中生来说,这也算是奢侈品了。
萧子翀虽然穷到经常身无分文,但他妈作为一名美丽也爱美的女士,还是让萧子翀连带着知道了一些轻奢品牌。
萧子翀认识这个品牌,所以他一接到这个钱包,他就惊讶问道:“闫然,你哪里有这么多钱,居然买这么贵的东西?”
闫然很窘迫羞赧地回答:“这个买的时候是有折扣的,就是你上次去退回来的书款,又加了一点这次亲戚给的零花钱,就够了。”
萧子翀把钱包还给了闫然:“这个太贵了,我爸妈看到,肯定马上要问我。我不能收。”
“啊?”闫然慌乱地接了被还回来的钱包,鼻子瞬间就酸了,他尴尬地强忍住要流泪的感觉,说:“你偷偷藏起来不行吗?”
萧子翀坚决道:“不行。”
“哦。”闫然说出这个字的时候,眼泪已经控制不住涌出了眼眶。
这把萧子翀吓到了,“你怎么哭了?”
闫然摇头。
萧子翀皱眉道:“不至于吧?我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但这么贵的东西,还是算了。”
“哦。”闫然继续掉眼泪。
萧子翀:“……”
萧子翀这下比闫然还窘迫了,边走边说:“你哭什么啊,别哭了。”
闫然摇头:“我没事。”
萧子翀:“没事你还哭。”
闫然已经抽噎起来:“我……我真的想送你这个……我爸妈知道你经常为我讲题,也让我送你一个礼物。你……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我……我的确很没用……”
萧子翀:“……”
萧子翀无奈极了,只好收了他的钱包,又从书包里拿出那一盒故宫明信片出来递给闫然:“我也给你带了礼物,只是,是很一般的礼物,不值钱的。你也知道,我没什么钱,买不起你给我的这样贵的东西。”
闫然已经破涕为笑了,拿着那盒明信片,脸腮上挂着泪珠点头,“我知道,你的心意,我知道的,你把我当成朋友的。”
萧子翀叹道:“既然你知道,以后再也不许为我买贵重的礼物了,我以后是绝不会收的。这个钱包,我收了,也没地方用的,也不能让我爸妈看到。”
闫然不住点头,“嗯,我知道。”
闫然心情好了,萧子翀心情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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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神:然然简直是水做的,我真是很无奈啊。
吱吱:我怎么觉得你很享受,不像是无奈啊。
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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