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出了克里斯蒂亚诺的不对劲儿。

　　他今天竟然是踩着点才最后一个赶来基地, 而后既没照镜子欣赏自己，也对“萝丝”的称谓无动于衷。而在整个训练的过程中，他也明显魂不守舍，垂头丧气，安静得像生了病似的, 搞得人人都极不适应。接连几次, 他踩单车绊倒了自己, 换了平常，他会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然后自顾自地放声大笑, 但这回，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爬起来，下意识地向旁人道歉。

　　虽然平时嫌弃罗纳尔多自恋还幼稚, 但比起忧郁青年，他们还是更喜欢那个笑声夸张的大孩子。

　　休息时, 他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暗想，这多半是因为他父亲刚刚去世的缘故, 看他的目光也不禁充满了同情。

　　训练结束后，克里斯蒂亚诺照例留下加练，而每个同伴离去前, 都无言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以示安慰。

　　“保重, 伙计。”

　　“谢谢。”他强笑了一下。

　　弗格森爵士没有走开, 而留在了他的身边，满脸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你打算留多久？”弗格森问。

　　克里斯蒂亚诺耸了耸肩。“您也看见了，我技术退步了，我今天得多练一会儿——当然，别担心，我不会让身体过劳的。”

　　踌躇了一阵，弗格森爵士婉转地劝道：“安娜肯定在等你回家——不，她今天也会来接你的，对吧？”

　　他顿时僵了僵。“我知道。”而这恰好才是他不想离开训练场的原因。“但我今天真的得加练。”

　　弗格森察言观色，沉吟片刻后，试探地说：“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我猜不止是因为你父亲的原因？”

　　克里斯蒂亚诺苦笑不语。

　　“你和女朋友出了问题？”爵士谨慎地追问，“怎么会？你们那么爱对方。”

　　他陷入了沉默中，最后疲惫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明白。”他喃喃自语道，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颓靡之色，“我觉得我什么都做了，却偏偏还是变成最糟糕的的结果……我现在真的很生气，很绝望……甚至连办法都不想再去想，根本就不想面对，哪怕我知道我有责任。”

　　爵士心疼地皱了皱眉，而后露出一抹爱怜的微笑。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爱情本来就是一辈子的难题，需要一辈子来解决。”弗格森爵士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以我了解的克里斯蒂亚诺，遇到挫折，他可能急躁生气，但绝不可能退缩放弃。”

　　他无声地低下头，心里仍是遭受剧痛后的一片恍恍惚惚的麻木，伴着一抽一抽的酸楚。

　　‘好吧，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真正解决不了的——命运之神都被我打倒过。’他想，从这个念头中稍稍振作了些。‘可是，该死的，我现在还能做什么？’

　　他猛然又深感无力，只得勉强笑了笑，向教练点点头。“谢谢，我相信我会搞定的。”

　　弗格森半信半疑，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他，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运。”

　　加高模拟人墙，克里斯蒂亚诺练了一个小时的任意球，又在腿上绑了重物，练习带球花活。出了一身汗以后，天色渐暗，疲软的肌肉也向他发出了休息的警告。

　　安娜多半等得已经不耐烦了。

　　但克里斯蒂亚诺现在还是不想面对她。

　　于是，到更衣室清洗了一番后，他又默默坐到了室内泳池边发呆。

　　解决问题。说得容易。

　　如果他想认真坐下来和她沟通一下，她也只会用一招，那就是上床。

　　克里斯蒂亚诺忍不住冷哼一声。

　　可叫他来想，他这会儿也想不出什么主意了。或许他根本就懒得想。这些年，他为爱而作的付出不遗余力，无愧于心，她却偏偏还是坏掉了，竟做出这种糟糕的事来，他还能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无力，他泄愤地踢翻了身边的椅子，突然沉下脸，怒不可遏，乃至有种受到了背叛的感觉——上帝干嘛要这么对他？不，她干嘛要这么对他？他做错了什么？倘若曾经他因无法回应她的爱情而被动地伤害了她，这回他可绝对没有半点对不起她了，她竟然毫无感恩之心，又将他置入了这样倒霉的境地！

