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二十二日讯, 我国人民的伟大领袖M主席同志, 于今天下午会见了前来探亲、访问的美籍中国物理学家杨博士。主席在中南海自己的书房里, 同杨博士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极为亲切的谈话......”
高音大喇叭里传来清亮醇正的男音声音。
纪棠走在浓荫密布的梧桐树影间,静静地听着,思考着历史本应有的轨迹。目前来看,这世界的格局应是未变,历史的车轮也没有因为任何人而停止。
只是有些细微枝末却似乎长出了不同的枝叶,如此陌生,全然不同。
那个她曾生活过十几载的小城,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曾经, 在这个世界这片大陆上却仿佛从未出现, 在地图上细寻的结果也只是, 查无此处, 无人可寻。
这是一种效应。
这世界是千千万万个世界构成的世界, 我们每一分每一秒所做出的决定都会走向不同的方向, 这一秒和上一秒, 这个世界就是完全不同的呈现。
看得清世界走向又如何,之于自己而非身处局外, 这未来却又似是, 一团模糊。
林颜舟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前行就看见前面纪棠提着东西在路上走着, 羊角辫在肩膀上甩出轻轻的弧度, 瘦瘦小小的背影, 吉光片羽间, 有种恍惚的透明感。
眯了眯眼, 车子加速。
跟在后面的沈南北不明所以,见状也加快速度,只是他还驮着个柳时春,到底慢了些。
纪棠被这人突如其来的刹车吓了一跳,没好气地小小白了林颜舟一眼。
林颜舟就当没看见,一腿点地,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脖子以下全是腿,被宽松的军裤遮掩住。
他似乎偏爱这样的打扮,白色衬衣,绿色军裤,绿胶鞋,军用书包松松垮垮的挎在一边。一身的清爽干净,惹人注目。
“干什么去了?”林颜舟看向纪棠随意问道。
“去服务社打酱油啊。”把提着的酱油瓶子晃了晃给他看。
“书看得怎么样了,不要忘记明天就到归还时间了。”林颜舟一手抓着车把手,姿态闲适,语气清越。
纪棠耳边都是林颜舟青涩却富有磁性的声音,连大喇叭里清亮磁性的男低音都听不进去了。
少年,你长得这么好看就算了,怎么声音连也这么好听,犯规!
“还什么呀?”沈南北恰好听了个尾巴,捏了刹车好奇地问。
“没什么。”林颜舟淡淡地说着。
纪棠眨着眼看着林颜舟,不要小看人,她还真就把那书快看完了。
沈南北临近了,才看清楚纪棠。“怎么就你一个人?苏暖他们呢?”自打纪棠来了,每次见面她屁股后面肯定跟着两个跟屁虫,一个纪非渝,另一个就是苏暖。
“她牙疼,小渝在家陪她呢。”苏暖本就有一颗牙该换了,偏偏她贪吃还好吃甜,这下牙疼了,整天哼哼唧唧的,也不去看牙医,怕被拔牙。
沈南北俊郎的脸上满是疑惑,一口白牙衬在深色的肌肤上更是明晃显眼,“牙疼?好好的怎么牙疼了?”
“糖吃多了。”纪棠简单解释。“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去游泳。”
“去哪里游?”纪棠看向沈南北问道。乡下夏天,随便一条河那就是小孩们经常去玩乐的地方,有时候,一下午就那样过去了,游泳自然也是在河里。
“体育馆啊,泳池新修了,可以去游了。”自打美游泳队和跳水队来访华后,大喇叭就宣扬开了,让广大青少年好好学游泳,强身健体。这不,连游泳馆都翻修了。倒是方便了许多,不用再跑老远去郊外的河里去游了。
“那你们玩去吧,我先回家了。”纪棠比比手里的酱油瓶,家里的萝卜干还等着呢。
林颜舟挥挥手,大长腿重新跨上自行车,行云流水般从容。
“给苏暖说,哥哥我有时间去看她。”沈南北临走前朝纪棠叮嘱。
纪棠笑眯眯点头,快走吧您,苏暖见了你估计牙更疼了。
一直到骑远了,沈南北转头朝身后一直没说过话的柳时春开口问道:“小辫,你怎么了?一直不说话,见了纪棠也不打声招呼。”
柳时春瘦小苍白的脸让军帽给遮了大半儿,撇嘴嘟囔,“我又和她不熟”,眼睛很快地抬起看了和沈南北并排的林颜舟一眼复又低头。
林颜舟转头,幽眸淡淡,语气懒散调侃,“你是不喜欢她吧?”
沈南北惊讶,“不是吧,小辫,人小姑娘挺好的啊,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啊?”
柳时春撇嘴不承认,“没有不喜欢,就是不熟。”
“个破小孩”林颜舟轻笑。只当柳时春还是个孩子,也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
十五的小少年可不就是孩子么,只是也有了自己的思维意识。
纪棠拿着酱油瓶子回到家,却没看到苏暖,只纪非渝一个人在玩弹珠, “小渝,暖暖呢?”
