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棠一只手掌撑在地上站起来,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眼前陌生的一切，因为她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

　　只是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 变了模样。

　　记忆中鹅黄色Duck纹样的床单已经换成了花花绿绿卡通火车纹样, 床上堆满了各种各样她认识或不认识的毛绒玩具。滑轮车，滑板车肆意横躺着占据在这个狭小房间的一角。

　　从前放着各类书籍的地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漫画书和没有吃完的零食, 呲牙咧嘴的恐龙模型，看上去格外嚣张。

　　就像是，墙上挂着的照片上的小男孩, 白胖的脸颊，像是只发酵了的馒头，一笑便肿的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真丑, 她道。

　　纪棠站在原地看着, 大脑进行分析，眼神沉静的像是个局外人。

　　眼前的一切, 无不张显着一个困顿之家男孩的得宠。

　　纪棠四顾, 企图寻找些什么，终于在墙角的破纸箱里找到了。

　　那是一只灰色的小熊娃娃, 和一堆已经褪色损坏掉的玩具放在一起, 显然是要扔掉的。纪棠按了按熊娃娃的肚子, 它已经老了, 干瘪的电池也只剩下最后一点儿微弱的电流，支持它发出虚弱暗哑的声音, 它喊她的名字, 唱着欢快的歌, 却是破碎难听的不成样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乐...”

　　断断续续，戛然而止。

　　它的使命已经终结，它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死去。

　　纪棠抱着这个破旧的熊娃娃，终于红了眼眶，就像曾经多年之前那个手掌粗糙却温暖的老人把熊娃娃送给她的那个黄昏，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后记住她的东西，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就像，这个世界正在将她遗忘。

　　这才是真正的，死去。

　　宁静看着拿着瓷碗在外甥女身上绕来绕去，嘴里还念念有词，有些神神叨叨的乡下老太太。想起老太太刚才对她说的话，外甥女不光是沾上了脏东西，三魂七魄还丢了一魄，就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觉得自己也是病急乱投医，连医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的病，找这神神叨叨的老太太又有什么用。

　　神神叨叨的老太太闭着眼睛念念有词，颇有自己的一套，动作间很是熟练。

　　宁夫人看了看，又觉得不管结果怎么样，也只能祈祷外甥女赶快好起来。

　　日光渐渐被大片大片的密云遮挡，阴影一瞬间落满这间方才还阳光明媚的房间，浓郁一片。

　　与之伴随的，是瓷器碎裂声和争吵声，夹杂着男人女人尖利的叫嚷声和辱骂。清晰而连贯的回荡在房间里，穿墙而过，歇斯底里。

　　这吵骂声倒是极熟悉的。有了宝贝儿子了却也还是这个样子。是该说相爱相杀吗？

　　纪棠放下熊娃娃。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梦境还是幻境亦或是现实，却都太过真实。

　　推门而去，眼前早已上演开始全武行，纪棠回想着，以前遇到这种状况，她必是会早早躲出去的。只是微一失神儿的功夫，额角便是一痛。

　　玻璃杯咕咚一声掉在地上。眼皮湿湿凉凉的，纪棠伸手去摸，鲜红沾满了指尖，眼前阵阵发黑，晕过去之前，纪棠还想着，果然自己以前躲出去是对的，这下子也不知道自己醒来是死了还是活着。

　　眼睛再次睁开，头顶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呆滞了眸色的还没回过神儿来。梦境太过真实，以致于纪棠稍稍回神之后还是能真切回忆起玻璃杯砸在额角时的钝痛，心中便气郁难消，忍不住呲牙，是真的很疼啊！

　　宁舅母打水回来便看见外甥女皱着眉挣扎着要起来的样子，心中大喜，第一想到的竟然是赵丽珍那神神叨叨的婆婆，看来还是有点本事的。快步走过去，“阿棠，怎么起来了？赶快躺下，你身体还不好呢。”

　　纪棠脑袋其实还不甚清醒，闻言便僵在了原处，任由宁舅母将她按回床上躺着。

　　宁静摸了摸外甥女的额头，温温的，便高兴道：“你这烧可总算是退下来了，这两天烧的人都迷糊了，再不退烧，你舅舅都要急死了。”

　　“有没有哪里感觉有什么不好的？还难受吗？”

　　感受着宁舅母手掌传来的温热和关切欣喜的眼神，纪棠渐渐回过神儿来，糯糯着道：“舅妈，我没事了，就想喝点水。”

　　“想喝水舅妈给你晾，咱先让医生先过来给你看看，你好好躺着。”

　　纪棠点头。

　　宁舅母掩了掩被角后才离去，多日以来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纪棠躺在床上，像条咸鱼一样被翻来翻去检查，眼皮被人翻开，露出内里的眼白来。

　　戴着大白口罩的医生面带笑容的点头，语气很是感慨轻快，“烧已经退下去了，只要不要再反复，观察几天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可以出院了。”医生也是很感慨，这女娃昨天看着情况很不好，连着几天都高烧不退，他还有些担忧来着，没想到过了一个晚上倒好转了，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清醒了，但到底烧了这么些天，纪棠瞧着便有些蔫蔫的，不过看起来倒是乖巧的很。医生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宁舅母虽然高兴于外甥女的好转，但是忧虑仍在，她到底还是更相信医学的。只觉得纪棠这般莫名其妙的发病，却连病因也查找不清楚，终究放心不下，细细询问了医生之后，便打算回去与苏舅舅商量商量等有时间了带纪棠去B市或者S市一趟，那边医院的条件更好一些，检查一下，也好放下心来。纪棠到底是在他们家出的事。

　　医生走了，宁舅母在给她喂了水并且交代了护士之后便回去给她准备午饭了。

　　病房终于安静了下来。

　　病床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也随即冷淡了下来，失了情绪之后这双平日里温润明丽的眸子显得如此的寡淡温凉。

　　午间的日光温暖明亮，连医院里刷得讨人厌的惨白色都仿佛加了一层滤镜似的，少了几分死气。

　　窗外隐隐传来广播声，经过训练的女声声线端正清恬，极富有特色的语调，就像是她已经熟悉了的生活。

　　一腔一眼的广播却是渐渐让人静下心来。

　　“在我国西南地区，那里生长着大片的山茶花，春天到来的时候......”

　　山茶啊。

　　纪棠有些出神儿，花开的时候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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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儿巴巴希望能多刷见几条评论的作者——

　　要不然写得没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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