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温和不燥热,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看大门的老杨头就坐在他房子的门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抬眼就看见纪棠手插衣服兜里走过来,小辫子一甩一甩的。
“杨爷爷好。”
老杨头睁着浑浊的小眼睛,看见纪棠就笑了,“又来找你爹啊?”
“嗯,我爹和爷爷今天回来,还不知道我们回镇上了。”
纪棠一个人慢慢的走到在院子里的杨树下,抬头望着澄澈的蓝天和这个小四方的车站。院墙上贴着许多大字报,院子依旧斑驳破旧,停着刚回来不久的两辆大轿车,司机师傅正在检修。
这个年代出门一趟非常麻烦,首先你得有介绍信,要是住在远一点的小村庄,天蒙蒙亮就得出门,步行几里地才有去镇上的轿车,几番周转,才能到达目的地,非常不容易。
纪棠不由地就有些想念现代的那些小汽车,地铁,火车,高铁,飞机,多方便快捷啊!到了这里就只有驴车,牛车,骡子车,自行车,汽车了,幸好基本上她是不需要出远门的。
老杨头看着有些呆呆的纪棠,觉得这真是个奇怪的娃娃,他不知道怎么来形容,乖巧,懂事是一定,不大点儿的孩子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就静静地待在那里,也能待的住。眼睛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不太像一个十岁的孩子,就像现在,呆呆的看着天,眼睛眨也不眨的,那天有什么好看的,老杨头不明白。
纪棠抬头看着日光晕转,一圈又一圈,隐隐约约,似真非真,有些恍惚的不真实感。
这个从前只在电视书籍上看过了解过的时代,被不少文人墨客所诟病的时代,仅仅只是几十年的光阴,却遥远的好似上个世纪,只依稀存有现代的模样。
一切生存法则全部重来,这是一个她不太了解的时代,只有这样真实的存在过,才懂得日新月异这四个字的现实演变。
过往曾经,似梦非梦。
今日是非,皆满目真实。
纪棠听见汽车开进来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是纪父他们回来了。
车停下来,纪爷爷从副驾驶座上下来,宽阔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皱纹,还有三道明显的沟壑横跨其间。些微的汗水微淌在小麦色的脸上,一双虎目熠熠生辉,上扬的嘴角泄露了欢快的情绪。
纪爷爷利索的下车,向纪棠走来,不是很自然。纪爷爷的右腿早年受过伤,做不了重活,走起路来不是很自然,却也难掩满身磅礴气势。
上过战场,尤其是经历过鲜血洗礼的人是不一样的。
纪棠知道纪爷爷腿上的旧伤是枪伤。猛虎落难山野依旧有其王者之气。
纪棠不知道纪爷爷为什么安于偏居在这个北方小山村,做一个平凡度日的农民。但有些事情她知道追根究底,结果有时可能会适得其反,反不如顺其自然,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过早的探寻未知的秘密,有可能只是自寻烦恼。
纪棠小跑过去喊人,“爹,爷爷,妈妈让我来接你们,今天中午回学校吃饭。”
纪父是个很温文尔雅的人,多年艰苦的农村生活也没能磨掉身上的这种淡然之气,像纪奶奶,但脾气只有更好,自打纪棠来这儿,她就没见过纪成泽发脾气,毫不夸张,没有过!
纪成泽摸摸小女儿的头,语气温柔“等久了吧?”
纪棠摇头。
“爹去找你王叔打声招呼,你和你爷等会。”
“嗯”纪棠乖乖应下,十岁的萝莉粉嫩可爱,纪棠又长得显小,琥珀色的大眼睛看得纪父想伸手捏一捏小闺女的嫩脸蛋,到底没下去手,就被纪爷爷嫌弃地赶走了。
“快去吧,别让人家等着,人还要下班呢。”他还想和小孙女聊会呢。纪父无奈地揉了揉闺女小脑袋快步走了。纪爷爷提着纪奶奶拿土布缝的大行李袋朝孙女笑着说,“咱爷俩先走,走慢点,你爹一会儿就赶上了。”
“爷爷,我提吧。”纪棠手抓向行李包。
“不用”纪爷爷大手一挥,“这点东西还累不着爷爷,哪能让你提啊。”知道孙女挂心他,他就很满足了。纪爷爷和纪棠并排走着说着话,慢慢悠悠地。
出大门的时候和老杨头打了声招呼。
没一会儿,纪父就赶了上来,把包从纪爷爷手里提过,三人一起走着。没十分钟就到学校了,纪棠让他们先走,自己去饭堂打馒头。
“阿棠”,纪棠端着塑料小筐正走着,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停下来扭头一看,果然。蒋小川和院子里的几个子弟浩浩荡荡地在后边走着。
“去哪了?”纪棠问。再一看,得,看这乌青的嘴角就知道了。
蒋小川抽着嘴角,吸着气,让身边那群小子散了,自己慢慢和纪棠走着。
“没去哪。”镇上就这么大点。小的他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儿是哪儿。
“又和谁打架了?”
