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沈继平吃了饭就返回了自己家。
他将疲惫的身体扔在床上,等柔软的触觉传遍每个细胞,终于忍不住哼哼出声。从医院回来,一直到午饭结束,脸色惨白的女孩都没有说过话,尽管他已近说了很多回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
沈继平看着天花板,心思早就飘远了去。他明白,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知道自己的取向是一回事,可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加之那独属于女孩的特殊心思,无论嘴上说的多么好听。她惨白脸色中想表达的,无非是心里的诧异,或许还有鄙夷吧。
自己早已看开了习惯了,可她的表现还是让他觉得身心俱疲。若是旁人,依着他的性格最多一笑了之,可她是不同的,那个女孩不但是发小的恋人,更是他认可的人。
沈继平翻身而起,将床头的杯子用力砸在地上,可柔软的地毯却承载了他的怒火。无厘头的笑声开始在房间里回荡,许久不散。
“检查完了吗?什么情况?”
发小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虽然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个人,可只要听到这个声音,也许就已经足够了:“没什么大碍。”
电话那头松了口气:“那就好,多谢了。”
“少来这套,要是真想谢我,那你以后就少使唤我。”沈继平手里拿着一个相框,里面装着一个特殊的人。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乐呵,可泪水却从眼角悄悄的流着。
发小一如既往的细心:“感冒了?”
他用力擦拭双眼,不成想水渍却越擦越多:“有点,没大碍。对了,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那边顿了一下,声音中带上了笑意:“说吧,希望这次你的噱头能有点新意。”
他笑的很开心,回忆中的点滴就像落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从眼角大股大股的涌出来:“别瞎扯了,今天我带小言去检查的时候顺便让朋友检查了一下她的……妇科。”
“怎么样?!”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发小的焦急和担忧隔着近一百公里传递过来重重砸落,终于将他强作的笑颜击的粉碎。可他,却无法表达丝毫。
过了很久,他才能正常的开口,沈继平松开了捂住话筒的手:“抱歉,我朋友说他那边无能为力,肃州不用指望了,不行去首都看看吧。”
发小没有问为什么这么久才回应,他的声音里有丝丝失落,更多的却是关切与释怀:“不用了,我还没跟你说,许言已经去过了。”说着就把月初女孩的首都之行说了出来,甚至连自己托人去西昌的查寻也没隐瞒。
泪已止住,他除了疲倦外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伤恸:“你看吧,查查也没坏处。不过我还是建议算了,无论查到什么结果,对你们俩都没好处。”
“说的也是,等下我就跟那边的人说。”听起来发小真的看开了,他的心情也跟着开心起来:“大不了你们以后领养一个孩子,你千万别说血脉传承什么的啊。”
发小笑的洒脱:“不用激我,以后我会和她商量的。瓶子,谢……”
“铃铃铃。”
发小的话还没说完,响起的门铃声就扯开了沈继平的心神。一抹笑容慢慢攀上了他的脸,不用看,他就已经猜到是谁在此刻来访——那个女孩终归是与众不同的。
“不说了,有重要的客人来访。”
沈继平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他挂断电话乐呵呵的起身开门,一点都没怀疑过自己的直觉。果不其然,电梯口出现了女孩的身影。她的脸色仍然白的不像样,但目光中却是一片坚定。
女孩背着手踱步走来,她似乎着急说些什么,却被他红红的眼圈分了神:“你怎么哭了?”
沈继平无奈的吧嗒下嘴,边让进女孩边有气无力的说:“我没哭……”
两人在客厅坐下相顾无言。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几乎微不可闻的呢喃在寂静中出现:“对不起,我其……”
“你先听我说。”
仅仅一句道歉,就让沈继平的疲倦一扫而空,他打断了女孩的话,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其实你上回就猜到了。上中专的时候,应该是零三年吧,我人生中的第二个女朋友才让我正视了自己……”
沉沉的叙述中,时光穿越折返,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岁月中。
沈继平刚上高中,他还未能看清真正的自己。他那时已经有了女朋友,却更喜欢和男生们玩在一起,特别是一同成长的发小。这本来也没什么,大多那个岁数的男生都是如此,沈继平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虽然和某些特殊的同性有肢体接触时总会让他心跳加速。
因为体育馆发生的事,他和第一任女友分开后就开始对女性有些抵触,但那件事影响太大,大到让他忽略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感触。直到多年以后,他都说不清是不是因为这事让自己对异性没了信心。
后来,他在中专里遇到了那个短发的女生。和她在一起让沈继平很舒服,很放松。他可以自然而然的拉着她的手漫步,彼此的亲吻也没有记忆中的反感。他以为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人,他为自己的选择而庆幸。殊不知是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慌迫他做出的选择。
他和她不像中专时的同学和朋友们,两人的爱恋阳春白雪到不像话。女生告诉过沈继平她不是处女,可他心里真的丁点都不介意,或许正因为是这份真诚,才能让他们的情谊保持多年吧。
众口铄金,那时的沈继平虽然被发小遮掩了许多光芒,可他仍是人群中出挑的一类人。女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传言,在最后一个假期里,第一次对他产生了质疑。无论他如何赌咒发誓自己从未做出过背叛她的事,女生的愤怒与痛心却丝毫不减。
“既然是这样,那你今晚就跟我出去!”