　　他又想道，他的妻子虽然个性偏执，也只在彻底的绝望中失控过，而且从未造成真正的恶果，为人更不乏善意和温柔，他当然能谅解她曾经的疯狂。

　　可现在她实在太过分了。而且，因为知道他爱她，她简直有恃无恐，好像想干脆拉着他陪她做一对没心没肺的魔鬼夫妻似的……见她的鬼去吧。

　　——虽然爱上她的确是不可改变。

　　苦恼只能是苦恼，他的生命、他的灵魂早已被她标记，即使是罂粟有毒，也不可能抽身……他是她的，永生永世。

　　尽管她还是令他生气。

　　他真想看看她脑子里在想什么，这几年他到底哪里把她给养坏了。

　　长叹一声，他瘫在椅背上发了会儿呆，看着时钟转了一圈又一圈，继续拖延回家的时间。

　　可既然他绝不可能和他的另一半分开，他终归还是得面对，不可能消极放弃。无论是为了爱，还是为了同情。

　　她的救赎，也只有他能给。

　　良久，他咬了咬牙，拉开背包的拉链，取出了偷拿的日记本。

　　她要是发觉它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又会气得杀人……不过他管不了了。

　　……

　　安娜始终等不到克里斯蒂亚诺。

　　她料想他会回避她，便早早地来到了训练基地，在停车场守候了几个钟头，却也还是没见到他的踪影。

　　克里斯蒂亚诺不想见她，毫无疑问。想到这，早晨的欢爱的疗效消失了，那种让她蜷缩的痛苦又袭击了她。

　　他或许已经不声不响地溜走了……？她害怕得打了个寒噤，哪怕看着他还没开走的跑车也没好到哪儿去。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或许将从她的生活中彻底逃离的念头令她一秒都无法容忍，于是她不再等待，迫不及待地走进了训练场。

　　她濒临崩溃的心很快获救了。每个工作人员都告诉她，克里斯蒂亚诺一直没有离开。

　　而一个清洁人员更是好心地向她指明了方位——罗纳尔多先生洗完澡以后，一直坐在室内泳池的躺椅上发呆。

　　安娜长舒了一口气，彻底从可怕的想象中解脱，并放轻脚步，悄然从他身后靠近，好像唯恐过早惊动猎物的猫科动物那样。

　　她想，他依然爱她是确凿无疑的，既然如此，她完全没什么好怕。她总能让他高兴起来，忘了那件事，继续和她过幸福快乐的生活的。

　　但当她靠近到能够看清他的面孔时，她的轻松荡然无存。

　　克里斯蒂亚诺没有察觉，或是没有理会她的到来，正把脸埋在双膝之间，宽厚的背部不时抽动一下，俨然正在哭泣。

　　而后，他缓缓抬起泪水纵横的脸，呆呆地盯着深蓝的游泳池，一动不动的。

　　她不习惯他这样的表情。他无忧无虑的快乐笑脸消失得无影无踪，永远明媚清澈的眼睛变得空洞无神，比任何时候都更陌生。

　　眼前的克里斯蒂亚诺是一个忧郁的人，人间最灿烂的一束阳光如今却被阴霾遮挡了——而造成这种惨绝人寰的悲剧的罪魁祸首，是她。

　　安娜说不出想好的每一句话，猛然又被急剧的痛楚刺穿了伤口。

　　她以为没有什么比克里斯蒂亚诺对她的怨恨或是疏离所造成的痛苦更可怕了，原来是有的。那就是他的痛苦。

　　她被沉重的罪恶感压倒，乃至无法呼吸。

　　紧接着，她瞳孔一缩，浑身发冷——她的日记正摆在他的身边。

　　他什么都看到了……她所有丑陋的伤疤，阴暗的思想……那种衣不蔽体的羞耻感，甚至比克里斯蒂亚诺得知她的滔天大罪时的恐惧还要严重。

　　“你偷了我的日记？”她终于颤抖着开口。

　　克里斯蒂亚诺擦了擦眼泪，向她点点头。“是的，对不起。”

　　“我把钥匙藏起来了。”她机械地说。

　　他淡笑了一下。“我猜得到你会怎么藏——作为一个失败的恋人，至少我还算有点进步。”

　　她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寂静中，晃动的潋滟水光掠过他完美无瑕的侧脸。他还是那么漂亮，只是不再微笑。

