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
恍惚不知想起了什么,何雪艺一副心若死灰的模样,“苏先生……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
其中一个小护士于心不忍,终于妥协:
“这样,你稍等一会儿,我带你外婆过来。”
出了病房,她正要去斜对过何谭的病房,另一个小护士却一把拦住她,“你擅自做主,回头出了事,你担得起么?”
“能出什么事啊,何雪艺也挺可怜的,精神都快不正常了,就想跟自己的外婆说说话……”
“苏先生说得很明白,不许她们见面的。”
“哎呀,你可真是死脑筋……”
“不是我死脑筋,你现在一时心软,可怜何雪艺,回头出了事,苏先生怪罪下来,谁又会可怜你?你也看到了,苏先生这次是下了狠手。再说了,何雪艺这种人,有什么好可怜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还不都是她自己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
“话虽这么说,可是……”
“行了行了,别可是了,赶紧干活去,别去招惹是非。”
“可是……”
“还可是什么?刚不是给她打了针么,估计一会儿就睡着了。别管了。”
“那好吧……”
两个小护士一走,楼道中一片死寂。
这个时间段,保镖正好轮班,有一刻钟的交接时间,这一刻钟,门口便无人把守。那两个小护士刚走不久,似乎又来了一个护士,左右环顾一番,见四下无人,便悄悄溜进了病房。
幽暗的楼道中,显得神出鬼没。
何雪艺昏昏欲睡,并未察觉到有人来了。
来人悄悄逼近,白大褂,戴着护士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好看的杏眼,看不出是何模样。
“何小姐?”
她坐到牀边,轻拍何雪艺的肩头。
“我……外婆呢?”
何雪艺艰难地睁开眼睛,还以为是外婆来了,谁知挣扎着起身,却根本寻不到外婆的身影。护士似是轻笑了几声,缓缓摘下了口罩。一张姣好的面容暴露在何雪艺眼前,何雪艺怔了一怔。
恍惚,只觉眼前这个女人有些眼熟。
可一时又想不起,究竟在哪见过。
是谁?
“何小姐——”
清幽的嗓音,温婉的笑意,那人目光与口吻里却分明暗含着几分寒意,叫人不寒而栗。见眼前的女人俯身悄然逼近,何雪艺下意识闪躲,却根本无处可躲,正满心惊惶时,女人淡淡一句话,顿时叫她的惊恐有了合理解释。
“不,我应该叫你一声,秦婷婷。”
“……你,你到底是谁?!”
“你看我这张脸,眼熟么?”
“你……”
似是认出了什么,何雪艺顿时满目惊恐。
一声尖叫正要夺口而出,白大褂女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那冰凉的触感,叫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她吓得不敢吭声,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划过肿胀的脸颊。
“秦婷婷,过了这么多年,看来有些事,你自己都忘了,没关系,我今天过来,就是来提醒你的。”
何雪艺似是早已吓傻。
“七年前,你学校里,有个叫林卉杉的,跳楼自杀,你还记得么?”
“……”
“你看我这张脸,是不是挺眼熟?”
女人冷冷一笑,悄然又坐近了些。
何雪艺下意识闪躲,却根本无处可躲!
正要惊叫,那个女人忽然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她吓得甚至忘记了呼吸,通红的双目,满目惊恐。
林卉杉……
林卉杉……
没错,是那个女人!
跟眼前这个女人长得,像极了!
“你你你……你、你到底……”
“我是林婉容——”女人冷笑,终于作了一番自我介绍:“林卉杉的亲姐姐。你当年生生逼死了我妹妹,你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我告诉你,我妹妹的仇,我是报定了。你怎么加害我妹妹的,我林婉容,十倍奉还。”
“你你你你……”
林卉杉的亲姐姐?!
“哈哈哈……”
不知怎的,何雪艺竟又大笑起来。
“谁不知道,林卉杉是个私生女,明明是她自己想不开去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跟你私生女妹妹,感情倒真好啊,既然如此,你早干嘛去了?”
