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江绝一听到美术顾问, 脑补的是帮忙做画卷道具的画师。
他当时陪Loris一路往回走,一路心里纳闷——剧组里已经有专门的国画顾问了,为什么还要再请新的画家。
然而Loris直到见到白凭之后,都没有掏出画笔之类的东西。
恰恰相反的是, 他在不断地指导着打光团队,把所有的光源和光质往更贴合剧情的地方靠。
本来这件事只有林久光悄悄凑在不远处观察,后面他们三人都一脸懵的看了好久。
电影是光影艺术,除了演员本身要演技到位、形象贴合角色之外, 从环境到光源的模拟都要格外真实。
像话剧和音乐剧的打光都是从高处往下打,相对而言光源单一,江绝在舞台上赤着脚往前走,光束就跟随着他的步子往同一方向并行。
《鎏金钥匙》是室内戏, 所有的吊灯和台灯都其实被精心设计过位置和亮度, 戚麟不用太在意那些细节, 顺利的表演完自己的部分就可以了。
《龙血玺》的很多戏份是在宫廷的楼阁,以及半室外的环境里。
自然光和人工光能够和谐交融, 处理起来也并不麻烦。
麻烦的是像《仙画》这样的绿幕电影。
导演组当然不可能真的搭一个飘在云里的重重宫阙, 但演员在绿幕前, 除了正常光源下的投影之外,还要和复杂的光源一起互动——
这就是个全新的领域了。
三个脑袋凑在一块听了半天, 完全是一头雾水。
Loris一遇到白凭,又切回最熟悉的意大利语, 语速又急又快。
旁边的视觉团队和白导本人听得一直点头, 还有翻译在简短的跟其他工作人员解释。
他们搬来kinoflo灯, 又给那大嘴鸟般的灯架接上了flickermaster,以确认光的不同颜色,以及硬柔光的转换。
“江绝——”白凭想起了什么,招手道:“过来,还有戚麟,你们两,第七幕第四场,过来试戏!”
两人突然被点名,看了眼对方连戏服都没换,还是匆匆过去了。
这一幕里,他们两人在野苍岭里行路,看见了漫山遍野的萤火。
许久没有接触外世的云烨询问,是不是有神灵过来了,而扶着他的玄幽说,不,这是人间。
地面已经被模拟出了斜坡的弧度,逼真的野草铺的位置并不多,旁边都是裸露的绿布。
戚麟会搀扶着江绝,在这片草毯上摸索着坐下,对着一整面绿墙说台词。
剧中人物实际上看到的,是静谧的夜空,高悬的孤月,以及无声而又清幽的无数萤火。
Loris拿着剧本皱着眉看了好几遍,询问着白凭原本的拍摄准备。
白凭示意团队把棚内灯光打暗,模拟出一个大致的效果出来。
黑暗来临的一瞬间,戚麟和江绝就被暴露在烛火般的微光里。
为了让观众可以接受这个逻辑,他们给戚麟设计了一个术法,让他们在行路时有鸟儿般的光芒可以追随着照亮前路。
但是在实际拍摄的时候,不同的情景下用的灯光是截然不同的。
为了突出他们深邃的五官,以及激烈的表情,强光要落下深刻的剪影,连鼻翼的阴影也要格外清晰。
为了缓和气氛,创造放松适意的氛围,现场会在不同的光源位置点亮十几只蜡烛,让光线尽可能的分散和柔和。
“还是不够自然。”Loris关掉了大影灯,示意他们两人起身,把道具山坡与绿幕拉开了距离。
既然是萤火,就要细微而又明亮,同时光源应该是分散而且漂浮的。
颜色应该在蓝与绿之间,同时还要映出他们的轮廓。
两个主演非常耐心地陪他们反复调试着距离,高处搭了架子垂下灯泡来,模拟光咒发出的暖色光。
暖色是主体,能够照清他们的表情。
然后再渐变到广阔无边际的黑暗里,造出萤火点点的氛围。
再后来,Loris带着人完善了一整个调光台,能够同时控制近两百六十有余的大小远近光源,远程调试它们的颜色和亮度。
在开机的时候,长袍束冠的仙人们窃窃私语,雏龙披着蓑衣坐在乌篷船里躲雨,巫祝被无数只白鸽包围,镜头外的导演和摄影全神贯注,而Loris则带着一众人员如同DJ一样切换操纵着光的色彩与层次变化。
众多的工作人员聚集在光影明灭的摄影棚里,在共同创造一个伟大的作品。
时间犹如雨后的汩汩流向远方的小溪,一切都慢了下来。
他们可能两三天才能拍完一幕,再马不停蹄的开始打磨下一个。
江烟止终于姗姗来迟,在一众人面前与白凭大方的轻吻寒暄。
她忙完了结业考试,终于能抽空过来当演员了。
接下来要拍摄的,是群仙荟萃的琉璃宴。
江烟止饰演的东君酿了琼露,趁着时令与远近好友相聚。
而重获灵力的云烨不管不顾地闯入了这里,如孽神般屠戮数仙,在被陵光杵打灭元神之际被终于赶到的玄幽代为受杖,两人再仓皇遁走。
一到拍群戏的时间,现场就如同大型漫展一样,二三十个主演配角群演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而且布景也终于有好些个桌椅骨碟,能让人有具体的参考。
