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俩都一口答应, 仿佛很淡定。但当我真说出我不是佳人翩翩的事实以后, 云备胎胎倒抽一口气, 美人爆爆直接惊叫出来。等我把买号后收到佳人翩翩私聊、答应她暂时不公开号已换人事实的经过交代清楚，她们俩沉默了很久, 还是云备胎胎先开口：“早该想到了。我们好歹和她认识了一年多，你们俩性格和说话方式完全不一样。而且，玩法我们看不懂，但确实你比她厉害多了……”

　　“我还没缓过来, 让我缓缓……”美人爆爆那边传来了拍胸脯的声音，“不敢相信, 弯小三真的把佳人逼走了！太不可原谅了！”

　　云备胎胎长叹一口气：“确实挺恶心的啊。我这心里可堵得慌了。”

　　“翩翩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说出来，我们好歹给前号主讨回个公道啊！你知道她都为慕殇做什么了吗？”

　　我想了想说：“说是可以说, 但经过本人许可比较好吧。她既然让我开始不要公布号已易主的事，就说明她或许并不想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离开。”

　　云备胎胎也沉吟了一会儿, 说：“是，你想得很周到，有道理。”

　　“是有道理。翩翩, 我们跟那个翩翩有很深的感情基础, 但我更欣赏你！你不仅玩得好，对比以前那个翩翩在慕殇面前连气都不敢大声出一下的样子, 很酷！”美人爆爆那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我跟我老公说了你的事, 他说你超会玩, 以前肯定有过一个很厉害的大号！你有大号吧, 大号有多少战力啊？”

　　我看了一下新号的面板：“十多万吧。”

　　“天，那不是和雨姐差不多，你果然是个无敌女大佬。”

　　“不得了啊，我老公还猜测你大号是□□万呢，居然这么高？那不是榜一的水平了吗？”

　　我又打开排行榜扫了一眼，随口说：“嗯，我大号的区有比我更厉害的人。”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语气说话，我被一川寒星带坏了。

　　云备胎胎叹道：“唉，你说一开始佳人翩翩就是你这样的实力多好，就不会在感情中如此被动了。可惜她和慕殇开始得很憋屈，结束得憋屈，走也走得憋屈。”

　　我没说话，只是觉得，如果前号主一开始就有实力，她可能跟慕殇连开始都不会有。

　　我喜欢在活动快结束时、夜深人静时提战力。都是容易让对手放松的时段。等他们回过神来时一看榜单，会发现跟在我名字后面的数字变得更加难以企及了，很容易就会放弃抵抗。我用这样的方法劝退过不少实力强劲的敌人。这一晚，我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吓吓渣男慕殇吧。

　　正抱着这个念头调整了一下新号，我溜达到了天云雪山上去找NPC买材料。

　　朔风四起，哭嚎着撕裂了雪花，如撕碎了天上山间的棉絮。天云雪山顶上，四个与雪山齐高的战神雕像背对彼此而立，每个人双手都扣着一把插地宝剑的剑柄。他们的手背上、宝剑上也盖满了千年积雪。光秃秃的树干随风猛摇，青色、蓝色、白色的水晶将天云神殿环绕，TXAA技术让游戏画面呈现出以假乱真的平滑效果，将同类技术甩了一大截，冰河流动倒映出空中的飞雪，将世外的苍凉与神圣融为一体。

　　雷驰做游戏真拼了，一款游戏每月一小更，每季一大更，每年一爆更，最近连风雪的实景效果都加强过。看着它的下载包越来越大，我既为越来越逼真的画面感到开心，又会心疼我手机和电脑的容量。

　　买好材料，我转过身想回鬼炼地图去精炼装备，却看见慕殇一动不动站在我身后的模糊雪景中，吓得我倒抽一口气。

　　大半夜的，这是玩恐怖游戏啊！我吐了一口气，骑着我的雪麒麟想绕道离开。谁知，他不再沉默了。

　　慕殇：“翩翩，你觉得有意思吗？”

　　轻舞翩翩：“啊？”

　　“你家里条件我们都是知道的，为了赌一口气，就这样勒紧裤腰带买了雨玲珑的号，你觉得划算吗？”

　　“不是赌气。就是喜欢玩高战号而已。”这是实话，玩惯了高战的玩家会忍不住一直追求战力的。结果是其次，提战的过程才是最佳游戏体验部分。

　　“别逗我了，你当了一年多的咸鱼，现在突然喜欢高战号？你就是为了气我，我知道。翩翩，我已经把你从我黑名单里拉出来了。我们这种毫无意义的针锋相对也可以中止了吧。”

