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阳光照进叶凌捷的办公室，悄悄爬上他的脸，照得他那张平时冷酷帅气的脸变成了古铜色，定睛一看他的眉眼，竟有分生活不易、命运多舛的味道。他靠在椅子上，面色凝重。他的面前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文件，他时不时低头看这文件一眼，然后又抬头看天花板，面目纠结。

　　就这样过去了半晌，拉进办公室的阳光也已经长得快要看不清楚，他终于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提起桌上的电话机拨了出去。

　　“你进来一下。”他对着电话说。

　　说完之后，他将电话放回原处，继续靠在椅子上，一副如释重负但又视死如归的样子。

　　挂断电话之后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们，“咚咚咚。”

　　“进来。”他说。

　　“请问总经理找我什么事？”秘书走进来，问道。

　　叶凌捷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秘书安安静静地站在他对面等待答复，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说：“你按照资料去联系一下这些公司，跟他们说我们公司想跟他们合作。”

　　说完，他起身将面前的资料递给对面的秘书。

　　秘书一脸疑惑地接过资料，然后大概浏览了资料。

　　“可是，”她说，脸上的疑惑变成惊讶，“这些公司都是一些信誉不好，长期没有公司愿意与之合作的小公司啊。”

　　叶凌捷面部毫无波澜，仿佛早就准备好面对秘书的质疑，他语重心长地说：“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叶总你可要想清楚，一旦出什么差错我们公司就真的完了。”秘书说完，等待着叶凌捷的答复。

　　叶凌捷突然激动起来，朝秘书吼到：“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哪来那么多废话！我堂堂一个公司的总经理替公司做决定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我只是担心公司出事儿。”秘书支支吾吾地说，显然被叶凌捷突如其来的大音量吓到了。

　　“眼下公司毫无生意可做，那么大个公司每日都需要一大笔资金去运转，眼看公司就要运转不起来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希望你能理解，也希望你暂时替我保密，一旦有好的合作商我立刻解约。”看到秘书就快被自己吓哭，叶凌捷立刻放缓语气。他看着秘书，眼神真挚。

　　“既然叶总决定这么做，那我身为叶总的秘书也只好配合。”说完，她便将资料带走离开了。

　　叶凌捷这次几乎是摊在椅子上。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右手握紧拳头重重地打在了坚硬的办公桌上，巨大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形成回响。一颗泪珠缓缓地从他的眼角留下，他已经很久没有落泪了，这次，巨大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真的害怕杨诺回来看到的是一无所有的自己，他更害怕自己不能带给公司全体员工一个满意的答复。眼下公司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债务危机，为了公司，他只能拼上一拼。

　　“叮叮叮。”次日叶凌捷刚来到公司便接到秘书打来的电话。

　　“喂。”

　　他一接起电话，另一头便传来秘书滔滔不绝的声音：“叶总太好了！昨天你让我去找那些小公司合作，我本以为有些公司见我们公司最近状况不好会不答应，没想到他们全都答应了，他们还说今天中午就可以签合同，我已经派外联部的人过去签合同了，相信我们公司很快就可以周转过来。”

　　“是吗？”叶凌捷突然精神起来，“太好了！”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秘书问道。

　　“接下来就等外联部把合同的事儿搞定。还有，你去通知公司各分部的部长，让他们打起精神，就说我们有事做了，并且告诉他们这事不能马虎。”

　　“太好了！”一挂断电话叶凌捷就顾自庆祝，大呼，“天助我也。”

　　他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心无旁骛地盘算着合作的事，全然忘记了之前的纠结与视死如归，也忘记了自己所知的“那些公司都是些信誉不好的公司”。眼下他看到的只有胜利，却不知道最后的危机正在靠近。

　　“嘟嘟嘟，嘟嘟嘟。”一阵紧急的电话铃声扰乱了叶凌捷的清梦。他惺忪地睁开眼睛，用手不停敲打着自己的脑门使自己保持清醒。

　　“什么事啊？”叶凌捷问道，声音里夹杂着刚刚睡醒的沙哑。

　　“叶总……”电话里传来秘书支支吾吾的声音。

　　叶凌捷急了，说：“有事快说。”

