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嶺本人是在二十八岁高龄那年,才第一次知道了程彻对他的感情。
在一场高中同学的婚礼上。
赵清嶺自打高中毕业之后就出了国,在美国念了六年书后又上了两年的班,二十六岁才回国。
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和距离,已经和旧同学交集几乎清零。
而回国之后,也一直在大城市里忙,只在逢年过节才回老家来陪老妈。
幸而那年大年初一,他陪老妈去庙里烧香,巧遇了几个当初称兄道弟过的高中同学。
之后,大家偶尔会一起约出来喝喝酒、叙叙旧。
赵清嶺出生长大的这座城市,年轻人普遍结婚早。
当年的高中男同学们大多已婚已育,就连曾经巨不靠谱、一路火花带闪电的东区小霸王,现在也摘掉了耳钉,在生活的折磨下成为了苦兮兮的超级奶爸。
一起喝酒畅聊的时候,全桌只赵清嶺和另一个男生没找着对象。
因而经常被放在一起作为“单身狗”打趣。
不过没多久,那个男生就和相亲的女孩子一见钟情定了下来,赵清嶺就这么收到了改变他人生、命中注定的那张结婚喜帖。
婚礼当天,“新郎同学”一共四桌。
赵清嶺的出现让这四桌群情沸腾,待遇如当年一样众星捧月。
叙旧之间,觥筹交错,赵清嶺犯了点烟瘾。
去厕所点根烟的功夫,两个喝得半醉、不怎么熟的男同学咋咋呼呼进来了。
“哎呀,喝多了喝多了~”
“拉倒吧你才几瓶!你看雪姐喝了几瓶?人家白酒直接拿分酒器一口闷的好吧!”
“雪姐是彪,当年东区大姐大不是白当的好吧!明明孩子都不小了,看到当年男神来了还这么起劲。”
“不过说真的,高中的时候我真不觉得嶺哥哪儿就是‘男神’了,现在是服气了,你看我这啤酒肚,你再看人家那身材!”
“哎呀你是婚后幸福肥嘛。不过没想到~咱们都结了,赵清嶺那样的居然拖到现在没人要?”
“别别别!啥叫没人要?人家有钱人的单身和咱们的单身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好吗!人家那叫挑!叫普通人高攀不起好吧,他那样的要是愿意,还能轮到别人不同意的?”
“说的也是。”
“哎,说起来,你刚才看到……那死gay盯嶺哥的眼神了吗?”
“哈哈哈,程彻吗,当然看见啦!啧啧啧~受不了受不了,咱们毕业也快十年了吧,还和当年一样的眼神,这是得多爱多忘不了赵清嶺啊?好恶心,好吓人啊!”
“我靠,已经十年了吗?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哇,话说这事儿嶺哥说不定都不知道吧,要不要暗示提醒他一下?万一结束之后被跟踪尾随,啧啧,回头再上个法制新闻什么的……”
隔间里,赵清嶺皱着眉,嘴里烟一抖差点烫着自己。
谁?啥玩意儿?
那外头两个喝多了的缺货在说啥呢?
谁是死gay?谁暗恋他十年?
……程彻?
赵清嶺自打高中毕业之后,就几乎没再怎么想起过程彻这个人。
但毕竟高中时关系还算说得过去,时隔多年突然被提起,倒也不至于完全想不起来。
那个程彻原来喜欢男的啊?
还暗恋他?
而且高中的时候就暗恋?到现在还在暗恋???
真的假的?
怎么听那两人的话头,这事儿还有点人尽皆知、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的意思?
