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闫然的脸近在眼前。
萧子翀最近时常梦到他, 有一次甚至梦到闫然主动亲吻他的面颊, 那时候, 闫然的脸就距他这么近,眼神很茫然又很动情地看着他。
梦境和现实的相叠, 让萧子翀顿生不自在,眨了眨眼,尽量让自己冷静自然, 说:“这么多年了, 你还这么怕你爸妈吗?你直接告诉他们,你有自己的安排,让他们不要干涉你的生活不就行了。用得着要躲出来, 躲这么远吗?”
闫然其实不害怕他爸妈了, 但是, 其实他依然做不到对着父母心狠, 他受不了父母因为自己痛苦伤心。所以之前明明提过是同性恋的事, 到后来, 两边都互相不过问了,变得岁月静好。
闫然窘迫地说:“我又不是你, 我害怕我妈老汉儿。”再说, 我爸妈可不像你爸妈那么开明。每家的情况根本不一样。
萧子翀见他一副软绵绵的样子, 想要恨其不争, 又觉得闫然就是这样的, 本性如此, 能让闫然怎么样呢。
萧子翀叹道:“我们同年, 你都要三十了吧,还怕你爸妈?我觉得吧,你还是应该建立一下在家里的权威,让你父母尊重你。这不只是对你自己好,也是对你爸妈好。”
闫然蹙眉看着他,大眼睛的眼尾微微下垂,像只小绵羊,萧子翀不由说:“你这么软绵绵的,你是怎么当上你们部门主管的,你管得住人吗?”
闫然心想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在我们部门也挺有权威的啊,而且上到大老板再到财务部长再到下面的其他员工,大家都很喜欢我啊。
他哼道:“我们是小公司,我学历高不行?”
萧子翀一听就知道他故意说反话,闫然所在的公司并不小,在西南鼎鼎有名,再者,以前闫然会在萧子翀跟前提“学历”这回事?
萧子翀心想我和你说正事,你居然和我闹小脾气。
其实萧子翀和其他人打交道的时候,是不可能讲出“你怎么当上你们部门主管”“你管的住人吗”这一类话的,他从不会说不得体的话,但一在闫然跟前,就容易拿出闫然家长的架势,真是把闫然当儿子的毛病到现在依然还在。
他皱眉说道:“我在和你好好说话呢,你这是不喜欢我说你了?故意和我唱反调。”
闫然低着头抿着唇闷声不吭,心烦意乱。
萧子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不是为了你好,我会讲这些话吗?”
闫然依然不出声,萧子翀便也有点生气了,说:“我在和你好好讲话呢,你一直低着头,为什么不看着我,你在你老板和下属跟前,也这样躲躲闪闪的样子吗?你要是不高兴我讲这些,你直接反驳我不就好了。”
闫然烦闷极了,他才不是来听萧子翀讲这些话的,而且,他和自己父母之间的问题,他自己最清楚源头也明白要怎么做,但人情与做事,往往不是想怎么冷静地处理就可以的。再者,他那么喜欢萧子翀,总是从其他人那里打听他的事,总去翻看他的各种社交账号,像个偷窥狂一样,精神都要不正常了。比起父母是他烦恼的来源,萧子翀才更是他烦恼和痛苦的来源。而萧子翀,什么都不明白。
闫然突然抬起头来,直直看着萧子翀,甚至是恼怒地,说,“我在别人跟前,当然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对着你……我……”闫然突然讲不出接下来的话了——我只是因为喜欢你,爱之深所以才总是犹豫忐忑不知道该怎么办。
萧子翀没意识到闫然想说什么,他道:“你只是对着我才怎么样?我一直是把你当好朋友,我难道会打压你的意志吗?你对着我,难道有什么不可以讲?”
闫然被他咄咄逼人的话激得非常恼火,直接说道:“我……我只是喜欢你,因为喜欢你,才这样……我对着其他人,我根本不是这样的。”
萧子翀呆愣住了,惊愕地望着闫然。
闫然讲完,也呆住了,随即,他又惶恐起来,心想,我居然把心里话讲出来了,我就这样讲出来了。
萧子翀惊愕的表情更让闫然惶恐,这下哥们也没办法做了吧,他会怎么想我?
闫然顿时无法控制自己,眼泪瞬间从他眼里滑落,他没想到自己会哭,因为这显得他太没用了。自从奶奶过世后,他其实就没有再哭过,现在居然在萧子翀跟前哭了,太丢人了。
闫然窘迫地要擦眼泪,甚至不敢看萧子翀的反应。
萧子翀愕然之后,意识到闫然讲的是真的,而且,闫然泪水突然奔涌而出,更让萧子翀明白,闫然讲的“喜欢”,好像并不是指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有更深层次含义的“喜欢”。
他对我是有“爱情”的吗?
