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语澈一开始以为自己把稿件交上去, 过几天就能看见自己的游记出现在书店里了,殊不知事情远没这么简单, 要经历很繁杂的程序, 至少需要好几个月,他的游记才有可能出现在书店的旅游区书架上。
刚开始他还很着急的每天找编辑, 过了一周就完全不找了,想随它去吧。
入夏,曹烽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当初看中他栽培他,最后提拔他的那位闫博士病倒了。闫博士对自己有恩,曹烽一听见消息, 就立马动身搭飞机过去, 段语澈并没跟着一起,以为曹烽至多几天就回来, 毕竟他学校这边还有工作, 而且曹烽走的时候就提了个塑料袋,袋子里装一件T恤, 一条内裤, 一根充电线, 就没了。
结果这博士的病还挺严重, 躺了几天才醒,但是又检查不出什么大毛病, 就是人老了, 又过度劳累而已。
人一醒, 马上就又要去实验室搞项目,医生、家人,全都劝他,说是时候休息了,已经为国奉献这么多了,闫博士挺固执,说自己愿意为热爱的事业而死,谁也别管他。这位老科学家,是半导体领域的一个传奇人物,年轻时在硅谷打拼,后来才回国,把学来的东西转换利用,十几年的时间让整个行业飞速发展。
闫博士年岁已高,深知时间不等人,所以这些年一直都在培养年轻的科学家作为后备军-团,曹烽是他看中的的接班人,闫博士对他寄予厚望,谁知道去年年初的时候,曹烽丢下一封辞职信就离开了。
后来他三番五次打电话,想让他回来,曹烽都没同意,自己生病,曹烽这才来。
他又是生气又是无奈的,刚醒来那天,就不顾阻拦,抓着曹烽就去实验室:“你走一年,知道咱们的进度要被耽搁多少么?”
曹烽惭愧,又说:“老师言重了,我没那么大作用。”
闫博士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当人人都像你这么天才么!搞咱们这行的,少一个没一个,你宝贝着呢,怎么,在大学当教授好玩吗?怎么叫你都不回来。”
“倒也不是……”曹烽犹豫,他热爱科学,但心里有几分顾虑。
“你顾虑些什么?还是办不了护照那事?”几年前曹烽就来找过他,特别愤怒,质问他为什么自己不被允许去国外,为什么办不了护照,为什么写一封信寄出去,都要被人拆了查。
闫博士当时说:“曹烽啊,我知道被质疑的感觉不好受,可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以后啊,研究出成果来,就有机会去国外参加重要会议了,到那时就没有限制了。”
曹烽是很信任他的,也相信了这句话,辞职的心放了一半,倍加努力地搞实验,可日复一日,他可以发表论文了,但论文内容也受限,真正重要的核心机密不能写,后来曹烽逐渐意识到,所谓的参加国际尖端会议,只是一个钓着他的鱼饵。
他真正选择离开,就是段述民出事那段时间,才下定了决心。
闫博士当时没拦住他,这时又给出许诺:“你想出国,是要去见一个人?我大可以帮你向上面申请嘛,你要见谁?带她回来不就行了!”
曹烽坚决地摇头:“我仍然申请保留我应有的权利和自由。”
原本已经打算好了和弟弟去国外结婚,结果前几日办护照,又被驳回,曹烽这才知道,原来辞职还不行,他就是没那个权利。而他更担心的是,段语澈也会因此受到一些影响。
“我也很想帮你……”闫博士定定地看着他,实在不愿意失去这么一个人才,道,“这样吧,我尽量帮你争取一下,你等我通知。”当时曹烽的信,本是寄不出去的,他去申请了,才把那些一看就只是相思的信件放出去的。
人老了身体禁不起折腾,在实验室待不了多久,就又得回医院,曹烽问过医生,知道他就是老年病,其实没什么事,又多待了两天,才买机票回家。
曹烽一走,闫博士的一位学生,同样是祖辈四代报效祖国的科学家,十分不理解他对这个年轻人究竟为什么这么执着:“虽然研究员是挺少的,不也还有两百名在实验室里好好待着的吗,怎么就这么看重他?我记得他,他不是那个中途换项目,做军工设备研究去了吗?那人太爱财,老师,你是看错人了。”
“曹烽这个人,绝非你看见的那样。”闫博士认识曹烽那么久,只看见他身上的一个缺点,就是为人太实诚,不懂得变通,但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优点,有种旧时代的品质。他评价道:“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他能给同一个人写信写了八年,能为我一句话给我打了八年的工,你说我看错人?我没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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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前,他给段语澈打了电话,让他不必来接:“落地是晚上,我打车回来就好,在家乖乖等我。”
掰指一算,曹烽走了六天。
段语澈查到航班号,就自己开车去机场等他了,去的太早,他站在机场出口百无聊赖地等了两个小时,才看见曹烽出来,跟去的时候一样,衣服都没换。
“汤米,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曹烽刚落地有了信号,就收到他发的图片,说在几号出口等他,曹烽就走得很急,想第一个见到他,果然,他出来就看见了弟弟,弟弟抬头看到自己时那眼睛明显地亮了。
段语澈没忍住抱了他一下,因为在机场,只一下便分开:“你是不是没换衣服?”