　　克里斯蒂亚诺同样无言地沉默了一阵，大大的眼睛依然泛红，似乎正在冥思苦想。

　　“回家吧。”他好不容易说，暂时押后一段复杂的严肃谈话。“日记的事，我很抱歉。”

　　那种隐约的痛苦依然藏在他的眼睛里。他倒没再对她作出任何排斥的态度，大概是已经麻木得放弃了愤怒，又或是不忍再令她伤心，即使他的理智唾弃她，讨厌爱她。

　　“我真的令你那么痛苦吗？”她惘然问。

　　他微微一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移了问题。“别想那么多了，先回家再说。”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想，他就算不想和她在一起也没错。他无私地爱她，可是她却害他，害得他笑不出来了。

　　从幼时奇迹般的相遇起，回忆如雪片般从眼前飞过。克里斯蒂亚诺是神，远比上帝仁慈，也远比阿波罗美丽的神，而她却对不起这份恩典。

　　——你真该死，安娜丽塔·曼加诺。

　　疼痛中，一个闪念猛然如雷电般击中了她，她迅速下了一个决定，弥补她的自私，脱离罪恶的折磨。

　　克里斯蒂亚诺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回避了她的目光。“走吧。”

　　她忽然拉住他的手。

　　“你爱我吗？”她问，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怔了怔，安慰地捏捏她的手背，用轻柔的声音保证道：“当然。我爱你远胜我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必怀疑这个。”

　　她看得出他说的是真心话，于是她笑了，笑得异常美丽。

　　“我很开心。”她感叹道，又用了强调的语气，“真的。非常开心。是你给了我生命。”

　　克里斯蒂亚诺感到有些古怪，勉强向她微笑。“我去拿车。”

　　“你先去。”她说，“我要上厕所。”

　　“我等你。”

　　“在车里等我就行了。”

　　他点点头。“好吧。”

　　于是，克里斯蒂亚诺走出了基地。

　　他的心渐渐从震动中平复，懊恼地暗叹一声——他明明有好多话要说，好多事要告诉她，怎么刚刚一句也憋不出来呢？他得好好想一想，把所有事都想清楚，说清楚，让她完全明白，并且完全放下过去才行。

　　毫无疑问，只有他能拯救她的心。

　　不过，这当然不会容易。三年梦靥，以血还血，被往事所束缚，被噩梦所缠绕，日日夜夜在黑暗中默默压抑挣扎哭泣，岂能轻易平静得下来？

　　尽管她的情绪看起来还是和早上一样那么好，但这种表象不是好事。

　　她需要恢复完整，然后得到真正的宁静平和，而不是残缺的快乐……那一点儿也不对劲。

　　忽然间，他顿住脚步，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阴云。

　　是的，她刚才很不对劲。

　　克里斯蒂亚诺浑身一个激灵，立即从停车场折返，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基地，推开门，冲向游泳池的方向。

　　消毒水的味道好像更强了，蓝盈盈的水光在天花板上浮动，宽阔的室内空空荡荡，瞧不见一个人影，只有白瓷墙壁倒映出他张皇失措的变形倒影。

　　“安娜！”他大叫了一声，看都没看卫生间。

　　他没有得到回答。可他直觉地感应到她就在这附近，并未远去，因此他只是继续向泳池靠近几步。

　　然后，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噩梦成真一般，她真把自己淹没在了深水区里，长长的黑发如水草般随波飘飞，身影在水中摇摇晃晃，逐渐朝后仰倒，向死亡的方向陨落。

　　他吓得魂飞魄散，立即回神，猛地跃入水中，疯狂地蹬腿划动，而后及时托住她的腰，迅速把她拉上了池壁。

　　“喂！醒醒！”他焦急地拍了拍她惨白的脸。

　　她闭气时间不久，很快从缺氧的晕眩中恢复过来，发青的面孔也有了些血气。她打了个喷嚏，从瓷砖上坐起，两只褐色的眼睛迷茫地瞧着他发呆。

　　克里斯蒂亚诺顿时心里一松，浑身脱了力似的吐了口气。

　　然而，他的笑容尚未绽放便消失了。他的脸在愤怒中腾地涨红，并充满敌意地怒视着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大声吼道，“又是你的经典招数？用自杀来报复我？让我一辈子为你痛苦？！因为我伤了你的心？！你用得着这么狠毒，这么不留余地吗？”

