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的蔡李已经吓得屁滚尿流,“齐总,我是被要挟的,都是秦虎,他抓了我儿子,威胁我必须听他的,他是个亡命徒,我赌不起啊,我就那么一个孩子,我……”
齐大山犹在后怕,对着他胸口就是一脚:“你的孩子是孩子,齐暮和尹修竹就不是孩子了吗!”
蔡李吃痛,却还在求饶:“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吓着小少爷了,但我真没想伤他,后来……后来是我放了尹修竹,要不是我……”他赶紧拿出拿绳子,慌乱得解释着。
齐大山听得头皮发麻:“蔡李,你当我是傻子吗!”
蔡李被他吼得一震。
齐大山道:“你儿子被绑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秦虎图什么?他不就是想要钱吗?你只要开口,我会不管你?”
蔡李说不出话了,他结巴道:“那、那么多钱,不……不可能的……”
“可不可能你心里有数!”齐大山拽过他衣领,逼视他,“你根本是自己想要钱吧,你如果真为了你儿子,你就不会干出这样的混账事!”
一句话把蔡李那深藏在暗处的心思全都掀出来了。
是……
齐大山一个字都没说错,他的儿子被绑了,他应该去找齐大山,齐大山一定会帮他的,可是他不甘心。
四年了,整整四年了,他待在齐大山身边,看他越做越大,看他越赚越多,看他的儿子要什么有什么!
白天是七巧珠宝里的数不尽的金银钻石,晚上却是不足百平的小公寓。他一边受人奉承,一边又不过是个司机,巨大的反差让他心里严重不平。
凭什么!十六年前齐大山不过是个地痞流氓,只是因为娶了乔家的大小姐就一步登天,越走越高!
如果齐大山生来富贵也就罢了,可他以前就是个混混,是个吃不上饭的垃圾,是社会最底层的渣子,他凭什么有今天?他凭什么!
这种妒忌、不甘心和莫名其妙的仇恨在蔡李心里膨胀发酵,最终被秦虎的一把火给点了。
等他脑门一热把事给干了,又慌了。
尹修竹看出了他的心思,三言两语的挑拨更是让他乱了阵脚。他心中的嫉恨在瞬间消退,涌上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惶恐与不安——齐大山是什么人?秦虎是什么人?他这样做了,怎么可能会善终?
等秦虎要行荒唐事时,蔡李彻底没了主心骨,任由尹修竹差遣。
“对不起……对不起……”蔡李懊悔到了极点,抱着齐大山的腿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就是昏了头……”
齐大山不再与他废话:“这些话,去监狱里说吧!”
***
尹修竹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小孩子,一岁多还不会走路,他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茫然地看着屋外。
屋外有人在说话,他听不懂,只觉得那被拉长的倒影像一条条弯曲的虫子,丑陋又恶心。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骂,还有重物坠地的声音。那声音一点儿都不尖锐,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异常沉闷,这种沉闷就像鼓声一样,震得人脑袋嗡嗡作响。
男人走了,女人进来,她生得真美,却面目狰狞。
孩子并不亲近她,甚至有些怕她,他怯生生地向后挪了一下了,女人已经将他拎了起来,白皙的手扣住了他的脖子,用力掐住。
孩子睁大眼,犹如缺水的鱼儿般,无助又茫然地挣扎着。
女人最终还是松开了他,却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毫不留情地,用冷硬的手指在他稚嫩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肿起的红痕。
孩子放声大哭,女人歇斯底里,直到有人将她拉走。
尹修竹猛地睁开眼,只觉得脸颊上有冰冷的凉意,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药香。
乍看到眼前的女人时,他仿佛还在梦中,黑眸陡然一缩。
乔瑾被吓了一跳,温声道:“没事了,小竹,是我。”
她的声音唤醒了尹修竹,他垂下眼帘,轻声问道:“乔阿姨,齐暮……”
乔瑾道:“他还在睡,不要紧,睡一晚上就好了。”
尹修竹点了点头。
乔瑾轻声问他:“饿不饿?”