　　“嗯嗯，我随意的。”没劲儿，这么快就认怂了。但我又不是前号主，我可不会因为他认怂而心软。该揍的还是要揍，现在姑且装一下好人。

　　“再说，你又何必让一川寒星接盘。”

　　“啥？”

　　慕殇往前走了一截，我赶紧往后退了一截。他没再前进：“我们的关系，一川寒星不知道吧。不管他实力如何，操作如何，战力好歹是全服第一，钞能力也是全服第一，你让人家当个接盘侠，不好吧。”

　　“什么叫钞能力全服第一？他的战队和个人战绩也是冠军。”

　　“哈，你是说万界争霸吗？万界争霸有什么冠军，只有氪军吧。”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渣男作。这话说的，仿佛一川寒星人傻钱多。我有点不乐意了：“一川寒星操作是主播级的，你别说话像个门外汉了。”

　　“主播级操作，哈哈。给他个五万战力的号，他能拿第一么？”

　　“兄dei，咱们玩的是MMORPG，经济实力、养号实力、组织能力和社交能力本来就是个人实力的一部分。纯粹比操作，你怎么不去玩MOBA啊。”

　　“你这么帮他说话，难道真的对他动心了？”

　　原来这家伙不是认怂。是旧情未了。

　　看明白了这一点，我在屏幕前都笑出声来：“放眼万界，哪个高手能挡得住凤舞翩然的连招一套，又有哪个妹子能挡得住一川寒星的温柔一笑呢？”

　　慕殇过了很久才回复：“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你是只看战力的人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我真失望。”

　　“慕殇，佳人翩翩已经死了，现在只有钮祜禄氏·轻舞翩翩。但我还是想替佳人翩翩跟你说一句，她是爱你的，全心全意爱你的，是你不好好珍惜。”我很佩服我自己，居然打出这种级别的土味台词。

　　“不，不是这样。我想珍惜的。”

　　“原来你喜欢我呀，那弯弯酱怎么办呢？”

　　“刚才我们才大吵一架，我有些受不了她了。本来就不是原配，还那么闹腾，一直要我为她做这个做那个的。”

　　“游戏而已，什么原配不原配的。而且，弯弯真像你说的这么任性吗？我不信。”

　　“何止一点点任性，每天都和我大发脾气，比起以前的你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我现在不任性了吗？”

　　“嗯，翩翩，你现在真是又懂事又独立，我都差点认不出你来了。如果一开始你就像现在这样，我们也不至于……你知道吗，弯弯想跟我奔现，我连见都不想见她……唉，不说我了，说说你的事吧。现在一川寒星在追你是吗，你要答应他吗？”

　　“不知道呢，我很头疼。我的心意，或许大家都明白的……”

　　“是啊，唉，我在说什么呢，你和我早就没关系了，我还跟你说弯弯的不好，我才是最不成熟的人。翩翩，谢谢你这么善解人意。”

　　一边欲遮还羞地表露心迹，一边不留痕迹地吸引女生主动告白。我敢保证如果我再前进一步，他又会装作无事发生了。说他渣男，很可能还真没冤枉他。

　　我以要弄战力为由开溜了，把我和慕殇的对话截下来发给一川寒星，让他看看八卦，顺带缓和一下我们俩的气氛。他过了半晌才回，却是叫我通过一个主播的微信好友申请。问他加这个主播做什么，他说夏日凉小团体里，除了慕殇喜欢自己玩，其他人都一起出资包月聘请了这个主播帮他们做日常、清副本。

　　然后，一川寒星发了一张这个主播和他的聊天记录给我：

　　“寒哥，你一定要跟佳人翩翩走那么近吗？这两天我看着你们俩，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天地桃源是鬼区，但她和慕殇那点事闹得很大，外区都知道了。合区之前，她在天地桃源就是孤掌难鸣的状态。反正在我几个老板口中，这妹子人不怎么样。”主播说的老板就是夏日凉。

　　“你不是跟他们关系都很好吗，去帮我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翩翩一起玩。他们只要给翩翩道个歉，我可以不跟他们计较。”

　　“寒哥，我问了，他们不愿意，说跟她不对付。”

　　“那没办法，只能打了。”

　　“他们跟红衣教关系好，如果打起来，是不是跟红衣教就有点那个……其实你是不是对这个妹子不了解，她以前一直是超低战，氪得很吃力。最近这个号也是买的，长久看来，她没什么前途啊。”雷驰游戏的主播圈一直都有互相攀比谁手里大佬号多的风气，手里的大号越多，证明他们在圈内越有影响力。所以，这个主播也和很多主播一样，习惯性用战力来划分人群。

　　“你觉得我是需要和女高战组cp来获取帮助的人？”