江绝倒不用出镜。
那条龙全都是特效做的,从眼神到鳞羽全部后期搞定,他在镜外看着就行了。
男女老少全都换上了飘逸拖沓的纱袍,各种群演也以侍女仙童的身份出现。
整个布景里虚实皆备,顶上悬着明亮的数个吊灯,好几个副导演调度的忙不过来,还在调整各种距离和小道具的摆放。
江烟止换了一身玄青色的裙袍,长发被钗环盘起,细眉薄唇妆点如世外人。
她斜倚着的绣榻旁有一支玉净瓶,里面插着枝颇为漂亮的绿梅,里面同样藏着Loris放进去的小彩灯。
在拍摄的那一瞬间,就如同一个大型的舞台表演节目开始,多个摄影团队同时开始跟着分镜找角度和距离。
高空飞着配置高清摄像头的无人机,进行一个骤降式的镜头捕捉。
而数米高的摇臂在镜头外缓摆,犹如巨人在放下宽大的胳膊。
四五个摄影师同时往后倒退分散,而两列仙姬迎着镜头娉婷向前。
灯光开始微妙的变化,就如同感应到仙气的变幻了一样。
老头儿昂头喝酒,小孩抱着兔子啃春饼,仙人抚掌而笑,池中朵朵青莲绽开又闭上。
还有仙鹤在席间交颈而舞,潺潺的流水声自远处来又向远处去。
摄影团队们开始平移式逆时针旋转,而数十个演员跟着慢镜头嬉笑怒骂,控制着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Loris同时控制着调光台上的十几个数值,抽空看一眼束着发髻的小仙童林久光。
他坐在席间执了琉璃盏垂眸含笑,似乎对什么都一概不知。
光源将这画卷般的一幕渲染到了极致,配合现场播放的背景音乐,把水墨画般的效果给衬了出来。
紧接着折角之龙咆哮着裹挟着云流冲撞进来,演员们听着各部的调度,观察着信号灯的指引,开始惊慌失措的或施法或逃逸,有人仿佛被空气里的什么东西追逐攀咬,尖叫着想要保住自己的命。
而林久光缓缓地站起身来,犹如观摩画卷般站在故事的中心,无声地望着众人。
那龙生的长尾利爪,哪怕一摆尾都有刚猛的气流如惊涛拍岸般涌来。
东君皱眉施咒,试图控制着局面。
江绝躲在镜头外面,忍笑忍得颇为辛苦。
没有特效也没有代替物,这儿简直跟精神病院似的。
一群人被空气追的吱哇乱叫,吓得一个个跌坐在地上爬着往外逃,而自家母亲在那对着空气捏诀念咒。
确实也非常尴尬了。
也就在此时,蓝色信号灯转黄,戚麟仓皇地冲了进来,想要拦住那满身戾气与鲜血的龙。
陵光杵被施了厉咒,狠狠地打了个过来,远处控制威亚的工作人员同时发力,戚麟直接被拍的击飞好远,在落地之后连着打了个好几个滚,连意识都不清醒的情况下还想伸手拦住云烨,却还是吐了好几口鲜血,然后昏了过去。
那无形的烈龙长啸一声,直接卷起他的身体,匆匆的飞离了这里。
威亚再次绷直发力,戚麟如同祭品一样被吊在空中,整个人还要装睡闭眼垂首,再被威亚如同卡车卸货一样带离镜外。
这条拍的实在是太过顺利,以至于他们提前六个小时就收工了。
本来群戏非常容易出乱子,好在今天连群演都全程演技在线,一切都比预计的要好太多。
戚麟被勒的颇想咳嗽,也一路强忍着闭眼装昏迷,直到被放到地上才咳出声来。
江绝帮他解下腰间的带子系扣,正想接过助理的水让他漱漱口,把血包的味道散一下。
突然吊顶的灯闪烁了几下,然后全都暗了。
整个摄影棚瞬间陷在黑暗里,有人开始尖叫起来。
“都别吵!”有人吼了一声,然后打开手机找手电筒,再给附近的管理人员打电话。
整个渚迁市都停电了。
别说是电影棚区,就算回了酒店也没法坐电梯上楼休息。
白凭吩咐副导演们疏散工作人员和群演,匆匆跑来确认了下他们几个人的安全。
自从隔壁江银那边开始大规模发展工业区以后,这边的供电似乎总是出问题,估计还是调度问题。
“既然没法继续拍了,回酒店好像也没别的事情做……”白凭颇有些头疼地看着他们道:“你们现在想去哪?”
戚麟眨了眨眼,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要不我们点根蜡烛,开始讲鬼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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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要去看金士杰老爷子的话剧!期待的搓手手!
看完了回来补二更哈,么么哒-3-
不会真的讲很恐怖的鬼故事,都是搞笑风格的,放心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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