　　她抱着手臂打颤，分不清是因为着凉，还是被他暴怒的样子吓到了。

　　“报复……？”她茫然地重复了一遍，然后连连摇头，“不，不，我以为，我死了，你就不用再为我难过了。”

　　他电击似的一震，扬起眉毛，眼睛瞪得大大的。

　　“什么？”他不可思议地问，“你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她低下头，用耳语的声音说：“我做了坏事，你恨我，不想和我在一起，但因为你同时也爱我，你不可能摆脱我……而且我一天还活着，就绝不可能放弃你。那要是我死了，你就能彻底解脱了……不是吗？”

　　他的表情瞬间凝结在脸上，嘴巴像木偶一样，傻傻地张开了，怎么都合不拢。室内一片寂静，隐约回响着他们被放大的呼吸声，凝滞了时间。

　　好一会儿，克里斯蒂亚诺总算回神，乖乖闭上了嘴，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该恼火还是该感动。

　　“全世界除了我，大概没人能跟得上你的魔鬼逻辑。”他苦笑着按了按太阳穴，恶狠狠地盯住她，“你他妈完全搞错了！求求你，再也别做这种蠢事刺激我的心脏了！你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就是再加倍地伤害我，懂了吗？而如果你死了，我更是一样非死不可！我和你根本分不开！”

　　安娜眨了眨眼，头昏脑涨，久久地搞不清楚状况。她探究地观察着他眼里的怒火，终于逐渐领会了其中的含义，很快面露喜色，容光焕发。

　　“我以为你恨我。”她轻声说，“我配不上你。”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中，无言地思索着什么。

　　良久，苦恼的挣扎结束了，所有混沌的事物在他脑海中变得明晰起来。于是，他僵硬的神态缓缓开始融化，暖棕色的眸子恢复了清澈的光芒，氤氲着温暖的感情。她醉心不已，完全融化。

　　上次见到他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她，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实不算很久，但对她来说够久了。

　　紧接着，他扶正她的脸，弯下腰，轻轻把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

　　“不。”他轻叹一声，握住她冰冷的手，令她充满暖意。“抱歉，我早该想清楚……我是不能接受那件事，但我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高尚。”他若有所思地说，“打个比方，如果当初是我和那家伙交涉，然后还不用我想办法，他就直接被别的什么人杀掉了，我会开心地当作上帝显灵——瞧，我并不能算什么道德圣人，哪有资格指责你？”

　　她停止了寒战，用满怀希望的眼神看着他，感到点滴的喜悦扩散传染了全身，在血液里流淌。

　　“你不恨我？”她呢喃问。

　　他又叹了口气。“我想，我一开始就是在恨我自己。”他无意识地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与其说我不能接受你杀人，不如说我不能接受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我信誓旦旦地想要保护你，照顾你，可结果我做到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到，反而……令你在十三岁的时候，就独自面对那种可怕的事。”

　　她的眼睛亮起来，笑得那样开心，脸庞明朗得闪闪发光。

　　而克里斯蒂亚诺这时低垂下眼帘，竟又忍不住落了泪，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的……我不能接受。爸爸也是，你也是……我什么都做不到。”他失魂落魄地说，“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而我只想把责任全部推到你身上，根本不考虑你的感受。”

　　他一哭，她就笑不出来了，只想跟着掉眼泪。

　　她拧起眉，拼命摇了摇头，恳切地对上他的眼睛。“你没有错，是我做了坏事。”

　　“但全世界最没资格说你的人就是我。”他悲哀地苦笑道，“我发誓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一心一意爱护你，绝不伤害你，却在最该谅解你的时候，直接捅你一刀发泄我自己的怨气……其实你又怎么可能比我好过？可一直到刚才，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三年，在我一无所知的时候，你都为我承担了些什么。”

　　安娜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很快又闭上了。

　　她再次产生了一种浑身裸露在外的感觉，但这次不再是羞耻，而是安心交出自我，把整个脆弱的存在，依附于一个温暖而可靠的包容怀抱中。他就像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造物主，是她从噩梦中苏醒后迫切索求的安全摇篮。

