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扬挂断电话，一颗心久久难以平复。
电话里说，婶婶是在卫生间自缢的，用丝袜，发现时人已经不在了，根本没有抢救余地。
哥那边，已经通知过了。
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他。
他早先情绪就有点失控，乍一听闻这等噩耗，他担心他会崩溃。
“真真，我出趟门。”
他轻轻拥她入怀，自然要先安抚她的情绪，“就是有点事要处理，让尚天陪我去，你在家好好呆着，别担心。”
“好吧，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心知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楚墨真不再过问，问也没用，也没法给他帮上什么忙，这个节骨眼上，自己更应该好好呆在家养胎，这些道理，她自然明白。有尚天跟着，不会出事的，便放下心来。
“早点回来，我们等你。”
望月阁。
苏成彬接到消息时，正在餐厅陪林婉容喝粥。听闻噩耗，手机直接从手中掉了下去，整个人猛地被抽离了思绪似的，僵在椅子上一动不能动，吓坏了林婉容。
“成彬？”
他神情恍惚，愣了好久。
“我妈……自杀了。”
口吻，却很平淡。
“什么……”
林婉容潸然泪下，见他起身就走，她大惊失色，忙想追上去拽住他，地上，他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没法弯身子，她轻轻跪了下去，从餐桌底下掏出手机一看：
沐沐。
他转眼已不见了人，她只好接起电话：
“苏先生？”
心急如焚，满是哭腔的声音。
苏沐扬愣了片刻，“是你。”
“成彬接到电话……手机不小心掉了，他现在……是不是要去医院？苏先生，我实在放心不下他，你要是能见到他，能不能好好劝劝他……他情绪很不稳定。”
“嗯。我也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好的，麻烦你了。谢谢……”
“别客气。”
很是客套的几句话，林婉容鼓足勇气又一句：
“真的，谢谢你……”
“不客气。”
苏成彬疯了般开着车赶往医院，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滚落。
为什么……
妈，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自私？！
为什么，从来都不考虑我？！
你是一死了之了……
我怎么办？！
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在医院里说那些话，根本就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她说临死前，还有些话要说，当说完了，便要去死了……对么？他当时……怎么可以就那样掉头走掉？可是，他当时只想回家看望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能见到她们，只有见到她们……
他好像，才能活下去。
否则真的要被压垮。
是他疏忽了……
是他这个做儿子的，疏忽了……
妈妈，也不容易，那么爱着爸爸，爸爸心里却有别人，而那个人，还跟自己这样亲近……
也是他这个做儿子的……
疏忽了。
如果有些话，可以趁早说……趁一切都还来得及，趁一切都不晚的时候，去说……
这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他油门踩到底，一路不知已闯了多少红灯。
苏沐扬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哥神情恍惚，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发生什么意外。最残酷的是，是他亲眼看着他哥的车，被一辆货车撞出老远。
“苏、苏总，那好像……”
商务车驾驶座上，尚天望着不远处的车祸现场，也反应过来。
那好像就是成彬哥的车。
苏沐扬动作沉着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脚步由沉着，渐渐变为无法抑制的仓皇，恰似寒冬深夜里渐起的狂风，一寸一寸掀起惊涛骇浪，霎时间天崩地裂。他朝已经撞翻的车子狂奔而去，尚天忙也冲了上去。
没关系，没关系。
那辆货车反应很快，及时踩了一脚急刹。
如果抢救及时……
人应该还有救。
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的。
“哥——”
苏沐扬拽开已变形的车门，从充气囊中拼命想将浑身是血的苏成彬拽出来，却根本拽不动，这才想起安全带还没解，强忍着胃里翻涌的剧痛，他弯下身子将手臂探入，摸了半天才摸到安全扣。
却又卡死了，根本按不动。
“该死！”
哥哥淌血的脸近在眼前，他不敢去看。
每一下充斥着血腥味的呼吸，心尖都是一次剧痛。恍惚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如潮水灌满他的心，剧烈翻涌着，痛到近乎麻木。
他想起十岁时，当医生宣告母亲的死亡时，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悲痛与绝望。六年前满心欢喜出差回家，却听闻那个女子的死讯，连灵魂都被撕碎的痛，面对满地的残渣与灰烬，呼吸着她的照片、母亲的手稿化为的浓烟……
他一次又一次，哭得无法自已。
他确实挺爱哭的。
哥说的没错。
他很爱哭。
他现在，就很想放声痛哭。
可是，此时此刻，他更想将拿来痛哭的力气，将哥哥救出来。拼尽全力一口深呼吸，他咽回满腔翻涌的剧痛，恍然想起，自己还带着匕首。
对，匕首！
他将染红的手探进腰间，成功掏出匕首，动作利落地割开了安全带。今天要去对付汤焕一行人，匕首就在外套内衬里别着，他刚才出门急，穿上外套就走了，这把匕首便也带上了。
没想到，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哥……”
不等尚天来帮忙，他已将他笨重的身子拽出来放到了背上，像是小时候无数次那样，哥哥背着他，这一次，换他背着哥哥。
严冬时节，寒风刺骨地冷。
扑鼻浓重的血腥味，仿佛被冻结在了寒风中，始终挥散不去。
“哥，我没有妈妈了……呜呜呜，我妈妈没有了……”
“你还有哥呢，以后哥保护你。”
“呜呜，我想要妈妈……”
“你不喜欢哥么？”
“喜欢，可我更喜欢妈妈……妈妈，哥哥，我都想要……想要你们永远陪着我。”
“哥跟你保证，哥一定永远陪着你。”
哥……
你说过的，要永远陪着我的。
妈妈已经不在了……
现在，我们的妈妈……
都已经不在了……
可是，我们至少还有彼此。
我们至少，还有我们的爱人和孩子……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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