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城厂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戴海洋正在车间指导工人的工作，有一道工序出现的次品比较多，这样的次品率有些异常。

　　原来是那位操作工白天没休息好，晚上太困，一直在打瞌睡，导致次品比平时多了许多。

　　工人看到戴海洋严肃的脸，吓得身子抖了下，瞌睡虫立马跑光光了。

　　大家都知道，在工作上，戴主管要求严格，他出现这么多的次品，肯定要被惩罚的。

　　对着工人害怕的眼神，戴海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的说道，“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交班前，如果你不再出现在一个次品。”

　　戴海洋指着堆放在筐子里的次品，磨了磨牙根，太心疼了，“这些次品我就不计较，相反，如果你还再有次品，那么一个五毛钱，按数量交罚款。”

　　工人小腿抖了下，忙说道，“请戴主管放心，我不会再有次品了。”

　　说完后，那名操作工不敢再松懈，认真的工作。

　　戴海洋看了会，就走开了。

　　“海洋。”

　　戴海洋听到声音，扭头一看是杨厂长，愣了下。

　　下意识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已经半夜十一点二十三分了，杨厂长这么晚来车间，这是......

　　杨厂长大步朝戴海洋走过来，指了指他的办公室，“进去聊聊？”

　　车间机器多，很吵，说话太费力气。

　　戴海洋点点头，带着杨厂长跟他的助理走进办公室。

　　戴海洋给杨厂长和方助理倒了一杯茶，坐在杨厂长的对面，等待他的指令。

　　这么晚来车间，肯定是有事。

　　杨厂长看到戴海洋的样子，哈哈大笑，看了眼方正。

　　方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到戴海洋的面前。

　　戴海洋挑眉，这是几个意思？

　　“这是我爱人晚上包的饺子，我尝着好吃，就让她多包了些，刚煮出锅的，快趁热吃。”

　　杨厂长指着保温桶笑呵呵的说道。

　　戴海洋半眯了眯眸子，不知道杨厂长这是什么意思。

　　老奸巨滑如杨厂长，应该已经猜到他之前是装病，但他却不动声色，还给他带饺子？

　　“吃啊，呆会凉了就不好吃了。”杨厂长看着戴海洋看着保温桶发呆，却不吃，忍不住催促道。

　　戴海洋回神，看了眼杨厂长，这才打开保温桶，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弄不清楚杨厂长是什么套路，戴海洋看着香喷喷的饺子，先吃了再说。

　　等戴海洋将最后一只饺子吞下去后，杨厂长才说道，“海洋，我知道你跟郑副主管主动要求加班，我代表厂里谢谢你们了。”

　　戴海洋一愣，杨厂长送饺子是为了这事。

　　既然他这么重视技改，那科研经费的事，应该也不是问题。

　　“杨厂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前段时间我生病耽误了不少工作，加班补上来是应该的。”

　　听了戴海洋的话，杨厂长与方正对视一眼。

　　这戏演得真好！

　　方正低下头，轻声咳了咳，提醒戴海洋有事说事。

　　戴海洋看了眼方正，这才对杨厂长说道，“杨厂长，有个事我想跟你申请一下。”

　　“什么事？”杨厂长捧着茶杯，慢悠悠的喝着，掀起眼皮，看了眼戴海洋。

　　“技改已经接近尾声了，我想是不是应该成立一个科研室，招几个工程师进来研发新产品，到时可以用新设备试验下。”

　　杨厂长看了眼戴海洋，放下茶杯，沉吟了半晌，才问，“你是不是对新产品已经有想法了？”

　　戴海洋笑了笑，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图纸递给杨厂长。

　　杨厂长接过来看了眼，大吃一惊，没想到戴海洋不仅有了想法，还有了行动，“这个产品需要不少钱吧？”

　　“大概五百万左右。”戴海洋想了想说道。

　　杨厂长倒抽一口气，五百万？

　　这么一大笔钱，怎么从戴海洋的嘴里说出来，像是说五块钱一样轻飘飘的。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得向上面申请。”杨厂长虽然这样说，但心里清楚得很，上面肯定是不同意的。