女生的话让沈继平失了方寸,都是冲动的年纪,两人或亲吻或拥抱后女生曾给予过不少暗示明示,可他总是笑嘻嘻的将她眼中的春水搅乱。没想到,却成了一份不算证据的证据。
他拿出曾说过婚后再完成最后一步的话,但这一次却没用让女生幸福而又羞涩的点头认可,她当时的言语过了很久很久都让沈继平记忆犹新:“其实你是不想让我伤那么深对吗?你老实跟我说,你爱过我吗?”
他看着女生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失落的厉害,但那时的他还搞不懂这份失落中究竟有没有爱情的成份。于是乎,他说了个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后悔的话。
“如果你将来肯嫁给我,今晚咱们就一起过!”
他和女生分头准备一番,已经上大学的妹妹甚至贴心的给自己准备了避孕套。沈继平像个即将上战场的战士,突突跳的心脏让他脸上始终晕开红色。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的月光格外明亮,让女生度上了一层象牙色的光晕。
但,沈继平无能为力。
在女生惊讶的目光中,恐慌、羞愧、自卑将他重重摔在地上,几乎抽去了他的脊梁。
所幸短发女生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她耐心的劝慰着自己的男友,还不忘帮助他站起来。一次、两次、三次……正当两人都脸色发白的时候,一道灵光闪现在女生的脑海。
“其实你喜欢的是男孩对吧?!”
问题简单明了,一如一年之后他询问发小的那样。这一刻,沈继平才明白,自己二十出头的人生一直都走在错误的路上。女生在他怀里哭了很久才沉沉睡去,其实想哭的不只有她一个。
第二天,两人就分了手。可他们之间没有其他情侣或激愤或伤痛的情绪,就像一对经年老友互相道了声再会。后来,他和她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这段奇怪的友谊持续了许久,直到女生结婚生子。
他一直都是个聪明人,从中考时的表现就能看出一二,只是开窍的晚了些。可当他一旦正视自己之后,沈继平就在别人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飞速成长起来。
恐慌感从未稍离。沈继平查了很多资料,终于搞懂了自己的状态,这件事却被他深埋起来,从不敢对人言。在这样纷乱的心绪下,他在上大学的第一年,就毁掉了妹妹最好的机会。
那天,当他躺在草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心中的自嘲和叹息一声声响起。原来,自己是如此懦弱,竟然希望最亲近的他能够成为同类,原来,自己心里有他。
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对发小有了情愫的,或许和妹妹一样,在大院那个沙子堆旁,他就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影子。虽然明白了自己,可妹妹对发小的持续多年的爱意还是让他打了退堂鼓。他开始欺骗自己,只为了成全他们。
然而天意弄人,妹妹和发小都没有把握住机会,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深爱的人成了别人的丈夫。
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那段时间里,痛苦的远不止妹妹一人。自从发小和那人在一起之后,他总是会在深夜惊醒,进而发现自己被角和枕头上的水渍。
撕心裂肺的痛持续了很久,直到发小领了结婚证,心中的这道伤口才被一直以来伴随着却被刻意忽略的另外一种感觉所取代——自责。
自责不停折磨着他,让沈继平在之后多年都无法面对发小和自己的妹妹。婚礼前的那晚,他虽然嘴上在训斥着妹妹,可却在一句句话之后几乎逼疯了自己。
那天,一夜未眠的有许多人。
他在电脑前翻看着资料直到天明,很多次,他都有大闹婚礼的冲动,他想在所有人面前撕开那人的面具。除了内心深处的侥幸和自私,昨夜跟妹妹说过的话同样是在劝导自己。他的脚步终是被绊住了。
他强撑着尽到了伴郎的义务,等到妹妹离开了肃州他才刻意在发小身边淡化了自己。
“小言,或许显子真的就是为你准备的。你知道吗?当年其实我有能力阻止那场婚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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