“还不是隔壁那帮王八蛋,这次就是他们故意挑衅。”蒋小川愤愤地说着,袖子上的袖章红艳艳的。
三春集镇是个麻雀一般的小镇,不那么大但是五脏俱全。学校和乡政府离得特别近,附近的孩子都在一个地方上学,慢慢的就都认识了。认识是认识了,但是矛盾也少不了,分了好几个门派,其中以学校子弟为首的一拨和机关大院官员子弟为首的一拨闹腾的最厉害,两边都看对方不顺眼,谁也不服谁,三五不时的闹腾,打架更是家常便饭。
蒋小川捂着嘴朝纪棠道:“给你哥说,我下午去找他啊,让他别走了。”说完悄悄推开门,探头探脑地看他妈在不在家,他这样子让他妈看见肯定得一顿呲哒。
回到家,纪棠把打来的馒头给了纪母。纪母很细心,给的钱和粮票刚刚好。现在的物价,光看面额的话,东西那是真便宜,但是换算一下,一个馒头的价值也是可以的,真不便宜。
白面馒头哪能天天吃呢,吃窝头还差不多。
学校现在人不多,食堂也没做太多的饭,物资金贵,白面馒头吃的人少,做的更少。
纪母让纪棠洗手吃饭,把馒头放锅里,稍微一热就好了。
纪棠向洗手间走去,家里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窗明几净,宽敞明亮。纪棠对现在的住处还是很满意的,这房子是纪母结婚时候分的,赶上好时候了。
纪母一个县城来的大学生,为了支持国家建设留在这么个小镇上当老师还扎根在小镇,领导不想委屈了纪母,这套房子也算是个表示。校长家几年前也住在这儿。
学校后来来的老师住的是新修的那种两居或者三居的小楼房,虽然不是很大,但是比起城里的住房情况还是好上许多,毕竟乡下地方大。
听说城里许多人家都是几口人挤在一间房子里,分房也得要排队按资历情况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分的上的。
她家现在的房子,独门独户有院子不说,还带卫生间,这可把纪棠乐坏了。自打来到这儿,她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因为出门就要上厕所,现在的厕所尤其是乡下,实在是......
“爹,吃饭了。”纪母朝正在院子里修理凳子腿的纪爷爷喊道,纪爷爷是个闲不住的勤快人,虽然腿脚不便,但是总是会找活干,一点也不闲着。
纪棠印象里,纪爷爷那双宽厚有力的大手,总是拿着锄头,镰刀,锤子,要不就是药锄,药篓,剪子。不管做什么,总是一丝不苟,认认真真,从不多话抱怨,沉稳的像座小山,给人以厚重的安全感。
吃完午饭,蒋小川却没来,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并且还带来了小镇最新的消息。
镇上扫大街的马老太死了。
在她经过最后一次大会批判的半个月之后,迅速的衰老,死亡。那个曾经的资本家,西林县有名马家大太太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一如风之前尘......
纪棠有些沉默,琥珀色的大眼睛里雾蒙蒙一片,看不清底色。
那个马老太,她是见过的。个子不高的小老太太,眼神空洞茫然,头总是低着,动作迟缓而机械地扫着地,长长的街道,空幽而孤寂,不断传来马老太扫地时扫把摩擦地面的声音。
纪家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沉默惊讶了一瞬间就恢复了常态,毕竟在过去的岁月里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种事情了。
沉默是对死者的哀悼,惊讶是因为马老太并不是第一次经经历这种事情了,这次却没挺过去,不得不叫人唏嘘。
但,死亡何尝又不是一种解脱?
听说是有人在马老太家搜出了四旧的东西,进而引发了这次的大会,具体是什么东西不清楚。马老太的丈夫早在乱世中就败掉大半家业,疾病缠身而亡。大儿子一家出逃海外,二儿子也不知所踪,小儿子早已死去,唯一的女儿也从来没看过她,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无望的人生,只余她孤身一人,却也终于走到了尽头......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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