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11日,十一点。果不其然,天气晴的夸张,太阳仿佛要挥霍完全部的光芒。
舍得茶楼内,许言正埋头干着手边的活。
她一遍又一遍卖力擦着包厢的桌椅。捏着抹布的指关节早已僵硬发白,她却丝毫没有发现包厢内早已是纤尘不染。
仿佛一部没有灵魂的机器。
已经观察很久的江春宁终于忍不住了,她冲进来抢过许言的抹布:“姐!你怎么了!”
许言低头看看空着的手,和已经有些变形的手指,猛地一愣,溺水般大口的开始喘气。一股化不开的阴郁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可转眼间,这种气息就消失不见,就像被一层厚厚的壳子突然裹住,让人怀疑之前的阴郁是种错觉。
许言像往常一样笑着回应:“我没事啊。”可本应温暖的笑容却如此麻木。
江春宁气的跺脚,大声道:“还没事!这都几天了!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许言微不可查的抽搐一下,依然是那副笑容:“真没事,我去擦下一间。”说着就准备接过抹布。
江春宁往后躲了一步,急声追问:“那天你约完会回来就不对劲,是不是你对象不要你了?”
许言心口一抽,一股冷意刹那间袭遍全身。
江春宁见许言不说话,以为自己抓住了要害,柔声劝道:“姐,虽然我没上过大学,但小说电视也没少看,大四就是分手季,你那对象不要你是他眼瞎。只要你敢说一声自己单身,信不信咱们店的门槛能被踩断?”
许言忙给自己的壳子再覆盖一层,再次用那种麻木的笑应对:“不是你想的那样,错的不是她,是我。”
江春宁怔了怔,也不知脑补出了什么剧情,张开小嘴讶然道:“姐,你是不是怀孕了?”
许言看着江春宁,又想起了刘婶。虽然壳子依旧紧实,可笑容里的麻木却开始融化。
江春宁见许言还是一副不言不语的样子,突然就炸了:“槽!你就跟我说那小娘养的叫啥吧!在哪……”话还没说完,她就觉得身子一暖,却是许言抱住了她。
“春宁,谢谢。”
江春宁呆立当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抹布和许言都已不知所踪。
“小宁子,你发什么呆呢?”沈继婉带着柯乐进了她常呆的包厢就看到这么一副画面。
江春宁看着沈继婉楞了几秒,这才赶忙招呼道:“婉姐你来啦,我这就叫人来给你泡茶。”说罢就扯开嗓子叫唤起来:“大叔!婉姐来了!快来泡茶!”
这回沈继平倒没敢挑剔“大叔”这个称呼,屁颠屁颠的小跑过来,挥挥手打发走江春宁,就开始仔细的给妹妹泡起茶来。
柯乐憋着笑,跟沈继平打招呼:“沈哥好。”
沈继平扶扶眼镜,龇着白牙道:“小柯也来啦,快坐,尝尝我的手艺。”
沈继婉等亲哥泡好茶,拿起小巧的茶杯一口饮下,砸吧下嘴才道:“茶先不急喝,你去把那个谁叫来。”
柯乐看着沈继婉手里空空的茶杯,憋笑憋的好不辛苦,听到她提起许言,也喝干了茶抬起头盯着沈继平。
沈继平被两人盯的发毛,忙低下头做纠结状。
沈继平其实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许言这一周的不对劲他早就看在眼里。但出于各种考虑,他不能也不会像江春宁那样询问劝慰。
“碰!”沈继平被妹妹拍桌子的声音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就发现沈继婉正虚着眼盯着自己:“你把那个谁怎么了?”
沈继平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反问:“我能把她怎么样?”
“那还不去叫人,等过年呢?”沈继婉刚冷声说完,就看亲哥又开始纠结,她疑惑的起身喊道:“那个谁,来一下。”
余光中,跑进来一个人,沈继婉转头一看,却是江春宁。
“婉姐,有啥吩咐?”江春宁嬉皮笑脸的回应,心里却打着鼓:许言那副样子要是被太上皇看到,还不得挨收拾?