这明明是萧子翀梦寐以求的事,但这事真的发生了,萧子翀却像叶公好龙一样,胆怯起来。
萧子翀很少有胆怯这种情绪,当年,他二十一岁,一个人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开始繁忙的学业,和不同种族的甚至对他带有歧视或者敌意的人打交道的时候,他也不曾胆怯,但他这时候,的确是生出怯意。
闫然喜欢我。
其实萧子翀是高兴的,激动的,但这种情绪好像太过强烈,像飓风一样在他的大脑里盘旋,以至于就在大脑里显得虚幻了,因为虚幻,又让萧子翀忐忑。
萧子翀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沉默又镇定地看着闫然,好像是在审视判断一份合约,必须字斟句酌,必须分析每一个字眼后面可能暗含着的含义,可能会引起的问题。
萧子翀当然知道闫然喜欢他,但是,萧子翀以前没想过这份喜欢是有欲望之爱的。
因为萧子翀也同样喜欢过闫然,在他没意识到这份喜欢有可能是牵涉到肉/体之欲望,强烈的占有欲和会连带产生嫉妒的时候,他也想过,也许我以后对自己的老婆的喜欢都不会有对闫然的喜欢这么强烈。
而萧子翀那时候并不认为这种浓烈的给予关注给予相思给予在意给予为对方做一切打算和担忧的“喜欢”不是友情而是爱情。
即使是现在,萧子翀都这样认为,友情并不一定没有爱情浓烈,而且比爱情更长久和单纯。
闫然喜欢我,是真的带着爱情的喜欢我吗?他会不会搞错了?而且,两人这么多年没有相处过,其实自己变了很多,他知道吗?他会是因为现在被家里催婚所以压力非常大,以至于产生了幻觉,将友情上升到爱情了,但他不自知,等他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是否会后悔呢?
再者,闫然比起是爱我,极有可能是他太崇拜我了,当在一起生活,他发现我也是如他一般平凡的普通人,他是否会后悔?萧子翀看着闫然,甚至对闫然产生了忧虑,他总担心闫然天生在感情上过于纯真,要是在明白他的这份爱情太过理想主义,现实是很无聊和琐碎的时候,他是不是会受到打击。
萧子翀一时间完全无法给予闫然回答,而闫然看萧子翀这样冷静地看着自己,他就更加难过了,他想,萧子翀果真并不喜欢同性,但他估计也不好打击我这个朋友,只得沉默了。
闫然一时间不知所措,想说些什么,或者即使是讲个笑话打下圆场也好,但他一时却发不出声音来。
萧子翀理智上是镇定的,但看闫然哭得眼睛泛红满脸眼泪,他又慌乱起来,想要安慰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他看到了茶几上的抽纸,他赶紧拿了纸巾,递给闫然:“然然,你擦擦眼泪吧,别哭了。”
他又不自觉叫了闫然的小名,其实两人高中毕业后,他就没这样叫过闫然了。
闫然看着他递过来的纸巾,实在无心去接,他慌乱地站起身来,哽咽道:“我回去了。当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吧。”
萧子翀看他这样,更加难受,他想,他应该抱住闫然,说“我也爱你,一直很爱你”,这样就可以马上安抚住闫然了,但他又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不负责任。
闫然本来就是一个感情单纯又总满腔热情的人,自己这样空口白话地对他表白,就简直是给闫然下了一个镣铐,即使闫然很快发现两人很不合适,但他为了让我满意,他也绝不会开口离开。
萧子翀甚至觉得愁苦起来,他拉住了闫然的手,死死扣住,“你这次来,不会是专门来找我说刚才那些话的吧。”
闫然对上萧子翀为难的神情,更加慌乱了,他自知自己给萧子翀添了很多麻烦,他要把手从萧子翀的手里抽走,但萧子翀两只手拽住了他,不让他离开,闫然只觉得事情变得一团乱,哀求萧子翀道,“放手,我回去了,本来也有工作要做,我回去上班了。”
萧子翀看他像一只要慌乱逃离的兔子,不知怎么,就又心酸又心软又觉得好笑,他死命把闫然拽得坐回了沙发,伸手撑在了闫然身边,将他禁锢在自己和沙发之间,紧盯着他说:“知道你来了,我专门请了假,准备陪你玩几天。”
萧子翀距离闫然极近,闫然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这让闫然很紧张,他不得不尽量向后仰,死死贴着沙发椅背,他觉得萧子翀这人很有毛病,自己都说喜欢他了,他居然还对自己做这种“壁咚”的事,他不知道这样很暧昧吗,他到底懂不懂啊?
闫然又气恼又紧张,“都这种时候了,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都说了我喜欢你了,你还这样,你不尴尬吗?”
萧子翀看着他,闫然很明显地感受到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嘴唇和脖颈,这让闫然更加紧张,喉结不自主地滑动,他的直觉让他在那瞬间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侵略性,他甚至觉得头皮发麻,在这种近乎全身麻痹的状态下,他听到萧子翀低哑的声音说:“所以,你是要得到我的答复?还是想就这么说一声,告知我一声,就回去?”
