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抽着烟锁着眉头,她娘唉声叹气的纳鞋底,比她小七岁的弟弟正不知愁的看着连环画呢。
“娘,怎么了?咋这么不开心啊,来,我跟你说一件高兴的事,我给你出气了呢!”
“你先别说那个,我先给你说另一件事。”李凤花心事重重的指着椅子,“今个棉一的通知来了。”
唐小红眼睛发亮,抓着她娘胳膊撒娇,“娘,是来通知上班的日子吗?是不是我分配到了哪个车间也敲定下来了?娘,今个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棉一是就是国棉厂的统称,虽然说整个国棉厂分棉一、棉二、棉三,但细化招工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大家提起国棉厂,还是习惯说是棉一。
她考上的织布厂是棉厂分部,有啥人事消息肯定是从国棉厂那边通知了。
啊,谁说福无双至的?
这不就是嘛!
李凤花不忍心打断女儿的喜悦,但这事又不是她不说,就没发生的。
起身从高低柜上拿出信封,递给她,“喏,你自己看看。”
唐小红心思全在工作落实,要跳出农门的美好期盼中,哪里读出了她娘的欲言又止?
匆匆撕出来信,大致浏览了一遍,渐渐地,她笑意逐渐消失。
“鉴于有同志说,上次考试有人作弊,为了保持公平公正的原则,我厂于后天重新组织一次考试,考试成绩会结合上次成绩作为参考结果,重新录取,望同志们体谅……”
信的末尾写了考试地点,考试时间。
“娘,这不是真的吧?我咋还没听说过招工考试要连考两次的?这是胡闹吧!”唐小红气急败坏。
自然不可能是胡闹了。
唐翘那次去支书办公室的时候,恰巧瞥见了报纸一角,上面写着要召开全国纺织工业抓革命促生产的现场会议,几乎全国上下大大小小的国棉厂,都下了通知,要学习,要进步。
织布厂呢,虽说是国棉厂下面一个分支,但还是人家下属机构不是?
在全国热烈搞生产,促进步的风口浪尖,你说上次考试成绩有水分,有人作弊,这还了得?
换成旁的时候,那封检举信被翻了翻就过去了,可现在行吗?
不行啊!
要调查,要落实,要公平公开的,再考一次!
重视到白天唐翘刚把检举信交上去,下午工作人员就已经把重考的消息,通知到各个村的办公室了。
胡闹?
怎么可能胡闹,那国棉厂的厂章鲜红不?亮眼不?稀罕不?
唐翘自然也收到通知了。
张来弟不知道闺女先前为人做嫁衣的事,眼下见她拿到通知,怕惹起她伤心事也没敢太勉强,只说了句尽力而为就好,想想也是,这些日子她发愁的都是咋的还债,哪还能分心在其他事上?
夜里,她喊住了试图早早进被窝的唐菊。
“干啥?”
“让你当苦力呗,还能干啥!”她就知道,你跟这姑娘好生好气说话,她不搭理你,但没好气的对待,她就能听进去了。
唐菊不情愿起身坐在桌前。
桌子上,摆的满满都是剪裁到一半的牛皮纸,角落位置,摆着个砚台。
她拧开盖子,把自制的颜料倒上去,清绿色的汁液流入砚台,唐菊一头雾水之际,又见她取个破碗出来,倒入另外一个颜料,她偷偷望了一眼,是红色的。
唐翘用清水稍稀释了红色的颜料。
“别愣着了,刀子在你手边,把牛皮纸裁剪成我刚才那大小。”
唐菊想问她做什么,但见到她难得严肃的脸颊,还是把话吞回去了。
对方干活快,又安静,唐翘很是满意,想了下心里琢磨好的图案,她提笔画了起来。
今个去考察了下市场,对现在市面上的情况,她大致也有了些了解,红糖现在需求量最大,也是最紧俏的,但是市面流通少,就算是黑市,你有钱也未必能马上买下。
她现在受技术约束,就算是弄出了糖,也达不到红糖标准,只能介于散糖跟硬糖的界限,这玩意肯定是会市场的,但是,如何能提升产品价值,只能在包装上做功夫了。
那糖稀放凉后凝固,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然后用牛皮纸包裹好,可以提高档次,顺便,提高一下价格。
能花钱买糖的,一定是有这方面的需求,定位的话,也就是在中低层阶级。
太复杂的画,她是不大算画的,累。
兰草加上点缀的几粒红色的不知名果子,颜色鲜艳,又有辨识度,再好不过。
牛皮纸结实,有特定的底色,炕撕裂程度也比较强,画好后,更有立体感。
两只毛笔在手里转动,不一会,一张兰草图跃然纸上。
唐菊看呆了。
唐翘佯装不知她目光中的惊叹,两只毛笔在手里灵巧的转换,“女人啊,不止心胸要开阔,视野也要开放,别以为男人嘴里说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就是最理想的伴侣,呵,那都狗屁,女人没点内涵本事,谁真的看的起你,把你放心上?”
唐菊敷衍似得看了她一眼。
“这话留着劝你自个吧,你倒是有内涵,我也没见哪个男人被你迷住。”
笔尖一顿,唐翘被戳心了。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那个知青,可不知为何,脑袋里,突然想起今天白天见到的那个不近人情的男人。
对面没了声音,唐菊抬头,见她脸色清白交加,心底隐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没继续戳她心,只是她手上裁剪纸张的速度越发快了。
一人剪,一人画,速度很快,唐翘画完,唐菊把画放到窗前晾着,分工合作,倒也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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