　　厂里最初的决定，是等技改成功后，接外厂的单子做，等技改成功后，他们的技术在全国都是排得上号的。

　　但为了不打击戴海洋的积极性，杨厂长只能如此说。

　　戴海洋有一颗匠心，对机械很热爱。

　　正是因为他的这份热爱，他才能在他的手下，安安稳稳的当一名主管。

　　以他的才能，去别的厂里当副厂长都绰绰有余。

　　他有能力，又懂管理，这样的人才，不是哪里都有的。

　　戴海洋听出杨厂长的敷衍，蹙了蹙眉。

　　*

　　与此同时，谢家。

　　“爸，这么久了，你一点行动都没有，技改马上就要成功了。”朱盛坐在谢金海的对面，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姜海洋，哦不，现在叫戴海洋了。

　　在戴海洋病好回厂的时候，他就找过岳父，希望能将他调离技改组。

　　赵常林的事情，戴海洋不是傻子，肯定知道有他的份。

　　现在赵常林已经进去了，他留在技改组还能落着好？

　　可岳父不答应，让他继续留在技改组，说是他在想办法对付戴海洋。

　　可等了这么久了，也不见他行动，朱盛有些等不及了。

　　他在技改组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尤其郑国辉，老是看他不顺眼，甚至有时当着车间所有人的面训他。

　　这让他的脸都没地方搁。

　　可他是上司，他又不能当面跟他吵，除非他不想干了。

　　谢金海看了眼朱盛，“急什么？我正在筹谋。”

　　“您筹谋这么久了，还没有行动，您可知道我现在在技改组的日子有多难过？”

　　朱盛急得坐不住，从沙发上起来，在书房里爆走。

　　谢金海看着在盛怒边缘徘徊的朱盛，没有理他，让他先冷静下来再说。

　　爆走了十几分钟后，朱盛停了下来，重新坐在沙发上，深吸口气，看着谢金海，肃然的问道，“爸，请您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

　　“九月份，最迟。”朱盛的话刚落，谢金海就急忙说道。

　　谢金海怕朱盛一气之下从技改组离开，那么他的计划就全被他打破了。

　　这几个月他想明白了，他之前错了，他一直将目标对准戴海洋，怎么打压他，怎么将他拉下马，然后他再扶持着朱盛当技改组的主管，那么，技改就在他的掌握中了。

　　这么几个回合下来，谢金海知道，戴海洋并不好对付。

　　不仅不好对付，他还会反击。

　　这次的病，不就是很及时嘛。

　　他要转换策略，让朱盛继续呆在技改组，做为他的障眼法，他再动手做其他事，就好办多了。

　　*

　　朱盛回到家的时候，谢碧兰已经睡着了。

　　被子下面，高高隆起的肚子，令他不快的心情慢慢变得柔和。

　　这是他的孩子，以后也是他的希望。

　　他绝不让他的孩子跟他一样这样活着。

　　要像......戴海洋一样。

　　朱盛脑子“嗡”的一下，他怎么想让孩子活得像是戴海洋一样呢。

　　他是他最讨厌的人啊。

　　如果不是戴海洋的出现，他相信技改组的主管一定会是他的。

　　就算他没有戴海洋的技术又怎样，杨厂长不也不懂技术做到了厂长的职位嘛。

　　杨厂长可以做到的事，他为什么做不到。

　　越想，朱盛越不甘心。

　　最后，带着愤怒入睡。

　　*

　　杨厂长走后，戴海洋蹙着的眉心一直没有松开过。

　　整晚，他都呆在车间里，看到有次品，就纠正。

　　整个车间里的人，最怕夜班，因为主管太严了，他们现在连打瞌睡也不敢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郑国辉来换班的时候，戴海洋的眉头还是蹙着的。

　　“海洋，你怎么了？昨晚出事了？”