“你还狡辩?!”
“我说得是事实啊,你们感情真那么好,你早干嘛去了?你妹妹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哈哈哈,你们这帮人,可真搞笑啊,把什么事都赖到我头上,明明是你们自己的错!跟我有什么关系!”
“很好,事到如今,你还不悔改。”
“悔改?我本来也没做错什么!”
“秦、婷、婷……”
林婉容眼眶通红,愤愤瞪着眼前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
谁知,何雪艺不屑一笑,又道:
“那你知道,我到底为什么排挤你妹妹么?”
一怔,林婉容缓缓松开了手。
为什么?
还不是嫉妒心?
“不是因为她长得多漂亮,比她漂亮的有的是!也不是因为她是个私生女,她是什么身份,我才懒得管,可是——”何雪艺通红的眸子一眯,目光满是阴戾,“她竟然喜欢苏先生,她竟然暗恋苏沐扬!你说,她是不是不自量力,敢喜欢苏沐扬!这能怪我么?”
“……”
似是信息量太大,林婉容没太反应过来。
原来妹妹……
竟喜欢苏先生?
“喜欢苏沐扬的,就是我的仇人!可是,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啊,楼,明明是她自己跳的,又不是我推她下去的,所以,关我什么事?”听闻这样丧心病狂的一段话,林婉容杏目圆睁,通红的眼眶里却流不出一滴泪。
不知泪水,是否早已流干。
“我终于明白了,你当年又是怎么逼死乔真的。”
原来,只是故技重施……
心知再说下去,也不过是浪费口舌鸡同鸭讲,林婉容缓缓起身,“秦婷婷啊……既然你这么不知廉耻,也别怪我不客气了。你们家餐厅的监控录像,就在我手里。我回头公之于众,我倒要看看,到时,你是去死,还是继续苟活。”
丢下一段话,她转身头也不回便走。
“你……你给我站住……”
何雪艺大叫一声,却因药劲上头,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挣扎着想要下牀,双手又被手铐拴在牀上,她张牙舞爪地挥洒着最后一点尊严,林婉容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
录像……
监控录像……
“啊——”
她绝望地嘶嚎一声,却顿时被淹没在雨声里。
林婉容换下护士服,溜出医院,随手将护士服扔进垃圾桶里,打伞离开。
原来……
妹妹竟喜欢苏先生?
可是……
那个名叫真真的女子,明明是杉杉最好的朋友啊……
那么……
她又知不知道……
她那个跳楼自杀的挚友……
暗恋的,竟是自己的挚爱……
林婉容顿觉眼前一黑,脚下猛地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雨伞早已掉落,浑身冷冰冰的已被浇了个透,她索性站在大雨中哭个痛快,直到腹部隐隐传来一阵疼痛,她才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捡起伞来重新打好。却实在没有力气再支撑自己,索性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遥遥望去,她的身影掩映在雨幕中,孤独得刺目。
杉杉……
杉杉……
与此同时,孙盛梁家。
刚进屋,孙盛梁便嗅到空气中浓烈的酒气,心知是邵莹又在喝酒,重重一叹。一边收起伞,他一边打开了玄关的灯。原本幽暗的客厅被照亮稍许,他在落地窗前看到一张颓败落寞的身影,再次一叹。
随手将手中的外卖放到茶几上,他蹲下,轻拍她的背。
“莹莹?”
邵莹转过一张挂满泪痕的脸,眼眶通红。
“孙医生……”
显然是哭了很久,嗓音嘶哑至极。
“我给你买了饭,趁热吃吧。”
“你怎么……才回来呢?”
“在值班,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忘记了?”
邵莹怔怔望着他,刚刚才止住的泪水忽又夺眶而出,“爸爸……你怎么老是这么晚回来呢……你知道莹莹等了你多久么,家里这么冷,莹莹又好饿……你怎么才回来呢?呜呜呜……”
心知她又把自己错认成了邵晓峰,孙盛梁再次一叹。
倒不是他长得和邵晓峰有多像,只是……
思念成疾吧?