“还好。”尹修竹道,“我不想吃东西。”
乔瑾还想说点儿什么,这时发现了丈夫给她打的手势,她便说道:“那行,你休息会儿,有什么事尽管说。”
尹修竹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乔瑾出了屋子,一脸担忧地看向齐大山。
齐大山直到现在心情都没法平静下来,谁都不知道他看到那一幕时受到的震撼有多大,哪能想到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会……会……
齐大山闭了闭眼。
法医的话还回荡在他的耳边:“这孩子的手劲很大,卧刀的姿势稳且准,如果他慌乱之下反手卧刀,捅向歹徒腰腹,那歹徒受伤后极有可能会反扑,但他选择了正手卧刀,用右手助力,瞄准的是歹徒的后心窝。”
真的是毫不犹豫且异常狠辣的一刀,别说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即便是普通的成年人在这种情况下可能都没无法做到。
如果没有受过相关训练,那他的确是“天赋异禀”。
这句话意有所指:一个高智商、过度早熟的孩子,如果是反社会型人格,那未来……
齐大山轻吁口气后,推门进屋。
尹修竹安静地坐在那儿,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齐大山走到他面前,拍拍他肩膀道:“还好吗?”
尹修竹转头看向他,轻声道:“齐叔叔。”
齐大山心里五味杂陈,他安慰道:“你别想太多,你这属于正当防卫,没有事的。其他的也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不会让人知道。”他顿了下,又道,“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蔡李已经绳之以法,秦虎他没……”
没死这俩字还没说完,尹修竹便道:“他死了。”
齐大山猛地一怔。
尹修竹道:“我知道。”
齐大山顿了下,也不瞒他了:“他死有余辜。”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齐大山觉得尹修竹根本不畏惧自己杀了人,他甚至没把这件事放到心里,他不在乎。
那他到底在乎什么。
尹修竹看向他:“齐叔叔,您能帮我个忙吗?”
齐大山神色一凛,凝声道:“你说。”尹修竹救了齐暮,单单这份大恩,他齐大山一辈子都还不完!
尹修竹道:“我想成为尹正功的儿子。”
齐大山一愣。
尹修竹轻声问:“在什么情况下,会无法通过亲子鉴定来判断血脉呢?”他似乎在问自己,但却把齐大山给问醒了。
齐大山:“双胞胎……”
尹修竹垂眸:“……会不会有更尖端的技术,能检测出真正的结果,十多年前没法判断的事,也许现在可以了。”
齐大山明白了,他心一滞,问道:“你当真想回那个家?”
尹修竹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想。”
他要保护齐暮,他要护他一生一世,如果连齐大山都做不到,那他就需要更多更强更大的力量。
齐大山定了定神道:“好,我帮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尹修竹应道:“您说。”
齐大山咬了咬牙,有些艰难地说道:“你可以定期见一见心理咨询师吗?”说完他又解释道,“不是说你有什么问题,只是遭遇了这样的事,定期……”
“好,谢谢您。”尹修竹对齐大山笑了笑,“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齐大山见他神态不似作伪,松了口气。
齐暮醒来时,还迷瞪瞪的:“妈,尹修竹呢?”
乔瑾一时间竟说不出半个字,只用力将他抱入怀中,眼泪直流。
齐暮顿时有些慌:“怎么了?妈,你怎么了?”
“没事……”乔瑾哽咽道,“妈妈什么都不求,只希望你这辈子能好好的。”
齐大山把这事说给齐暮听了,不过他隐去了尹修竹的作为,只说是蔡李的手机定位暴露了位置,警察及时赶到把昏迷的他们给救了出来,有惊无险。
齐暮急了:“尹修竹呢?回家了吗?他怎么样,是不是吓坏了?”
说完他又懊恼道:“让他跟着我受苦了,他那么胆小,肯定哭惨了。”
齐大山想想那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少年,顿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齐暮又道:“我去给他打电话!”
齐大山拦下他道:“好了,尹修竹刚回家,你让他休息会儿,等过些天我带你去看看他。”
齐暮这才放松下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提蔡李一句,只一个劲得安慰妈妈,变着花样地哄她开心,直到她破涕为笑。
然而深夜,乔瑾来给齐暮盖被子时,看到了他哭湿的枕巾也听到了梦中的呓语。
“蔡叔叔……为什么……”
一个接送他四年的人为什么会做下这么可怕的事。
齐暮不懂。
可他却不能问,甚至不敢哭,他舍不得再让父母跟着难过。
乔瑾泪流满面,低头在他眼角吻了下。
尹家。
黑发少年蜷缩在床上,终于睡着了。
他没盖被子,光洁的脚踝落在外面,连月光都不忍碰触。
他睡得很沉,黑发遮住了他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下却是微扬的唇——他远离了噩梦,因为怀中紧紧抱着的物事。
那是一件上衣:蓝色的,有着浅白的衣领,带着阳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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