　　“当然不是。玩到寒哥这个境界，战力确实不重要了。只是我不太明白，北界不缺妹子，为啥哥你就看中了这一个呢？”

　　“千金难买我喜欢。”

　　“懂，相信寒哥的眼光。祝你跟嫂子99。”

　　“以后你也别去帮夏日凉那帮人了，来负责你嫂子的号吧。她太肝了，让她少玩点。”

　　“好嘞！那麻烦寒哥把嫂子的微信推一下。”

　　看完这段记录，我目瞪口呆了半天，给一川寒星回了信儿：“不是吧，夏日凉的主播就这样被你策反了？”

　　“谈不上策反，本来就是我的人。以前我玩其它游戏时，他就在那个游戏当主播，一直在我们帮里开号跟我一起打架，是因为我来的桃花万界。”

　　“你还玩别的游戏？也是雷驰的？”

　　“我只玩雷驰游戏。”

　　“照你这么说，这个主播就这样跑了，夏日凉她们礼物不是白刷了吗？”

　　“礼物和嫂子谁重要，他还是拎得清。”

　　我哭笑不得：“我正想跟你说这个呢。谁是嫂子？这些个主播真是毫无原则抱大腿，怎么就猜你一定能追到我？哼。”

　　“他们没猜。你不是已经被我追到了么。”

　　“追到你个头啊。”

　　“有图有真相。”十多秒后，他发了一张之前用冷月号抱我的截图过来。

　　“只是双人动作互动而已，这能说明什么？”

　　“我没追到你么。”

　　“当然没有！”

　　“行，我接受了。那你先通过他微信，明天让他帮你做日常。你的时间留着和我开语音，我接着追。”

　　十二瓣桃花

　　第二天我没睡多久就醒了。主播正在上我的号清任务，微信里有一条一川寒星发来的消息：“早。”

　　我回了一条“早”以后，一川寒星也如他所说，给我打了微信语音电话。接通后听到他的第一声“喂”，我明显发现他的声音比以前柔了很多，汗毛孔里的每一寸肌肤都能酥了：“翩翩，你在做什么呢。”

　　“我刚醒。”

　　“醒来就给我回消息了，这么乖的么。”

　　“只是看看微信，我还没原谅你弄俩号耍我的事呢。”

　　他低低地笑：“还没原谅我么。那我陪着你，等你原谅。”

　　以前和游戏里的队友曾经开过语音打架，无聊时也曾在世界听无聊男女一些奇奇怪怪的段子，但他们不管说再多，给我的感觉一直很远。一川寒星却让我觉得特别鲜活，特别近，让我有和他分享一切秘密的欲望。这个状态好像有点危险。我晃晃脑袋，打了个呵欠：“我还想再睡一会儿，晚点聊啊。”

　　“嗯，去吧。起来告诉我。”

　　我挂断语音，起来洗了个澡，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换好衣服，用浴巾擦头发，坐在画板前发呆。

　　我并不想通过游戏找男朋友。大部分游戏情缘开始都觉得他们的爱情是不一样的。然而，他们选择狠狠爱，从游戏走到现实，得到的结果往往都是露水姻缘一场，佳人翩翩和慕殇就是典型案例。两个人的朋友圈和过去都毫无交集，想要得到最终的幸福太难了。

　　再说，我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谈恋爱。记得最后一次拒绝苍雪梧桐的奔现要求后，他整日奄奄一息。我有些不忍，只能说：“我虽然现在有钱，但家里是有巨额债务的，如果成为现实男女朋友，我搞不好会找你借一大笔钱，这多给你添加麻烦，你说是不是？”

　　“你在哪里？”

　　“广州。”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我撒了个谎。

　　“哦，我有个朋友和你情况差不多，不过她和你不同城。不过翩翩，你一直以来都如此光鲜亮丽，没想到实际这么不容易……”

　　这天以后，他虽然痛苦，但也放弃了。

　　男人总说女人物质，其实是因为他们通常比女人现实。别说游戏里的苍雪梧桐，在我摊上债务之后，连前男友对我态度都有很大改变。

　　当时郑飞扬的表现，经常让我想起某个日本作家写的畅销书。娴静温柔的女一因为抑郁症产生幻觉，不断换医院，他作为她的恋人，除了在她状态最好最美的时候和她亲热，在她病了以后给她写信安慰她，自以为很深情地在很远的地方思念她、写信安慰她，同时和活泼可爱的女二滚床单。最后女一客死他乡，他依然只是思念，沉浸在自己的感动中，继续和女二爱来爱去。