沈继婉心里一阵嘀咕,店里只有小妖精的专用称呼是“那个谁”,这是大伙心知肚明的事。无论是亲哥还是小宁子,今天总透着一股不对劲。
“没来?”沈继婉没头没脑的问道。
可沈继平和江春宁却早有预料一样,异口同声道:“来了!”两人对视一眼,沈继平示意江春宁继续。
江春宁硬着头皮道:“婉姐,她来了,正忙着呢。”
柯乐早看出了不对,听江春宁这么一说,急道:“在哪呢?我去找她。”
江春宁警惕的看着这个生面孔,脸上浮现出几个字“你谁啊。”
沈继婉摸摸江春宁的小脑袋,柔声道:“她是那个谁的好朋友。”
柯乐忙附和点头,江春宁慢慢放下警惕,结合许言的样子开始新一轮的脑洞,嘴上却喃喃道:“昌黎居……”
时间已近十二点,天气忽然急转直下,空中像破了个洞,阴沉沉的几近黄昏。
茶楼的客人渐渐多起来,许言看着往来的客人,他们看到自己,除了偶尔带上惊艳的表情,却没有一个人会因为自己破坏了心情。
各有各的生活,就像一条条平行线,互不干涉。
许言瑟缩在壳子最核心的地方,羞耻、自卑、自责、孤独就像黑暗中的虫子,一点点蚕食着外壳。她不敢想等壳子被咬穿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那晚,如果不是想起许蓉,或许……
柯乐看着许言,她身上毫无生气,虽然面带笑容,可怎么看怎么像个人偶。
柯乐心口绞着疼,走过去就从后面抱住了许言。
没想到,许言就像一只受惊的鸟,在柯乐臂膀围上来的一瞬间就条件反射似的弹了出去,双手抱胸的蜷成一团。
柯乐瞳孔猛地一缩,这个动作她再熟悉不过,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她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出现,是珍爱的瓷器被打碎的声音。
许言怯懦的回头,等看清人,才用惊魂未定的颤抖嗓音问:“可乐,你怎么来了?”
“是谁?”柯乐垂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许言泛起苦笑,偏过头,用右手抓住左上臂:“什么谁?”
柯乐抬起头,眼珠已被怒火灼的通红:“是不是李显?”
这个名字勾起了许言的回忆,这一刻她居然开始思念起那个温暖的人。
许言紧了紧外壳,转头正视着柯乐:“别瞎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事。”
柯乐见许言眼神不似作伪,可刚才她的反应明明是……
柯乐强压怒意,柔声道:“言姐,告诉我,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妹妹。”
刘婶、江春宁、柯乐,还有曾经的那些人……许言感到阵阵暖意,脸上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她伸手牵住柯乐,用传导过去的温暖熄灭了柯乐心中的火:“你来看我了?”
柯乐忽然发现,心里那件瓷器无论碎成多少片,依旧美丽。
她点点头:“我跟婉姐一起来的。”
许言怔了怔,奇怪道:“你是说太上皇?”言行中已经没了丝毫异常。
柯乐用力咬了咬下唇,也莫名的问:“什么太上皇?”
“她说我呢。”沈继婉懒洋洋的声音由远及近。
两人一愣,许言忙对已走到近前的沈继婉鞠了一躬:“太……婉姐好,您来了。”
柯乐猜出了缘由,嗔怪的瞪着沈继婉。
沈继婉咧嘴笑笑,又换上冰山脸,冲仍保持躬身的许言抬抬下巴:“那个谁,这会客人多,你忙去吧,柯乐,你跟我来。”
柯乐给许言留个眼神,就追上了沈继婉的步伐。
回到包厢,沈继婉盯着柯乐:“说吧,怎么回事。”
没想到柯乐却扑进沈继婉怀里,猛地抽泣起来。
沈继婉慌了手脚,刚才她在远处观察,虽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可那奇怪的肢体动作却让她起了疑,这才出面暂时分开了二人。
沈继婉给亲哥一个眼色,沈继平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出了包厢,临出门还贴心的把门关紧。
沈继婉摸着柯乐的头,柔声道:“跟姐说说,出什么事了?”
柯乐摇摇头,泪水持续流淌:“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
沈继婉叹口气,开始引导:“刚才我看到了你俩,是不是那个谁出什么事了?”
“她不肯说,但我……”说了半句,柯乐就哭的更厉害了。
“说说你的猜测。”沈继婉沉声道。
“她……她可能……被……被人……侮……破身了。”柯乐哽咽道。
沈继婉一愣,抓住了关键。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晚上去探查的意识更坚定了:“应该不会,你先别乱想。”
柯乐渐渐止住哭泣。
沈继婉帮她擦干眼泪:“等眼睛不红了再去找你的言姐吧。”
等柯乐从包厢出来寻找许言的时候,却被告知她已经去给母亲送饭了,每餐都是如此。
周末的客人络绎不绝。就这样,一直到晚上八点半下班,柯乐也没跟许言说上几句话。
目送许言急匆匆的赶往下一份工作,柯乐在恍惚中觉得中午那一幕是那么不真实。
“她到底怎么了?”
喜欢交叠的平行线请大家收藏:(321553.xyz)交叠的平行线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