她一喝多,总会将他错认成自己的父亲。
“所以给你买了饭。趁热吃吧?”
他将外卖袋子提过来,将饭盒直接端到她面前,闻到扑鼻而来的饭香,邵莹这才清醒了些,透过饭盒里传出的雾气,勉强认出眼前这个男人,这张脸,原来是孙盛梁,这才抹了把眼泪。
“孙医生……你回来了。”
孙盛梁点点头,将饭盒放到茶几上。
“还没吃饭吧?”
“不饿……”
“不饿也吃点吧,你喝了这么多酒。”
邵莹这才坐到茶几前,拿起筷子要吃,注意到饭盒里躺着一只鸡腿,不觉又是泪如泉涌,“小时候……爸爸带着我逃债,日子真的很苦,我经常一整天一整天的……吃不上饭……在我眼里,鸡腿就是天大的美味……”
孙盛梁坐到沙发另一边,静静地凝视着她。
只见她抹了一把眼泪,断断续续又道:
“我知道,是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爸爸才会入赘何家的……可是我们在何家,备受排挤……好像这日子,怎么过都过不好似的……有时我也会想,究竟是哪里错了,这么灰暗的日子……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我现在才明白……”
心知她要说什么,孙盛梁长叹一声,打断她。
“先吃饭吧。趁热吃。”
邵莹凝视着饭盒里的鸡腿,却自顾自叙说:
“是因为乔真啊,是因为楚墨真……”
孙盛梁再次一叹,终于劝慰道:
“有些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大家都受了不少苦,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苦,真真也很苦,乔姨曾也很苦。但是现在,不都好了么?”
“好了……哪里好了?”
邵莹这才抬起头来,与她四目相对,孙盛梁一时无言。
“楚墨真是好了,她已经认祖归宗了,楚氏二千金,多尊贵的身份啊,又是苏太太,苏先生又那么爱她……凭什么……她就那么幸运?凭什么?我却一无所有?爸爸不在了,妈妈也不在了……我现在连个家都没了……凭什么?”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这里当成家。”
孙盛梁静静凝视着她,双眸隐隐泛红。
身为医者,他见过太多生死离别,向来冷酷。可是,也不知为什么,唯独沾到乔姨,沾到乔姨的家人,他总忍不住动容。
情动之处,有些话便不吐不快:
“乔姨倒是跟我讲起过,之前她带着真真,日子也很苦。真真三岁大的时候,她也想过……要将真真送到福利院去,因为实在养不起……可是,她说,她来来回回,反复三趟,去了又走,走了又回……反复三趟,最终还是没狠下心来。”
他曾也以为,母爱是伟大的。
是作为母亲,乔姨无法抛弃真真。
可如今他也明白了,原来……
这只是一个善良而又无辜的妇女,用生命做过的最艰难的抉择。她为了抚养真真,也只好与丈夫离婚,丈夫带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才得以逃脱法律的制裁。所以,母爱有时也是自私的,她因为一个无辜的不相干的婴儿,搭上了亲生女儿的一生。
罪,是邵晓峰一手犯下的。
结果,却需要那么多人去赎。
有的时候,真的说不清……
有些爱究竟是无私,还是罪恶。
如果当年,乔姨真的狠下心来将真真送到了福利院,以楚家的势力,或许真真早就被找到了,早就认祖归宗了也说不定,那也就不会再有之后的纠葛了。可是,世上之事,从没有如果。
天堂地狱,一念之间。
有些事,或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孽缘,也是缘啊。
逃无可逃。
也正因接触过乔姨,也了解过真真,他心知母女二人的善良,以及所吃过的苦,当初才会收留邵莹。
“莹莹,其实,乔姨很爱你的。”
他知道有些话,说起来过于苍白,可是……
好比烂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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