　　“你对自己太苛刻了，克里斯。”她终于说，抚平他因自责而皱起的眉头。

　　克里斯蒂亚诺闭目不言，终于渐渐恢复平静。他望着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我才该这么说……”

　　下一秒，他郑重地拉住她的双手，十指紧紧相扣，一如他们彼此纠葛相连的生命红线。

　　“忘了那件事。”他轻柔地说，浅吻她的手背，“我不在乎别的，我只爱你——那个完整而真实的你。从今以后，我们重新开始，过新的生活。但你要答应我——认真地答应我，不要再用自作主张的方式来爱我，让我们保持完全平等透明的关系。”

　　她惊讶地抬起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刹那之间，她走入了一个充斥着单纯的热情、销魂、爱意的奇妙世界，周围是一望无涯的澄清碧空，脚下是九天的云霞华彩，感情攀上了天堂的极峰，明光无限。

　　“真的？”她不可置信，“你愿意？”

　　“当然。”他坚决地点了点头，“要是你真的有罪，我将来也和你一起见上帝，一起被审判……我保证，只要你信任我，别再有隐瞒和欺骗，就算是星星和月亮，我也能给你。我会让你彻底忘掉过去，变得和小时候一样那么开心的。”

　　最后，他向她露出了那抹阳光无限的明媚笑容，纯洁少年未经污染的心和真挚赤诚的情，尽在其中。“信我吗？”

　　她屏住了呼吸。无忧无虑的天真，是黑暗中的终极梦想，也是她难以奢求的妄想。但看着葡萄牙人那双单纯无垢的眼睛，她不得不信。

　　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要求什么呢？她欠克里斯蒂亚诺的情，永远也不可能还得清。

　　她缓缓低下头，答应道：“当然。”

　　克里斯蒂亚诺喜笑颜开，灿烂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而后，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好像想把她牢牢嵌在自己身上，永不分离。

　　“谢天谢地，我的脑子没堵塞太久。”他贴在她耳边低声细语，“你现在就在我身边，我们有的是时间忘记过去，从头开始，还有什么可烦恼的？我和你是连体婴的命，分也分不开，互相折磨的代价也太大了。”

　　她幸福地笑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良久，克里斯蒂亚诺松开了她，突然低下头，苦着脸掀起自己湿透的衣摆。“瞧你干的好事……我们得先去换身衣服了。”

　　安娜歪了歪头，忽然眼前一亮，注意到了刚刚忽略的风景——那间湿漉漉的T恤变得半透明，紧贴着克里斯蒂亚诺优美遒劲的身体轮廓，半遮半掩，诱人无比。

　　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蠢蠢欲动。

　　他看到她眼神的一瞬间，就知道她又动了什么歪念，顿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从泳池里猛舀了一把水泼在她身上。“想都别想！你这个色中饿鬼！”

　　安娜讪讪地撇撇嘴，不甘示弱，也忽然猛朝他泼水。“傻瓜！”

　　“你说谁！”克里斯蒂亚诺失声大笑了起来，立刻猛力予以还击，激起大片大片的水花，令她顾此失彼，完全无力招架。

　　眼见不敌，她突然眯起眼睛，干脆冷不防地使劲将他推进了泳池里。

　　克里斯蒂亚诺惊叫一声，像鱼一样吐了一大串气泡后，才狼狈地浮出水面，用手抹了抹脸。他满脸气恼地瞪着正笑得前仰后合的恋人，立刻游到池边，猛然跳起，将她也拽进了泳池。

　　她气急败坏地推了他一把，脸上却笑容灿烂，直接借水的浮力跳起，夹住他的腰，勾着脖子，连连亲吻他湿漉漉的嘴。

　　“适可而止。”他忍俊不禁，用食指堵住她的嘴。“别太过分了。”

　　她充耳不闻，调皮地舔了舔他的指尖。“我喜欢。”

　　他无奈地转了转眼睛，终归还是露出了轻快地笑容，忽然起意，拽着她潜到水里。

　　他们吐着泡泡，在静谧的，蓝色的池水中互相凝视了几秒。然后，他含着一口气，贴向她的嘴唇，和她在水下的世界亲密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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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泡的宝宝又为什么要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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