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影，如果那个样子对我说话，能让你心里好过一些，我没关系的。是我对不起你在先。”凌寒双手插兜，目光滑过许影细白的手指，每个字都像是考虑了许久，才磨出来的……

　　“虽然那些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一时难以置信，有些打破一直以来你在我心里的样子。可我那天生气离开后，想了想，这应该是我以前没有机会接触过的另一面的你，孩子气、任性、尖锐，对于三十岁左右的人来说，这些是缺点。而对我来说，反而有种更接近你的感觉。怎么说呢……”

　　“凌寒！”

　　“你不要急着打断，或者想反驳我。听我把话说完。”

　　“……”

　　凌寒随手拿起一双鞋子在手里抛上抛下……

　　“我想了很久。年少时，你在我眼里，是非常温柔安静的女孩子，天真浪漫却又不失成熟冷静。可那时候，我一直觉得你身上缺了点什么？我现在找到了，那就是那时候的你从没在我面前任性过，你是温和的、收起了所有尖锐的刺。你和我交往、恋爱、结婚，自始至终你都是平和从容的。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其实不是你少了什么，是你的周围一直存在着一层薄膜，你不戳破这层膜，亲人爱人都走进不了你的内心。也就是说，你刻意藏起了自己的一部分本性，或者说，是蜜蜂的刺，留给我，留给所有人一个温柔无害的形象。”

　　“你……！”

　　凌寒摇了摇手指，阻止许影继续说下去。“许影，你才是最大的骗子。你从未深爱过我，你对我的感情始终有所保留。”

　　“……”

　　凌寒说到这里，不禁自嘲地点了点头，仿佛是为自己的言辞做回应般。他目光一片澄澈看着许影缓缓抬起头来的脸，慢而坚定地重复他这些天思考出的结论。“许影，你是个骗子。你骗了我，也骗了你现在这位未婚夫，其实你没有爱人的能力。你很早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许影手指抓住椅子扶手，用力的手指关节泛白，她目光森然如冰，嘴角缓缓绽开一抹清冷而媚的微笑。“自以为是的蠢、货！”

　　“许影，你再也激怒不了我了。”凌寒倚着鞋柜，双手环胸摆出一副有闲的姿态，斯文的面容流露自信满满的神采。“你以为温柔善良就是爱，所以你关起住在你心里的小兽，对所有人乖巧顺从。但这不能改变，你不会爱人了的事实。你弟弟的离开，带走了你爱人的能力。”

　　“！”许影猝然站了起来，清澈水眸暗光流转，瞳孔急剧收缩，心脏突突乱跳，慌乱得厉害。“凌寒，你敢调查我。恭喜你成功让我更鄙视你了。”

　　“对。我是调查了你。”凌寒点点头。“我后悔没有早些调查你。你的温柔和煦善良都是装的，永远无法遮掩你内心的阴郁，永远无法改变你接受爱、渴望爱，却不怎么会爱人的事实。就连你对爱人的回应，也是出于你怕失去这份爱。”

　　“你错了。回应，就是爱人的能力。”

　　“不。回应，不过是小孩子想要吃父母给的糖果，努力扮乖巧而已，这并不能说明他本性乖巧。所以你对我对他爱的回应，只是你想长久留住爱，不是你真的会爱人！许影，在感情里，你就是个骗子！”

　　许影颓然跌回椅子。她努力多年制造的假象，就这么被戳破了吗？“人身体上的伤口一旦愈合，好起来，是早晚的事。不像心里的伤，无论何时，只要触及，总会痛的，因为你爱过。那痛就是爱留下的痕迹。虽然有时候，你甚至弄不清楚时常发作的这种痛楚到底是因为什么。没办法的，每个人都会有莫名其妙的时刻，迷路于自我纠缠、无法找到出口的黑色森林。也许，你说得对，我有个弟弟，他的死带给我的打击远比我所感知到的大。但这，并不代表什么……”

　　“你弟弟的离开，导致你的潜意识不停地告诉你，不爱就不会受伤害。在这种意识驱使下，你趋利避害，永远为自己留一席撤离之地。所以，你能轻易放弃我们的婚姻。我想，不久之后，你也会放弃和他的感情。”

　　“那只是你的想法，不是现实。就算针对你这句话，我也不会和他分开。”许影冷笑，双手插进连衣裙裙兜里，藏起克制不住颤抖的手指。

　　凌寒耸耸肩，心情似乎很是美妙，不知是不是因为终于在许影面前扳回了一成，连带着看她的目光都是温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怜悯，正如他的话。“许影，你又何苦呢？”

　　“我爱他，正如他爱我，何苦来哉？”藏在裙兜里的手指紧握成拳，向来清澈明净的眸子此刻燃烧簇簇火焰。他敢破坏她和沈泽的感情，她敢让她的父母对她担心，她会跟他拼命！

　　“许影，不要再说‘你爱他’，我刚刚已经说了，你没有爱人的能力。”凌寒抬眸打量这间充满童趣的手绘鞋店，目光再次回到许影身上。她今天粉黛微施，眉目如画，穿一件白衬衫配淡紫色半身长裙，衬衣下摆塞进裙子里，束一条驼色编织腰带，衣袖往上挽起至手肘上方，整个人显得利落而优雅，俏丽动人。而这就是她一直营造给周围人的形象：娴雅静好。

　　可是，真相呢？

　　“许影，你为什么会开这么一家儿童手绘鞋店呢？店名还叫小影爱阳光？”

　　“因为我喜欢画画，喜欢孩子。”

　　“这么说也不错。你是喜欢孩子，那个孩子叫弟弟。一个带给你阳光，又带走阳光的弟弟。我想想，你一定还记得，你弟弟的白板鞋吧？白板鞋的图案，足球、海豚、黑猫警长、蓝皮鼠……”

　　“……”

　　“还需要我举出更多的吗？”凌寒忽而凑近许影面前，放大的俊脸映出神色越来越平静的许影，她的眼神越来越趋向惘然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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