　　“签约的事情，黄了。”秘书说，声音里带着恐惧与失望。

　　在那一瞬间，天空明明是蓝色的，阳光还像平常一样洒进办公室，可是叶凌捷的头顶却像是布着一块乌云，他的脸也黑了下来，失去了上午的生气。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于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签约的事，黄了。”秘书又支支吾吾地说了一遍。

　　乌云越来越密，直到他的天空开始如雷轰顶，他重重地靠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到底如何我也不清楚。我安排外联部去谈约之后他们就按时去了，可是我刚刚接到他们的消息，他们说……他们说……”秘书火急火燎地说，可是说到这里突然卡顿了。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叶凌捷问道，急得脸红了一大半。

　　“叶总，他们说到那之后没有一个公司愿意签约。奇怪的是我们联系的所有公司都在一起，他们就像约好了似的找各种理由毁约，具体说了什么外联部的人也没有告诉我。”秘书说，声音低得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这次叶凌捷彻底失望了，他用近乎绝望的语气说：“你去把外联部的人找来，告诉他们我要问问签约的事，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这是叶凌捷这两天第无数次接听这个电话，或者说挂断这个电话。他将自己囚禁在这间办公室，把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秘书去做，不是因为他懒惰，而是因为他累了。这家公司是他一手经营的，曾经因为他的管理而风风火火，可是现在却因为他的介入陷入深渊。他担心自己把全部身心扑在上面会让敌人对它更加虎视眈眈，于是他只能试着放手，让敌人以为他认输了，他一蹶不振了，他再也无心工作了。可是眼下公司真的要完了，他必须弄清楚自己错在哪里。

　　他通过这个电话与外界联系，每一次接听或拨出电话，他都必须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敌人带给他的是怎样一份惊喜。这几天，他一直受到这个电话的操控，他就快被折磨死了。

　　“叶总，我把他们带过来了。”门外的秘书说，“叶总您在吗？我们可以进来吗？”

　　叶凌捷整理好情绪之后说：“进来吧。”

　　秘书听到呼唤后便带着外联部的人进来，说：“叶总，他们俩就是外联部派出去代表公司签约的人，这位是外联部部长，这位是外联部最有业绩的员工。”

　　叶凌捷看着他们，挤出一丝微笑说“请坐”，然后转而对秘书说：“你先出去吧。”

　　两个员工都低着头，宛若两个快要被家长教训的孩子，又像是刚刚经历过大起大落，正沉浸在难以忘怀的悲痛中。

　　“你们放轻松，我又不会吃了你们。”叶凌捷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中午签约的事。”

　　要是换作以前，叶凌捷一定会冷着张脸，用气势逼人的音调告诉他们坏了事，可是现在公司遇到困难，他想尽心挽留住这些为公司尽心尽力的员工。

　　“对不起，叶总。”那个部长说，“这次我们没有替公司争取到与其他公司合作的机会。”

　　“可是早上秘书告诉我，说他们全都答应合作的，怎么会黄了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叶凌捷问道。

　　“我们按时到达签约地点的时候，资料上提到的所有公司都已经到了，他们的代表齐刷刷地坐在那里，看样子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说来也奇怪，我们今天约的明明只是一个公司。”外联部部长说。

　　叶凌捷皱着眉头，陷入深深的思考。“你继续说。”他说。

　　“我们拿出合同准备谈合作的事，可是其中一个公司的代表突然提出异议，他说我们公司给出的条件不合理，并指出我们公司的现状，说我们是在骗取利益。然后其他公司就像约好似的对我们连番轰炸，竟然还拿您说事，我们实在招架不住，最后只好落荒而逃。”这个部长说，一脸委屈。

　　见叶凌捷不说话，他继续说：“其实我们也不是畏首畏尾，只是那些人根本不像是想诚心与我们合作，也不知道他们当初为什么会答应签约。”

　　叶凌捷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沉默了半天也没挤出一句话。见他们没有话要说了，他便像耗尽了力气一般，说了一句“谢谢你们提供的消息，你们先出去吧”。

　　他们应声出去之后，叶凌捷就像一只鳖了气的气球，坐在椅子上用手捂住脸，一动不动。这回，他是真的要被逼上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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