曹烽低头闻闻:“今天早上换的,有味儿吗?”
他就带了一件,每天换洗,但这天气已经开始热了,出汗出得多。
“我没闻出来,反正就算你身上臭烘烘,我也不嫌弃。”段语澈拽着他往停车场去,“你那个老师,那个博士他怎么样了?”
“还在住院,不过暂时没什么大问题。”
“哦……那他留你这么多天,是不是要你回实验室去?”
曹烽点头:“我还在考虑中。”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你不是喜欢那个吗?”他不解。
曹烽笑笑:“得为自己争取点权益。”
段语澈以为是工资待遇休假什么的,也没多问,曹烽要开车,段语澈说自己来开:“也没多远,我在旁边订了酒店,就两公里路。”
从他家到机场,要开一个小时的车,段语澈就临时订了酒店,他目视前方说:“东西我都带了,还给你收拾了两件衣服。”
曹烽往后座看了眼,果然有个手提袋,拿过一看,里面收拾了衣服内裤油套。
他喉结微动,抬头看段语澈,心在胸口咚咚咚地撞着,眼睛颜色都变了。
段语澈开夜车挺认真,一直看路,也没注意他。
车停下,段语澈下车,把钥匙给了泊车小弟,拿着身份证进去开房,他临时也没找到特别合适的,这家悦榕庄胜在近,大浴缸也很合心意,段语澈等了一会儿才登记好拿房卡。
电梯里也有两人,可能是情侣,旁若无人地调情,曹烽心里抓得厉害。
找到房间,进门,连电卡都没插,他把门踢上,一边脱上衣一边欺身而上亲他,甚至直接把他抱起,转着压到了床上,严丝合缝地贴紧了,啃吻得很用力:“太久没疼你了。”
段语澈抱着他哑声道:“我想你了……”
“想我还是想要?”曹烽双目深处冒着两簇野火。
段语澈说都想,曹烽两下就把他衣服解开了,吻密密麻麻地落在他的脖颈上,往下时,又想起什么来:“要不要洗个澡?”曹烽怕他觉得自己身上有汗。
“我出门的时候就洗好了,我很乖。”段语澈仰着头去索吻。
曹烽想,原来他出门的时候就准备好挨C了。
从床上到浴缸,一直到半夜,段语澈迷迷糊糊地被他抱着去洗了个澡,洗完擦干了睡觉,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256,是什么意思?”
曹烽:“嗯?”
段语澈说:“我前两天回那边了,实外不是要寄信给我们吗?当时填的电话都注销了,快递在门卫室都积灰了,我问了才找到的。”
曹烽把他的手臂收在怀里,搂住他的腰:“十年前写的那封么?”
“嗯。”那封名为写给十年后的自己的信,段语澈拆开一看,满满的幼稚,又是满满的真挚。
“你那封我看了。”段语澈本来有些倦了,提起这个,马上又很精神了,浑身还是很软,自动在他怀里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道,“我不知道谁是谁的,先把你的给不小心拆了,你写的什么,你自己还记得吗?”
曹烽说记得一些:“256,,我写,我爱你256次。”
“……什么意思?256天?256年?”他那双望着曹烽的眼睛像琥珀、像星河万顷,也像极了阳光下的秋叶。
曹烽想了想,该怎么用弟弟能听懂的语言去解释,道:“1个字节最多是8位元,可表达的数值是0、1、2、……直到255,最多表示256个字节,是上限,不能更多了。”
段语澈云里雾里的,可却能听明白两个字,眼睛倏地发亮:“是最多的意思?我没理解错吧?”
他低头笑道:“嗯,是最多的意思,没错。”
在曹烽的理解里,256就是从他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那天起,太阳升起又落下的每一天。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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