“暖暖牙疼的不行,舅妈就让隔壁的张婶儿带她去卫生所了,刚走。”纪非渝一想起苏暖牙疼哭得惨兮兮的样子,深觉以后还是得听二姐的话,好好刷牙,不能偷懒。
纪棠讶异,这是牙又疼了?估计是疼得忍不住了。
下午沈南北来的时候,苏暖刚拔完牙回来,圆圆的眼睛湿漉漉的,抱着右脸蛋时不时地抽噎一声。
沈南北看见就啧啧了两声,“瞧这可怜的,牙疼?”,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一只腿翘起来。
纪棠给他补充道:“刚拔了牙,这会儿正疼着呢。”
苏暖翻了个大白眼儿给沈南北,没说话。
牙好胃口更好的沈南北显然是无法理解苏暖的痛。只是看着平时活泼精神的小姑娘此时蔫蔫的,连翻个白眼都没点杀伤力的样子,也不再多言,收了腿,“得,反正您也不待见我,我就走了,省得牙再疼了怨我。”沈南北小时候跟着父母在B市呆了几年,也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林颜舟,后来才随父母般到T市,说话语气现在和林颜舟相处久了,那点儿京味儿也就跑出来了。
“走了。”沈南北朝纪棠简单打招呼,潇洒离去。
“小姑姑,我想喝粥。”小姑娘闷闷的说。
纪棠点头,“行,想喝什么的,我给你做。”
“都可以。”
苏暖贪吃是贪吃,但是不挑食,你做什么她都吃,很少会提出要求。晚饭的时候纪棠煮了南瓜小米粥,稠稠浓浓的,米香和南瓜的香味完全融在了一起,糯糯可口,没放糖,苏暖也喝了两碗,别的什么也没吃。宁夫人知道她牙疼难受,也没说什么。
晚上睡觉,苏暖也不知道是牙疼还是怎么,一反常态,没有聒噪,安安静静地看了会儿小人书就洗脸刷牙上床睡觉了。
纪棠觉得不对,上前把被子掀开一角,苏小姑娘眼睛红红的,抽泣着,怀里抱着只小枕头。
“怎么了这是?牙又疼了?”纪棠猜测着,轻声问。
苏暖摇摇头。
“不是牙疼?那怎么了?”纪棠微微有些无措,虽然纪非渝经常跟在她屁股后头,但是从来也没这样过,本身就是个乐观的性子,好哄的很,而且还有纪母呢。苏暖小声的抽泣着,轻轻道:“小姑姑,你想姑奶奶他们吗?我想我妈妈了。”说着说着瘪嘴就要哭,带着委屈。
纪棠此时才明白苏小姑娘怎么了,人一生病的时候就容易脆弱,原来是想家了。
苏暖爸妈在海关工作没时间带她,只能住在爷爷奶奶家。舅舅舅妈再好,也隔了一辈儿,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不想呢。所有一切都是公平的,得到就意味着付出。这名利地位,别人眼中的浮华荣耀,终是来之不易的。
那天晚上,苏暖哭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大抵这种难过已经熟悉到不难接受,哭过就好了。
“诺,还你。”纪棠把书递给躺在椅子上的少年。
林颜舟眼中微微诧异,“看完了?”
纪棠点头,可不是。
林颜舟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眼眸明亮剔透,得意洋洋的模样像是某种翘着尾巴的小动物,却偏偏矜持的含蓄微笑。
林颜舟:“.......还借不借书了?”
纪棠眼睛一亮,“你还有别的?”
林颜舟点头,懒懒地嗯了一声。“你想要什么类型的?”
纪棠打算这次说的明确一点儿,“我想要好看,好玩儿一点的书,可以吗?”这样够明白了吧。
林颜舟抬眸淡淡看了纪棠一眼,眼眸幽深富有深意,“行,等会儿。”
纪棠思考着林颜舟刚才那个眼神,什么意思?懂了还是没懂?
林颜舟当然知道纪棠想要什么样的书了,只是那些书现在还不能给她,想了想,伸手抽了在柜子里拿了一本书。
这次纪棠没有等到回家,就把书皮打开了,《天工开物》......纪棠傻眼了,说好的好看又好玩跑哪里去了?
这本名书她倒是听过,活脱脱一本古代的“百科全书”啊,只是她想看的是“毒草”啊“毒草”!
林颜舟把纪棠哭丧着脸的模样看在眼底,心下好笑,却还是淡淡的问,“怎么,不满意?”
纪棠木着脸,“满意,我很满意,太满意了。”
“那你怎么不笑?”
纪棠两颊上翘,要笑不笑。
林颜舟嫌弃,别开眼。“好了,别笑了,丑死了”
纪棠垮下脸,拿着书要走的时候,却听林颜舟叫住她,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纪棠,你跑步,快吗?”
纪棠有些反应不过来,想了想照实说,“还行。”天天晨跑还是有效果的。
林颜舟点头,“回去好好看,照样一周后给我,要是看完了,下次我让你自己挑。”
纪棠一喜,“行啊,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啊。”
反悔?林颜舟不屑,转身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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