　　“没有，一切顺利！”

　　“那你蹙着个眉头做什么？”

　　郑国辉不解，见戴海洋一脸的郁气，便没有再问。

　　“你回家吧，我盯着，还有你晚上别来这么晚了，八点再来。”自从他跟戴海洋轮流上班后，每次下午五点他就来了，时间久了，弄得郑国辉很是不好意思。

　　他知道戴海洋是想让他早点下班回去陪苏静仪，这就更让他过意不去了。

　　“没事，我再呆会。”戴海洋看着正在交接班的工人。

　　郑国辉不由分说的推着戴海洋去办公室，换衣服下班。

　　姜海洋抿了抿唇，看了眼郑国辉，走进办公室。

　　郑国辉叹了口气，在工作上，戴海洋对自己要求太高，总是将自己绷得紧紧的，下班后，他又不愿将自己的苦水倒给方华听，总是憋在自己心里。

　　想想，他又何尝不是。

　　不论工作上遇到再不开心的事情，当推开家门的那一刻，他都是笑着走进去的。

　　就怕影响到苏静仪的心情。

　　*

　　两天后，下午五点，火车站

　　方华，戴海洋，戴奕晨，还有赵玉凤，送方小辉回老家，准备参加高考。

　　赵玉凤眼眶通红，很舍不得儿子。

　　这几个月儿子一直在她的身边陪着她，突然要回老家，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知道过段时间，他还会再来，可心还是放不下。

　　方华扭头看了眼赵玉凤，提议道，“姆，要不你跟小辉一起回去吧，他和方芳都马上要考试了，你回去照顾他们的生活，让他们安心参加考试。”

　　“这......;”赵玉凤看了眼戴奕晨，她是想回去的。

　　这么久都没回家，一对儿女要考试，她怎么能放心。

　　方华顺着赵玉凤的视线，看了眼戴奕晨，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妈，戴奕晨你不用担心，我这段时间不忙，我来照顾他就好，等我店开业的时候，我让大娘帮我带几天，而且到时奶奶他们也回来了，多的是人帮我带他，你不用操心。”

　　“要不......我带他回去？”赵玉凤感觉自己此刻的心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儿女这儿，一半在戴奕晨这边。

　　哪个她都舍不得。

　　“妈，还是让他留在枫城吧，我怕......”

　　怕什么，方华没有说完。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懂。

　　杨春香一直拿戴海洋当摇钱树，如今摇钱树没有了，看到戴奕晨，难保不会将气撒在他的身上。

　　人在逼急的情况下，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方华不敢冒险。

　　赵玉凤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留在枫城照顾戴奕晨吧，小辉和方芳都长大了，他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妈，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我跟方芳的，等我们考完试就过来。”方小辉不忍妈为难，忙说道。

　　方华看了眼赵玉凤，她眼底渴望回去的欲望很浓。

　　也怪她，为了让赵玉凤帮她照顾孩子，一直留她在这里。

　　可离家太久，总会想念的。

　　方华扭头看了眼姜海洋。

　　姜海洋秒懂，转身朝售票厅走去。

　　“妈，我让姜海洋去买票了，这样吧，如果有票，你就跟着小辉一起回去，如果没有，你就不回去了，好吗？”

　　就算没有票，方华也会给她买明天的票，到时让方福明去火车站去接赵玉凤就好了。

　　赵玉凤一听，眼睛一亮，“好。”

　　回不回去就看老天的意思了。

　　虽然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但赵玉凤的雀跃却是瞒不了人的。

　　方华抿唇轻笑。

　　暗自懊恼自己太粗心了。

　　就算以后方家人都过来枫城，有时间了也要让他们回去看看。

　　不一会儿，戴海洋捏着一张车票过来，递给赵玉凤，“妈，刚好有票，你跟小辉回去吧。”