赵清嶺一头雾水,十分疑惑。
同时好奇心顿起。
抽完烟从洗手间出来,就开始满婚宴会场打圈圈找那个“程彻”。
“新郎同学”毕竟就那四桌,他一眼就找到了要找的人。
……
程彻的样子和当年没怎么变。
黑框眼镜下面,还是一张端正、安静、过于一本正经的脸。
可惜是坐着的,看不见腿。
赵清嶺不知为何,竟然清楚地记得程彻的身材挺好的,有一双大长腿。
哎,其实吧,这个程彻明明是有点小帅的。
如果好好打扮打扮,说不定会很惊艳——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每次混在人堆里时就是莫名的不起眼,没有丝毫存在感。
十几年后再重逢,第一眼看过去,程彻仍旧不起眼。
甚至刚才赵清嶺就坐在他旁边的桌上,还跑到他们桌敬了一次酒,都没有能在人堆里成功发现他的存在。
终于,这一刻,黑框眼镜的低调男人,时隔多年变回了赵清嶺视线的正中心。
赵清嶺直直朝他走过去。
“小程,好久不见。”
就这么一句话而已,程彻整个人都不好了。
嘴里本来在嚼着个什么东西的,也不嚼了。
整个人石化一样,无比艰难、缓慢地抬着头看向赵清嶺。
就那么呆呆看着,像是中了石化魔法动不了一样,就那么生生僵硬了好一会儿。
好容易回过神来,却马上慌乱地移开眼神,手慌脚乱之间筷子还掉了。
典型的反应过度,无比地过度。
旁边桌有几个探着脑袋明摆等着看好戏的,已经在不厚道地偷偷捂嘴笑了。
赵清嶺却并不觉得好笑。
因为,在他那略神经病的观感里,这种反应不叫“好笑”。
这种反应,叫“呆萌”。
是真的有点萌,让他想起小时候东北姥姥家养的傻狍子。
可呆可傻,又可警觉了。隔大老远叫一声,那狍子就会马上紧张地竖起耳朵站起来,僵硬万分地傻在原地。
时隔多年,他看着眼前这样程彻。
突然莫名有点……舍不得回座位了。
……
既然舍不得走,赵清嶺就干脆留在了那桌。
反正以他的个人魅力,就近挪个位子挤一挤、和大家打成一片什么的,也是分分钟轻松自然。
一上桌,先经历了一圈热情的觥筹交错——
赵清嶺花名在外归花名在外,高中时人缘好也是真的好。何况在座都清楚如今人家赵大少还是上市公司老总的公子,光环加持下,更加使得其见人爱花见花开。
最后,全桌唯一没主动找他敬酒的,就只有程彻。
别说敬酒了,那个程彻根本就是全程僵硬万分地端坐在他身边。
期间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间或紧张地低头小口喝水,连声都没出。
甚至连抬头看这边看一眼,好像都没带看的。
赵清嶺:“……”
“程彻,咱们也好久不见了,一起喝一杯?”
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叮一声。
赵清嶺因为待会儿要开车,就没喝酒,杯子里的果汁稍微抿了一口了事。程彻杯里的东西看颜色应该也是橙汁,却在一句“干杯”之后傻傻给一口闷了。
闷完,坐下后继续不说话,也依旧没有怎么抬头。
赵清嶺:“………”
好内向。
这个人……原来这么不会来事的吗?连寒暄都不会,怪不得常年没有存在感。
这要是按平常的状况,面对这么个戳不动的无趣之人,赵清嶺八成之后也不太会主动再找他搭话了。
所、以、说!
如果刚才没在洗手间听到那番话,他今天会错过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想到今天那个死gay也会来呢。咱们高中时候跟他也不算很熟吧?大龙结婚怎么会请他呀?】
【哈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别人可以不请,程彻必须请的啊,他是个冤大头你不知道吗?听说是因为想见赵清嶺,所以高中同学谁的婚礼他都去!后来私底下传开了,大家结婚也都请他,你想啊~他是gay嘛,白赚一笔份子钱还不用还,多划算啊!】
【我靠!早知道这样,我当初结婚的时候也请他了!】
【拉倒吧,你结婚的时候,赵清嶺还在美国没回来呢。】
【有什么关系,别人结婚的时候赵清嶺不也没回来吗,今天这还是嶺哥这么多年第一次出场吧?哈哈,那个死gay估计今天该乐疯了,守了那么多场白交了那么多‘会费’,终于让他瞎猫碰着死耗子给蹲着了!】
【我猜待会肯定有好戏看了,不会当场哭成一团热情表白吧?】
【切,他那么怂,哪敢啊?】
【就算他敢,赵清嶺哪儿能看得上他啊?哈哈哈……】
艹……
刚才在洗手间里时,赵清嶺还没觉得这对话有什么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真特么过分啊!
时隔多年,他已经无法凭声音判断刚才那俩闲的无聊的货到底是谁。
然而,这并不妨碍此刻四周也还是不少无聊的好事者目光,仍灼灼盯着他这一桌。
有的心怀同情,摇头叹气,貌似正在深切哀悼他这只涉世未深的傻绵羊正不知情地坐在了危险执拗的跟踪狂身边。
更多的则摩拳擦掌屏息凝神,兴奋兮兮等着看冤大头表白大戏开演的样子。
“……”都什么人啊,赵清嶺略微眯起双眼,不爽。
行吧。
既然想看戏,那就让他们看个满意好了?
这么想着,侧身就朝程彻倾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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