闫然总觉得很危险,他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愣愣地看着萧子翀。
萧子翀看他这样,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闫然怎么回事嘛,刚才还说喜欢,但其实稍微离他近点,他就被吓一跳。闫然才是叶公好龙。
萧子翀放松了对闫然的牵掣,说:“反正年假也请了,你也来了,那就留着玩几天吧。”
见闫然松了口气,萧子翀就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失望,道:“其实我觉得你根本不了解我,闫然,我们之间不像你想的那么熟悉。”见闫然也失望起来,萧子翀就停顿了一下,解释道,“我说的这个熟悉,不是说我们陌生,或者以前的朋友不是真的这个意思。我是指,我们没有更多时间去互相熟悉对方的生活习惯或者有关生活的想法。”
闫然痴痴看着萧子翀,萧子翀见他傻乎乎的,也不知道闫然到底听进去没有,他只好继续说,“喜欢是很容易的,得到一个答案也很容易,但是,要想长远一点的话,总要先多了解对方再下定论,对吧?”
萧子翀在考虑在一起生活的问题,但闫然没有去想这个,他更关注感情的事,对他来说,只要萧子翀感情上接受他,生活上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他刚才太紧张,以至于脑子一片混沌,这时候,他也想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萧子翀的话语里的头绪,难道萧子翀是指,其实可以在一起?不然,他为什么要说想长远一点,为什么要说先多了解对方,闫然试探着问:“你喜欢男人吗?”
这个问题,才是两人之间的事的最根本的问题。
其他事都可以商量,但性向这种事,是不可能商量的。
萧子翀对这件事倒不需要思考,他在大学和研究生期间反复地审视过自己的内心和性向,比起是同性恋,他应该是双性恋。
“我不是非要怎么样的人。”
闫然愣住了。
萧子翀看他傻乎乎的极受打击的样子,就不得不补充了一句:“我也没有否认啊。”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傻呢?
闫然有些憋屈地看着萧子翀,萧子翀目光扫过闫然红润的嘴唇,有些不自在地退开一些距离,对闫然道:“好了,你工作做完了吗?”
闫然点了点头。
萧子翀:“那去洗澡吧,今晚早点睡,我明天带你在G城逛逛。”
萧子翀起身,“浴室里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随便用,都是为你准备的。”
闫然见萧子翀上楼去了,才回过神来。
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闫然的大脑才恢复正常运转,大概是之前一直很紧张,又大悲大喜,以至于他总觉得刚才的事很虚幻,但他又不想再去找萧子翀确认。
萧子翀家里所有窗户都用了隔音玻璃,整套房子安静得不像话,闫然躺在床上,望着并不太高的楼板,心想,萧子翀就在上面,萧子翀睡了吗,他在想些什么呢?
闫然这么想着,意识到在高中时,他也曾这样躺在自己的床上,想过这些事。
闫然就在这种时光交错带来的迷糊感里睡着了。
大概是萧子翀家里实在太安静了,拉上窗帘后又一点光线都没有,闫然第二天睡到十点才醒,醒过来时,他一阵恍惚,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此时是深夜还是早晨,他摸了手机看了一眼,见是十点多的时候,他愣了很久,才突然翻身而起,穿着睡衣跑出卧室,一看,萧子翀坐在卧室旁边的饭厅里,餐桌上摆着他的笔电,他正对着笔电做事。
唉,萧子翀在啊。
萧子翀回头对他笑了笑,“你饿没有?”
闫然昨晚吃了又贵分量又少的晚餐,又情绪大起大落,又睡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饿,他说:“有些饿。”
萧子翀道:“我也饿了,等你起来了出去吃饭。你还睡吗?”
闫然在萧子翀温柔的目光里迷失了,不明白萧子翀看着自己的时候,是把自己当朋友还是当可以谈恋爱的对象,他一时也问不出口,说:“我不睡了。你其实可以先去吃的,或者把我叫醒啊。”
萧子翀没客气,道:“你睡觉怎么不调闹钟?快去洗漱了,我们出门。”
闫然在心里叹了口气,应了一声赶紧去洗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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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要是你和然然错过了,你会后悔吗?
萧神:会后悔吧。
吱吱:那你为什么不用强硬地姿态追他?是否合适,不是应该在一起了才知道吗?你怎么不先考虑感情问题,总在想是不是合适的问题?
萧神:你不懂。
吱吱:……………………过分了啊,我不比你懂?
萧神:我觉得然然不和我开始的话,他还是可以喜欢女人的,这样对他接下来的生活不会有很大影响。要是已经和我在一起了,之后又发现不合适再分开,他以后就不可能再去喜欢女人了,这会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吱吱:………………有道理。那然然知道你的这个想法吗?他理解你吗?
萧神:你看他不是玩游戏就是看无脑综艺,他像知道吗?
吱吱:我去告诉然然你说他看无脑综艺。
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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