　　赵玉凤激动的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这才接过车票看了眼。

　　瞬间笑成了一朵花，看来老天也希望她回去看看。

　　送走赵玉凤跟方小辉后，方华牵着戴奕晨的手，戴海洋牵着戴奕晨的另一只手。

　　小家伙走在爸爸妈妈中间，乐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戴海洋，票是你从黄牛手里买的吧。”离火车出发不到一个小时，这个时候要买票，哪那么容易啊。

　　戴海洋轻笑，“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看妈特别想回去，问了窗口没票后，就在大厅找疑似偷偷卖票的黄牛，刚好有一张票，我就买下来了，价格有点高。”

　　“这个没事，是我忽略了妈的感受。”方华内疚的说道。

　　戴海洋松开戴奕晨的手，走到方华的另一边，握住她的手，“不要自责了，我也有责任，以后每半年我们就让爸妈回去一趟，反正爷爷奶奶和大伯都退休了，爸看起来......也很闲的样子，多的是人照顾戴奕晨，他们回去后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嗯。”方华看了眼戴海洋，朝他温柔的笑了笑。

　　戴奕晨低着看着空着的一只手，刚才爸爸的大手握着他的小手，很温暖。

　　可现在......

　　扭头看了眼爸爸妈妈相互望着的表情，戴奕晨叹了口气，“我一定是多余的。”

　　戴海洋跟方华大笑，一把将戴奕晨捞起，抱在怀里，重重的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你是我们的儿子，永远也不多余。”

　　“真的吗？”戴奕晨睁着一双大眼睛，发亮的看着爸爸。

　　“当然是真的了。”方华伸手摸了摸戴奕晨脑袋，一家人朝火车站外走去。

　　回家后，方华赶戴海洋去睡觉，带着戴奕晨去厨房给他炖鱼汤。

　　戴奕晨拿着本小人书，听话的坐在小板凳上，一会看看书，一会看看妈妈在炖汤。

　　妈妈说，他要好好念书，长大了才能做一个像爸爸一样的人。

　　爸爸的工作很忙，比妈妈还忙，肯定是个非常非常厉害的人。

　　他长大了，也要做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人。

　　*

　　时间如指尖流沙，过得飞快。

　　转眼六月底了，火锅点的桌椅，餐具都已经做好，方华也调了几个饭馆里的员工过来帮忙清洗摆放。

　　姜海如跟方然最是勤快，看着这是他们以后工作的地方，俩人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方宁已经到了枫城十天了，这十天来，她跟着哥哥一起上下班，将算帐记帐的事早就学会了。

　　期间，方华也找方宁谈过，希望她重新考虑，如果她想回去继续念书，她不仅会给她买车票，还会将这个月的工资给她补齐。

　　可小姑娘就像是吃了秤砣一样，说什么也不回去。

　　还说她一点也不喜欢念书，她想赚钱，想像方华姐一样赚很多很多的钱。

　　方华嘴角一抽，她是不是无形当中教坏了小姑娘呀。

　　看着方宁一脸决然的样子，方华放弃劝说。

　　路是她自己选的，怎么走别人也帮不了。

　　希望她以后不会后悔她今天的选择。

　　这段时间，方华走到哪里，就把戴奕晨带到哪里。

　　好在他快三岁了，比较听话，她在有事忙的时候，就自己在边上玩，从来不打扰她。

　　这天，方华将画好的酒店建筑图纸给刘兵送去。

　　刘兵看后很满意，最近一段时间，他有空就往外地的酒店住，想去看看别的酒店是什么样子。

　　杜爽的商场再有两个月就能建成了，他相信这个商场会在枫城引起一阵热潮。

　　这个酒店，自然也会。

　　方华画的建筑图纸都很新潮，里面的设计很人情化，也很方便客人。

　　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酒店和商场一样，有地下停车库。

　　这点，刘兵已经明白了。

　　刚过这几个月的时间，街上的小汽车就多了许多。

　　未来会更多。

　　他相信杜爽跟方华的眼光，极力说服建酒店的老板，地下停车库的重要性。

　　好在，这位老板也是有前瞻性的，他没费多大唇舌就说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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