　　在我打游戏的这一年中，郑飞扬口头上一直跟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还有他，行为上却是在做和这个男主角类似的事。他不再试图和我亲近，大大减少了和我来往的频率，经常微信电话都找不到人，吵架以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哄我和好了，温和中总是带着一点嫌弃和挑剔。每次我一问他为什么联络不到他人，他都会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在努力工作，我们现在需要钱。但他没给过我一分钱。

　　那种情况就像是我掉进了水里，快要被淹死了，郑飞扬站在岸上不断说：“没事的，翩翩，没事的，你会活过来的。”却并没有打算下水救过。我如果让他来救，他会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如果有人他就伸伸手，没有人他就走到更远的地方，看我能不能自己起来。如果可以，他就继续和我在一起，不能的话，他会大哭一场追悼我，然后过好他的生活。

　　我却无法指责他。毕竟跟他在一起时的我是个白富美，他想要娶的也是白富美，而不是白负美。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都很可能各自飞，更别说是男女朋友。我害怕面对他毫无爱意的笑容，害怕他不经意间透露出的阴冷眼神，只能继续沉浸在游戏里，逃避和他日益疏远的关系。

　　所以，现在面对一川寒星热带植物般飞速增长的热情，那种害怕的感觉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又一次出现。

　　与其以后让他失望离开，不如不要开始。

　　看了看微信里他发的“早”，我想了半天，又发了一条消息给他：“寒哥，我们当朋友可以吗？”

　　他秒回：“要交朋友我找谁不好，找你？”

　　过了很久，我闭眼发出了一句话：“我有男朋友，快结婚了。”

　　他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哦，难怪你玩这么久都没组cp。你是那种不会把游戏和现实分开的好女孩。”

　　“嗯。”

　　“那好，我们不结婚，就在一起玩。如果你想和我结婚当挂名cp也可以。之前我跟你说过，你的现实与我没关系。”

　　“好。谢谢寒哥。”

　　他很自觉没再弹语音找我，应该是怕打扰我和男朋友独处。

　　这并不是能打消他想奔现念头的好借口，但也比告诉他我有负债好。毕竟他是一川寒星。在他面前，我不愿意像对苍雪梧桐那样自降身价，也不希望他像郑飞扬那样听到债务的事就被吓跑了，更不希望他作为我的对手，觉得我现实情况都这样了还氪金，从而瞧不起我。

　　我放下手机，去浴室把头发吹干，又回来睡了一觉。

　　这一睡就到天黑了。窗外有万家灯火，我的房间里却没开灯，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午睡醒来没有早上醒来时的活力，只有孤独。我在房间里徘徊了一会儿，拿着画笔，想试着在画框上构图，但手悬在空中半晌，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从何下手。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一年多了。总是习惯在画板前坐下，却总是会头脑空白。

　　从小都自认天赋异禀的郝翩翩，也有画不出画的一天。

　　最后，我放下了笔，把脸埋在掌心里，没有发出声音，但泪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我不行。

　　真的不行。

　　放弃了尝试画画，我叫了一份外卖，打开电脑，登陆《桃花万界》。

　　进入游戏界面，交易所里的小红点让我心中充满了憧憬。我点这点那又充值，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挂好了拍卖上的东西，一个系统公告的出现，更让我热血沸腾：

　　盘古神挥舞大斧，开天辟地，将七位星神的碎片装入宝箱，洒落于鬼神遗迹！请万界的英雄少侠们速速前去争夺！集齐碎片的玩家将锻造出盘古神武！

　　我立刻切换地图。

　　青天之上，金光万丈，两座高耸的巨山相对而立，顶上不是山峰，而是两块威严的石碑。碑上雕刻满上古文字，左右分别有巨大石翼展翅向天，中间一条羊肠小道蔓延至尽头。从远处看去，在巍峨山崖的对比下，小道就像是一条细细弯曲的丝线。高级玩家乘着各式各样的坐骑朝两山之间冲刺进去，随着道路进入遗迹内部。眼前石崖平野上有七个巨洞，洞中银光四射，有七把与山同高的银光阔剑悬在每一个洞窟上方，剑锋有火焰猎猎，光亮灼烧了冷寂的空气；镂空剑身中，有魔神塔上下浮动，颜色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

　　玩家们选择他们可以驾驭得住的领域，依次按自己的实力飞入魔神塔。

　　换了号方便了很多，我骑着速度最快的雪麒麟飞到遗迹里层的橙色塔中，留下一路风雪。

　　到了门口，我看到了几个极为醒目的图片称号。其中一个是“万界第一女神”，一个是“紫衣清香袭人”，一个是“自是柔情护白衣”，它们分别是红衣、紫衣和苍雪梧桐的vip订制称号，这是消费1288万元宝的特权，一般一个区也就一两个人有，甚至没有，北界之巅比较猛，出了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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